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節

第十八節

紅杏出牆的路

前一向自暴自棄,暴飲暴食,驟長三公斤。這三公斤是我6罐雪糕,天天大魚大肉加晚上遲吃飯堆出來的。

人一胖三公斤,馬上就有點喘,行動覺得臃腫,人不舒服。褲子也緊,其中一天原本很合身的褲子,突然連口袋布都翻出來了,穿在身上經常擔心會不小心被肉給崩裂。

本周一起開始嚴格的自我約束,因為想來六六同志是永遠走不上以知識女性著稱的行列。我們可以對知識分子的外表要求低一點,但對我之流,還是要努力向緋聞網絡寫手方向靠攏。

人不到身材走樣,意識不到原來搞緋聞也是要有資本的。那個肥肥想搞個緋聞,估計都沒人中意獻身啊!

我最近真的很想製造點緋聞。因為我嚴重缺乏關愛。我跟勞工說,我胖了,他答曰,我早就習慣了。我說我要減肥,這樣才能有機會紅杏出牆。他電話那頭笑說你一說減肥后才出牆我就放心了,怎麼也得個十年八年吧?我惱怒,他看不起我,覺得我就象籠中的螞蚱一樣跑不掉。還是只養尊處優的肥螞蚱。

為了能夠有朝一日紅杏出牆,殺殺他囂張的氣焰,我賭氣開始認真減肥。

而且我還真吊上一個可憐的小帥弟弟。

我最近如果再有機會釣,釣來釣去都是小弟弟。這是不可逆轉的事實,我現在已經在年輕人眼中成為不必存活的一撥。

早在我十八歲的時候,我就想,一個女人都32了得多老了啊!那還有什麼歡樂可言?已經可以去死了。那時候見一三十多歲帶孩子的婦女一出門,心理上就想喊阿姨。

等我到三十多,覺得自己還有青春一大把的時候,人家小姑娘們都不帶我玩了。

好在現在小弟弟們都有戀母傾向,每每我不好意思地說自己都三十多了的時候,他們居然不嫌我老。還跟我相聊甚歡。

我不敢貼我的大媽照,我拿以前花樣年華來糊弄小弟弟。其實,我的花樣年華,也就在生陳寶寶以前。可見是陳寶寶同志無情地將我打入中年婦女行列。

可我不能就這麼認命啊!

我突然間就罹患厭食症。過午不食。哪怕勞工端著紅燒肉在我眼前走我都不為所動。我還拉上了肚子。體重颼颼下降,依這個速度,過四個月我就可以出去騙小弟弟了。

勞工說我難得表現得如此勇猛,拒腐蝕永不沾。

而我說,色膽包天。為紅杏出牆,時刻準備着。

今天,勞工拉我去吃飯,我非常秀氣地只點一個菜。勞工說,你不餓得難受?我說,我飽的時候,肉體舒服,我餓的時候,精神舒服,因此無論在什麼情況下,我都在享受。

晚上,腰明顯下去,褲子又鬆了,那個翻出來的口袋回去了。脫光衣服對鏡子自我欣賞,忍不住嘆氣說:"勞工,我離出牆越來越遠了。才瘦一點點,咪咪就松得象橡皮筋失去彈性一樣墜著收不回。以前只要減肥就有出牆的希望,現在除了減肥,還要隆胸。等我把肥減了,胸隆上去,搞不好老二就來了,然後肚子又吹氣球,舊疤好不容易剛褪成粉紅色,新疤又蓋上去了。那時候又開始磨疤痕。等我這一輩子把自己拾掇好,離進棺材也不過幾步路了。"

出牆的路,怎麼這麼路漫漫其修遠啊!

女人不如電腦好管理

老公不知從哪裏弄來了「古龍群蝦轉」的遊戲,正打的起勁。通常這個時候我就是家裏的答應和常在了。他惟一的遺憾是老婆不夠冰雪聰明,總記不住那祥龍18掌的招式。他心目中的愛人應該是黃蓉,嬌小而聰慧。好在勤能補拙,以我勤勤懇懇任勞任怨,適時地端茶倒水推肩按摩,縱然比不上黃蓉,他湊合著用個傻姑也知足了。

剛才我又犯錯誤了,因為畫錯了八卦圖,(據說通關要用的)被他壓在床上暴扁!說我除了賣弄啥都不懂,以為我專家呢!因為上次跟他解釋「否極泰來」是從易經上某某得來,否是下下卦,壞到極點,泰是上上卦,時來運轉,兩卦在圖上是相連的,把他唬的一楞一楞的。

