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小少年與大叔9

51.小少年與大叔9

薛春昭盯着爐火,爐上的茶壺正在滾沸。他雖然盯着爐火,神色平靜,可是他的耳朵卻是悄悄的豎起,聽着旁邊的動靜。

在他的旁邊的茶榻上,老師沈深和他的外公薛大正在喝茶閑談。

「老元帥此番閒遊,可有什麼收穫?」沈深放下茶杯,看向薛大,眼角餘光瞥見薛春昭坐在那裏盯着爐火,而此時風起,風吹拂起了薛春昭耳畔的幾縷垂下的髮絲,沈深皺起眉,側頭對薛春昭說道,「阿寶兒,過來,風大。」

薛春昭一愣,隨即舒展雙眉笑着,「老師別擔心,學生不冷。」

沈深乾脆抬手一抓,虛空中便將那爐挪到茶榻前,薛大一見,眼睛閃了閃,看向沈深的目光中多了一抹慎重,剛剛這一手,沈深的武技內息似乎都比他離開前更加精湛了。

「好了,過來。」沈深朝薛春昭招手。

薛春昭只好站起,走到茶榻的爐前,繼續盯着爐火。

「恭喜先生的武技又進階了。」薛大拱手贊道,沈深還不到三十,武技內息便已經進入化外之境了,只怕,自家的那二小子恐怕有生之年都不是沈深的對手了。

沈深微微一笑,拱手回禮,「老元帥過獎了,老元帥此番遠遊,可有收穫?」

「也算是有吧。」薛大想到了藥王,低嘆一聲,「只是,有些事情終究強求不得。」

沈深微微挑眉,藥王的事?

「雖然說強求不得,但終究是事在人為。」沈深垂下眉眼,接過薛春昭遞來的茶杯,慢慢的喝着。

薛春昭一旁聽着,眨了眨眼睛。

薛大盯着沈深,事在人為?也許……說不得這人有什麼辦法?

於是薛大點頭,「先生說的不錯,此時言道放棄,也為時過早。」

沈深勾了勾唇,扯開話題,「聽聞舜國的重九城的麥草很不錯。」

「麥草是舜國雲城的貴人們最喜歡的米糧,只是,重九城的收成似乎不怎麼好?」薛大說着,笑了笑,帶着幾分意味深長,「鹽道也好像不怎麼好。」

「若是這個時候去雲城賣些慶國的麥谷,想必應該能賺些零花錢。」沈深說着,笑了笑,看向薛春昭,「如何?阿寶兒可有興趣?」

薛春昭一臉認真的說着,「回老師的話,學生在百業大會上已經聯繫了慶國北部的米糧大商,他已經與學生簽了文書,他家的麥谷會用低於市場兩成的價位賣於義馬樓。」

沈深一笑,「不錯。在為師提醒前,阿寶兒就已經想到了,很好。」

「但此時,尚不是進入舜國的好時機!」薛大緩聲說道,「阿寶兒,你萬萬不可踏入舜國。」

「老元帥不必擔憂,這兩年阿寶兒要隨我遊歷,只怕也沒有那個時間踏入舜國。」沈深溫和說着,放下茶杯,對薛大說着,「老元帥也隨我同游如何?」

薛大一怔,下意識的看向薛春昭,卻見薛春昭也一臉愕然,便知道此事,只怕阿寶兒也是剛剛才知道的。

薛大沉默了,阿寶兒身體不好,這五年來就沒有離開過寧陽半步,突然間要和沈深去遊歷……

「也好。說起來,此次遠遊,還有一些老朋友還沒有去拜訪過。」薛大說着,端起茶杯,對薛春昭和藹說道,「阿寶兒,去後院看看你娘親和暖暖兒好了沒?怎的弄幾個糕點要這麼久?」

薛春昭起身拱手,「是。」

待薛春昭離開,薛大神色變得肅然凝重起來,看向沈深,「先生突然間說要帶阿寶兒遊歷,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沈深將一旁的木匣子遞給薛大,「近日,舜國雲城發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薛大接過,看了眼沈深,低頭打開,抽取裏頭的條陳,定眼一看,猛地瞳孔睜大,臉色瞬間漲紅起來,重重一拍,木匣子瞬間分裂!

「無恥!無恥!無恥!」薛大壓低聲音連續怒斥三聲!

