第529章  為王宰佈下的局

第529章  為王宰佈下的局

大中元年,六月初一。

河東節度使司之內,呈現出前所未有的忙碌,來往兵將手中各執令旗、腳下疾步如風,臉上更是一副神色慌張之狀。

正堂之上,諸軍副將以上均已在列,居中一年逾花甲的紫袍老者,鶴髮垂須、面泛紅光,顯得格外精神矍鑠,腰間紫金魚袋更是尤為引人奪目。

正是河東節度使,王宰。

相對於諸將臉上顯露出的不安,王宰倒是鎮定自若,但在那副看似鎮靜的表情之後,唯有他自己知道,此時此刻心中是何等的不安。

九萬神策軍就駐紮在太原府城外三十里處,讓王宰如何能心安得了?

「使君?」

副將王勉輕聲問道:「佑王本該前往河西,此時卻率軍兵臨太原城下,意欲何為?」

然而王宰還未開口,便聽門外傳道:「使君,佑王遣人來報,請使君城外想見!」

眾將聞言面露驚色,齊聲嚷道:「使君萬不可出城!」

王宰卻是淡然一笑,緩緩說道:「我若不去倒是顯得小氣了!」

......

太原城外十五里處,此處本無亭,但此時卻憑空多了一座亭子,與空曠的四周相比,顯得尤為突兀。

亭是最簡陋的四角涼亭,高不足丈,亭外一馬,亭內一人,外加一盤黑白弈局,便再無他物。

驀地,遠處馬蹄聲驟響,亭內青年起身負手而立,毫無表情的臉上隨着馬蹄聲的接近也變得愈發笑意十足。

兩隊約三百精騎在距離木亭百丈之處停了下來,王宰安坐馬上舉目眺望。

「這佑王也忒荒唐了些,竟在此處搭了座亭子!」

言語之間,王勉盡帶不屑之色。

王宰沒有回應,自顧說道:「你們留在此地,我一人前往便好!」

王勉聞言趕忙阻攔道:「使君莫要大意,聽聞這佑王乃詭詐之輩,倘若中了他的埋伏......」

王宰又瞪了王勉一眼,道:「此地放眼三五里之內一覽無餘,你以為他能在何處設伏?!」

王勉頓時噤聲,王宰抬眼看了一眼遠處那亭子,口中冷哼一聲,策馬迎了上去。

王宰的馬跑得並不算快,與其說是跑,倒不如稱其為「快走」更合適些,百丈之途竟是足足跑了半柱香的功夫。

而亭內那青年卻始終立在原地,笑吟吟地望着王宰前來的方向。

不待王宰靠近,那青年竟是走出亭子迎了上去。

「使君竟是好膽色!」青年牽過韁繩,口中贊道。

王宰聞言雖心中有氣,但見青年經為自己牽韁引馬,不免心中的火氣也便消了大半,趕忙躍下馬背躬身施禮道:「不知佑王大駕光臨,老夫心中倒是愧疚難安了!」

「哎,使君多慮,湞本該進城拜見使君的,只是......」說到此處,儘管四下無人,李湞還是探到王宰耳畔低聲說道:「形勢所迫......形勢所迫啊!」

言罷,李湞大笑,王宰卻是不明所以,只口中乾笑了幾聲,問道:「佑王此言何意?」

李湞笑了笑,而後指了指奕局前的蒲團,「使君請坐!」

王宰雖心存疑慮,但還是坐了下來,瞥了一眼那奕局后,笑道:「佑王這又是何意?老夫公務繁忙,佑王若想與老夫對弈,不如在太原府待上幾日......」

話未說完,李湞當即笑道:「使君莫要說笑,此番西征已是延誤了十數日,若再耽擱下去,怕是要被阿耶削去王位的!」

「哈哈哈......」王宰大笑,「既然如此,佑王便莫要言他直抒胸臆吧!」

李湞卻是不急,指著那棋局道:「若使君執黑,看此局如何?」

王宰眉頭微皺,低頭掃了一眼后便不假思索道:「攻緊宜寬!」

「何解?」李湞緊接着又問。

王宰微微一笑,道:「此時白子似乎已在黑子包圍之中,但白子尚有轉機,若黑子強攻,則白子必孤注一擲,反倒是勝算難料,此時黑子宜行寬攻,以牽制白子為主,如此百步之內白子必輸!」

「原來如此!」李湞作恍然大悟狀,望着王宰臉上不經意現出的那抹得意,李湞卻是突然開口說道:

「想必論恐熱便是那白子了!」

聞聽此言,王宰的目光頓時變得警惕了許多,但卻又迅速緩和了下來,望着李湞不由連連點頭,竟是朗聲笑道:「久聞佑王年少多謀,今日單憑這一句話,老夫便是信了!」

李湞卻是輕嘆一聲,輕描淡寫般地說道:「使君倒是慧眼如炬,只是朝廷里那些人又有幾個能如使君一般呢?」

王宰聞言似乎並不在意,一擺手說道:「老夫一心為國,朝廷自會有人看得見,更會明白老夫一番苦心!」

「哦?」李湞嗤笑,搖頭嘆道:「那使君以為......湞不惜耽擱十數日的行程來這河東道,就真的是為了與使君在太原城外下這一盤棋么?」

此言一出,王宰頓時愣住,低聲問道:「這是聖人的意思?」

「也是,也不是!」只見李湞隨手拿起案上的三枚棋子,而後分出一枚輕輕放在王宰面前。

「第一道旨意,是兵部的意思!」

緊接着又將一枚棋子推到王宰面前,「第二道旨意是幾位宰輔的意思!」

稍稍一頓,李湞將最後一枚棋子按在王宰面前,「最後這道旨意才是聖人的意思!」

王宰盯着面前這三枚棋子,自覺周身瞬間被汗水浸透。

「文饒公對湞說過,使君用兵莫測,唯獨對朝政之事、同僚人情極為厭惡,正如前幾日,使君早知湞來了河東,卻始終不肯露面,若湞心懷惡意,今日這太原城怕是......」

李湞沒有說下去,而王宰也始終沉浸在這三枚棋子的思緒中無法自拔。

因為王宰直至此時方才知道,前兩道催戰的旨意並非聖人的真實本意,完全是對朝臣做出的妥協,在自己連抗兩道旨意之後,最後那一道才是聖人的意思。

王宰也終於意識到,那個將全天下都牢牢握在手中的人,是絕不會允許自己的臣子接連違逆自己兩次的,說到底令李忱憤怒的是王宰膽敢抗旨兩次,而不是論恐熱究竟有沒有被趕出大唐。

「那......聖人是要老夫的......」

王宰還未說完,李湞便笑道:「要使君一句話便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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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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