先生對我的心理優勢從開頭就鑄就了。我笨的不行,對數學尤不敏感,某次去市場買雞蛋,老太太說,三毛八一個,共17個,你都買了吧,我傻站了10幾分鐘,因為沒算清多少,楞是沒買,遂將晚上的韭菜炒雞蛋改為韭菜炒芽菜。他是學數學的,我一看他往紙上畫那些羅馬符號就激動到情不自已,仰慕之情溢於言表,心想這輩子買菜可算有靠山了。他在家只要坐桌子前畫兩筆,不管有用沒用,我見是有字的紙我就收著,萬一不小心把他的卓越思想給扔垃圾箱了,那不是破壞他的思考?有人曾問我為什麼喜歡一個小眼睛,大嘴巴,容貌模糊不清的男人,其實,他不問,我根本沒注意到每天蟄伏在我身邊的這個男人居然相貌URGLY,我只看見他那絕頂聰明的腦袋瓜了。

我做事情沒條理,喜歡一趟趟空跑,若是不巧中間打岔開始說話,手裏的活就徹底停了,這在搞優化的數學家眼裏是無法容忍的,他特地給我訂了個改造計劃,優化程序如下:

起床——出卧室的時候帶着垃圾桶去廚房——把火打開燒水,順便丟雞蛋進去煮——刷牙洗臉上廁所——拿着碗去冰箱倒牛奶——微波爐熱奶,順便關旁邊灶的火——沖水,記得把雞蛋撈出來——剝完蛋殼去餐桌的時候一定要端著奶。

他比我這種敘述高明多了,他是做了個圖表,用以前學物理的時候串聯並聯的模式畫的。

我清醒的時候試過幾次,的確管用,省了平常一半的時間,惟一的麻煩是記性不好,萬一睡到迷迷糊糊的時候爬起來,出了廁所站在碗櫥前張著嘴不知道要幹什麼,特地蓬頭垢面地跑回卧室搖他:「老公啊,出了廁所後面的程序是什麼啊?」

由此他推導的公理是:女人不如電腦好管理。

主婦的學問

朋友突然一個電話過來,說要暫住我這裏一段,時間急迫,明天早上就搬過來。我趕緊推辭了晚上的泡酒吧活動,難得在家做一回家庭主婦,把客房衣櫃和五斗櫥里的衣物,枕頭,被子搬到自己的房間。

不整理不知道,一整理嚇一跳。久不開的衣櫥上面被螞蟻咬下了許多木屑,五斗櫥的軌道一拉就掉了出來。很多衣服最少一年沒有穿過一次,就那麼整齊嶄新地放着自己都忘記了。枕頭大約是上次收起來的時候忘記曬過,竟然發霉了。面對一堆凌亂而待收拾的家務,一籌莫展。

我不是個好主婦。每天忙完了工作,最大的快樂就是連包也不放,一個箭步衝到電腦前面網上衝浪,一直衝到月明星稀,夜暮鳥倦,自己才拖着疲憊的身體往床上一賴。提醒我已經為人妻的例行工作是隔天洗一次衣服,兩天燒一次菜,周末發發饅頭,和先生一起做一次家務,就這,我還抱怨多多,對着拖地的水桶發獃,為什麼家務周而復始永無盡頭呢?

我總提無理要求,跟先生說把有限的青春耗費在無限的家務勞動中是對我人力資源的極大浪費。原本小學就可以勝任的活為什麼要我這樣一個大學生來完成?先生說,保姆顯然可以做這些工作,質量比你高,態度比你好,不會在幹活的時候大呼小叫,不會發牢騷,不會幹一半躺倒要求按摩,不會幹完活以後要求出去吃頓飯犒勞犒勞。他實在想不出為什麼死不肯請用人而要忍受我嘮叨。堅持不請HELPER,大約是希望看見家裏有個女人,不是為了應付工作,而是為了愛而操勞。

我當年決定買這間房子是因為喜歡這個家的乾淨清爽。主人在這裏住5年了,房子保養得和新屋一樣。女主人在請我看廚房傢具的時候,一打開櫃門,裏面整齊鋪墊著畫報,撲鼻的樟腦味道。她在水龍頭上包塊紗布,說是過濾水裏的雜質。屋子的牆或壁角,都是一塵不染。一看,這個家的女主人就是那種對家很上心的,把全部心思都付諸於家務的賢惠女人。

才住了一年,朋友來看就說,你家牆怎麼都黃了?我也嚇得不敢打開櫃門給人看我的柜子,裏面還是鋪着以前的畫報,不過被鍋底蹭來蹭去,已經看不見原來的顏色。走廊的牆面漆還掉了一塊,每天走過都不忍心放眼過去看,假裝不見。廳牆以前掛了一副叫我很是自豪,每每客人來都吹噓一翻的明清的雕花扇形門環,上面印着百子嬉戲的圖案,半年前掛門環的繩子磨斷,門環掉到地上,說修理一直就那麼放着,牆上現在就剩下一個突兀的釘子。