「當年明明是高祖皇帝下旨賜我薛家一門忠烈!明明是他們請我先祖出山相助!如今卻毀我薛家名聲,毀我薛家祖墳!說什麼是我薛家諂媚祈求!可恨!無恥!!」說道最後,薛大怒目圓睜,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了。

「老元帥暫且息怒。此事,自然要與舜國皇甫文好好算算,只是,老元帥也應知曉,雲城此時爆出此事,並不簡單。」沈深說着,語氣溫和,聲音平靜,「他們,是在懷疑夫人和阿寶兒了。」

薛大深吸了一口氣,啞聲開口,「先生有何想法,但說無妨。」

「百業大會的名聲已經驚動了雲城,珠光商會關於薛夫人的種種傳言也已經傳到了雲城,皇甫文此時突然間重提五年前的舊事,毀薛家祖祠,砸高祖牌匾,怕就是引爾等前來。阿寶兒年歲尚幼,且他看重薛家,只怕此事會讓阿寶兒激憤,怒氣傷身,此事還是不告訴阿寶兒為好。」沈深說道。

薛大捏緊了拳頭,珠光商會五年來的壯大,阿寶兒苦心經營的義馬樓,快馬幫,還有百業大會日益的聲名顯赫,這些……他早已料到,卻萬萬沒有想到,皇甫文竟然無恥到了這個地步!

——何等的深仇大恨竟然讓皇甫文挖他們薛家祖墳,毀他們薛家宗廟?!

「老元帥……我知道老元帥內心憤恨,但,如老元帥所說,時機未到。」沈深說着,目光幽深的看向了薛大,「眼下,即便是在慶國的寧陽,不管是夫人還是老元帥,都暫不宜泄露身份。」

薛大看向沈深,啞聲說道,「先生之意,老朽明白。但,老朽以為,因此事就避離寧陽,是否讓雲城那邊更加認定了?在寧陽……在先生的地方,難道……還得避雲城鋒芒?」

沈深微微眯了眯眼,「皇甫文哪怕派其最精銳的王軍兵臨寧陽城下,沒有本王的允許,他就不能前進半步。」

「既然如此……」薛大盯着沈深,試探性的問道,「那為何……」

「老元帥,之前你不是說過了嗎?兩年。既然老元帥自己都已經設定了兩年,那麼這兩年的時間,不若就從此時開始。」沈深說着,嘴角勾起嘲諷的笑容,「老元帥,真是因為雲城不必畏懼,離開與否,何時離開,又何須考慮那麼多?」

薛大若有所思。

「遊歷啟程的時間,怎麼也得在五月後。」沈深說着,端起茶壺,給薛大倒了一杯茶,緩緩說道,「再過兩年,阿寶兒定然是要去雲城的,他去雲城所做之事,定然是要損耗心思,阿寶兒的身體孱弱,一心道長說過,能否活到弱冠成年都不敢肯定,在那之前,傳說中的藥王谷,我想試試。」

薛大一怔,隨即神色激動了起來,但很快又愁苦起來,「先生有所不知啊……藥王他……」

「我與老元帥不同。」沈深打斷薛大的話,聲音輕淡而堅定,「不論如何,我要讓阿寶兒綿延長壽。」

薛大神色一動,看着沈深,拱手,聲音因為壓抑著激動而顯得低啞,「先生對阿寶兒的救命之恩,老朽在此先行謝過。」

沈深抬手止住,「老元帥不必如此。阿寶兒是我的學生,本該如此。」

「先生,以後先生若有需要薛家之處,只需說一聲,刀山火海,薛家絕不推脫!」薛大直起身,莊重的拱手做禮。

沈深抬手按住薛大所行之禮,說道,「老元帥多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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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山園子裏,薛春昭端著盛着糯米丸子的甜湯,笑眯眯的看着自家娘親薛如玉利落的翻炒著紅薯。一旁的薛春暖捧著盤子,歪頭說着,「娘親,紅薯干好了嗎?暖暖想吃。」

「快好了!」薛如玉說着,笑着轉身對薛春昭說道,「阿寶兒,把紅薯乾和甜湯端過去。」

「待會再端過去,娘親,老師和外公說話呢。」薛春昭說着,舀了一湯勺糯米丸子,慢慢的吃着,跟着又眯起眼睛笑了起來,「娘親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就會說好聽話。」薛如玉嗔怪著,可臉上的笑容卻是溫柔又燦爛。

「嗯,真的,真的!好好吃哦。娘親,我要學。」薛春暖說着,眨了一下空洞的眼睛。

薛如玉一愣,隨即溫柔的摩挲了一下薛春暖的頭,「那可不行,我家暖暖兒可要學畫畫彈琴呢,這廚藝呀,就學怎麼品嘗美食好了。」

薛春暖嘟嘴,「可是暖暖想跟娘親一樣,給哥哥和外公舅舅,做好吃的。」

「暖暖兒能做的事好多呢。」薛春昭說着,放下碗,站起來,拍拍薛春暖的肩膀,薛春暖立即露出軟軟開心的笑,「哥哥?」

「暖暖兒要學好六藝的書,畫,琴,舞,言,至於廚藝,暖暖兒可是要做一個聰敏溫柔的小玲瓏哦。」薛春昭半哄著半說道。

薛春暖軟軟的笑着,「好,暖暖一定會做最好的小玲瓏。」

一旁的薛如玉看着,露出了欣慰溫柔的笑。

待薛春暖走了,薛如玉臉色一肅,「阿寶兒,先生可是有要緊事?」

薛春昭一愣,隨即緩緩搖頭,「我不知道。」

薛如玉沉默的垂下眉眼,定然是有什麼事,而且,或許和阿寶兒有些關係,所以不能讓阿寶兒知道?

「對了,娘親,舅舅怎麼沒有和外公一起回來?」薛春昭問道。

「你二舅舅在舜國重九城還有些事,放心吧,你二舅舅沒事的。」薛如玉柔聲說着,摸摸薛春昭的臉頰,笑道,「阿寶兒,重九城的秋收有難處,你二舅舅呀,正在撿便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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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時分,薛春昭接過永喜端來的葯碗,神色平靜的喝完,永喜看着,不由有些心疼,「公子,要不要用一顆蜜棗?」

薛春昭搖頭,接過手帕抹了抹嘴巴,「不用。」說完,看向永喜,「先生呢?」

「公子,先生傳話說有事要處理,只怕晚上要晚些就寢。」永喜恭敬說着,看着黑乎乎的葯碗,小公子日日都喝葯,這些年,他伺候在小公子身邊,從未見過小公子喝葯的時候皺起眉過,小公子的忍耐力,實在是讓人敬服。

薛春昭走到卧榻上,一邊對永喜說道,「那你下去休息吧,不必伺候了。」

「是。」永喜恭敬應着,倒退著離開。

而這個時候,後山園子裏,薛如玉騰地站起身,一臉激憤,「無恥小人!」

「也是爹當年識人不明。」薛大說着,聲音低啞,透著疲憊,「玉兒,文淵先生的話沒錯,這個時候,我們保持安靜才是對的。」

「可是,爹——」

「玉兒!聽話,這五年你都忍過來了,難道你就不能再多等兩年?!」薛大聲音嚴厲起來,目光炯炯的盯着薛如玉。

薛如玉張了張嘴,半晌后,她深吸一口氣,慢慢的重新坐下,看着薛大,「爹,您想怎麼做?」

「一切如常,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文淵先生打算過些日子就帶着阿寶兒去遊歷,到時候,我也跟着一起去。」薛大緩聲說道,「文淵先生打算找藥王谷的藥王,爹要帶着他去,他智計百出,說不定他有辦法打動藥王,若是有藥王為阿寶兒診治,那對阿寶兒來說就太好了。」

薛如玉一聽,眼睛亮了起來,起初在得知老父親找到藥王的時候,她欣喜若狂,可是她沒有想到的是,藥王不肯出手,而如今,文淵先生沈深願意帶着阿寶兒前去遊歷,尋訪藥王,文淵先生出手,說不得就有辦法了。

「玉兒啊,文淵先生這般看重阿寶兒,為阿寶兒做了這麼多的事情,以後,但凡他有任何請求,只要不違背道義公正,我們薛家就絕對不可推脫。你且記下。」薛大神色嚴肅凝重的說道。

薛如玉立即挺直背脊,恭敬說道,「是,女兒記下了。」頓了頓,薛如玉又憂心說道,「可是,爹,二哥他還不知道,如果他知道雲城那邊做的事,二哥脾氣沖,他會不會?」

「這事我已經拜託文淵先生了,文淵先生已經答應馬上派人告知你二哥。」薛大說着,嘆了口氣,「若是你大哥還在就好了。」

薛如玉一怔,隨即黯然的垂下眼,她的大哥,薛家最優秀的長子……可惜。

薛如玉轉頭看向外頭的田地,那裏,埋着他大哥的骨灰,埋着九萬薛家軍的忠魂!

********

梅林里,沈深站在灑落花瓣的樹下。

雖然不是冬季,但梅林里還是有些梅花飄落了,寧陽是苦寒之地,即便現在是暮春了,可早晚天氣依然寒冷,梅花也開得頗為燦爛。

「……主子,已經派人告知薛二將軍了。」明月恭敬的拱手說着。

「溫相和蔡英都遞來名帖了?」沈深問道。

「主子,是的。」清風一旁恭敬應着。

「明日,先見溫相吧。」沈深抬頭看着天空的皎潔的月亮,「兩年後,薛大必然有大動作,阿寶兒也一定會去雲城。在那之前,慶國,必須是阿寶兒的依仗。」

清風明月心頭一震。

「五年前,因為沈珏,沈家的那些蠢貨,薛家軍九萬忠魂慘死,這是慶國欠了薛家的。也是慶國該償還的孽債。」沈深平靜的說着,「你們都且記着,兩國沙場對戰,死是一種光榮,可若是耍陰詭計謀,以此來消滅沙場宿敵,那就是懦夫!無恥小人!」

清風明月,包括紅日白雲都齊齊跪地,拱手垂頭,「是!小的明白!」

沈深頓了頓,語氣凌厲森然,「爾等若是做出如此無恥懦夫的行徑,我絕不容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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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榻上的薛春昭躺在軟和的被窩裏,睜著一雙眼睛,若有所思,這個時候的舜國雲城是又出了什麼么蛾子了嗎?

外公和老師說了那麼久的話,還不讓他聽着,定然是與舜國有關,與他有關。

這個時候的舜國……他記得沒有什麼事啊,但或許是因為那時候的自己在藥王谷里挖藥草,所以什麼都不知道?

而與他有關的,……會讓老師和外公重視的,或許就是他的身體?

薛春昭翻了個身,皺起了眉頭,他不願自己最重視的老師,還有自己最親的外公因為自己的身體而憂心。

雖然他也挺擔心的,廖至善大夫很費心的調養他的身體,一心道長一年來看他一次,可是,他的身體雖然沒有再複發什麼熱疾寒疾的,可是元氣卻是在慢慢的消耗,他有時候都不敢做太多的事,就怕消耗精力消耗元氣過甚把自己給整病了。

薛春昭捏了捏被角,上輩子的這個時候,他和暖暖是流浪到了寧陽的時候,遇到了老魏他們,老魏帶着他們偷偷祭拜了外公,恰逢外公的故人——藥王也來祭拜,藥王便將他和暖暖帶回了藥王谷,藥王脾氣古怪,性情孤僻,雖然帶他們回了藥王谷,可也只肯救治他們三年,說是回報外公當年救他的三日之恩。

三年後,他和暖暖便離開了藥王谷,開始了復仇之旅,雖然之前就在籌備了。

離開時,藥王對他說過,即便有他精心調養,他也不可能活過三十。

薛春昭嘆了口氣,上輩子他除了暖暖,再無任何牽掛,暖暖死了,他生無可戀,活着又有什麼意思,便也不在意。只是,這輩子,他真的挺想好好活着的。

「嘆氣為何?」突然響起的聲音,讓薛春昭回過神來。

薛春昭眨眼,看着沈深皺起眉頭朝他走來,「老師?」

「在想什麼?」沈深走到榻前,彎腰摸著薛春昭的頭髮,「可是哪裏不舒服?」

「沒有,就是在想事。」

「想什麼事?」沈深脫下外衣袍服,隨手扔到一旁,躺到薛春昭身側,一邊問著,一邊抓起薛春昭的手,慢慢的輸著內息過去。

薛春昭低頭看着自己的手,只要老師在,老師每晚都會為他輸入內息,溫養他的經脈。

「老師,我會好好的。」薛春昭抬頭看着沈深,認真說着。

薛春昭無緣無故冒出來的這句話,讓沈深有些意外,但隨即挑眉笑道,「有為師在,阿寶兒自然會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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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昭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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