去年媽媽來過一個月,把家裏所有可以拆洗的東西全部拆洗一遍,窗帘,沙發套,枕芯,每天一得空就睬著抹布,手拿毛撣在家走來走去。平時我們倆的水費都是16塊左右,那個月帳單一來,光水費就45塊。朋友們到現在都還在追憶我母親住在這裏的時光,那以後,家再沒有那麼明亮過。

做個合格的主婦學問很大。首先要勤快,眼裏有活兒。總知道這裏該添什麼那裏該補什麼又算計著不太費錢。其次做主婦要靜得下心來,不被電視吸引,不被網絡紛擾,不被娛樂打斷。逮著上5分鐘的空兒就要拾掇。該洗的洗,該曬的曬,有洞的要補,皺的得熨。做主婦無論文憑高低,心裏要裝個愛,愛老公,愛家,愛孩子,才會一門心思將小窩收拾得服帖。

舅媽是個沒讀過什麼書的女人,家裏收入也很低,靠着她的精打細算,柴米油鹽沒斷過一天,衣服直到穿爛都不會有一個油漬。是她教我內衣內褲要用手搓乾淨,新衣服下水前先試一試掉不掉顏色,洗衣服要正洗,晒衣服要反曬,學問大的很呢,即便讀到博士,課本上也學不來。她家的米桶里總放一袋花椒防蟲。她的冰箱總收拾得井井有條,東西位置一點不亂。她的衣櫥甚至精確到衣服按顏色的深淺擺放,一眼看過去象是商店的櫥窗。她的手從不停歇,即便眼睛望着電視,手裏也會勾著杯墊,織著毛衣。她織的衣服,款式比外面賣的還服帖還時髦。我總羨慕舅舅的好福氣,一個原本並不富裕的家,因為有個好女人而溫馨蕩漾。

我不是一個合格的主婦,如果給主婦評職稱或必須通過四級考才有上崗證書,那麼我就要被淘汰了。我掙了不少的錢,卻丟了很多的愛,我不再細緻過日子,不再全副身心撲在家上,家裏購置了很多豪華傢具,卻因為沒有我的打理而顯得冷冰冰,曾經插在瓶里的鮮花也早都謝了。

把心留在家裏,不要野在外頭,與其躺那裏幻想非洲之旅,不如好好完成家政。

一個現實的故事

(此篇缺)

婚紗照

這次拍婚紗照完全是我家頭兒的主意。

朋友里,凡是草率婚姻,意思就是光領了證啥都沒幹的,沒拍照,沒辦酒席,再過幾年又沒孩子,好象都離乾淨了。

他說太不吉利,得補。我向來無可無不可,當初他說懶得拍,我就不拍。說老實話,我也懶得拍,覺得特假模假式。搞得跟唱大戲似的,穿的又不是日常服裝,沒啥意思。

而如今,領導的指揮棒轉向了,我這婁婁也趕緊搭上這班船吧!真理:混口安穩飯的充分必要條件就是當一順民。我向來都是順民。

回上海第二天一早就去找影樓了。一來到徐家匯廣場上,婚紗攝影的小棚棚特別多,都在搞室外宣傳展銷。比較了幾家,什麼真維斯,什麼米蘭,什麼龍攝影,還有絕色等等,最後挑了家價錢最貴的——巴黎婚紗攝影。

無他,只因這家承諾給我們以最快的速度安排,並保證我們在回去的時候能取片。我們頭兒是實用主義者,辦事情只問最終結果,至於為達目的多花多少銀子,這不在他煩惱的範疇,他將這硬件問題交給我了。

說好這套系是2980.同樣的套系,片片給的還大還多的米蘭婚紗只要2880.但頭兒拒絕選擇米蘭的原因是,照片給得太大,30寸的,不好拿。

周一的早上,我們夫妻倆穿着頭天準備好的一套情侶套裝直奔外景地。外景地在閘北公園。很大一片公園裏到處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四下都是攝影用的機關,一不小心就踩到道具了。

先進化裝間。化裝的小姐在竭力推銷她的所謂瞬間美容液,給的理由千奇百怪,諸如補妝太多容易掉粉,臉花,或是細紋很容易上臉,皮膚干。我這樣的老江湖冷眼看就是不表態。這滿世界當年只有我敲人家的,現在的晚輩後生也開始敲我豬杠了。

一看就知道是宰那些准夫婿的。結個婚,算上買房辦宴,幾十萬上百萬都花了,哪裏在意這500塊。更何況只要新娘嗲嗲一指,哪個新郎敢皺眉頭一下?我不同,我如今都是當家做主的大房了,我才不上當呢。咬死一個字,就是不買。

這小姐絕對是個練家子,眼看我這裏的死機了,轉臉就跟我勞工推銷去。勞工那是天下第一好騙的,人好話沒兩句,他就爽快答應了——買!

我有心拒絕,想當着眾人的面,怎好駁他一家之主的面子,為這五百塊鬧得滿堂彩倒不自在,壞了一天的好心情,待會拍照片如何笑得出來?唉,委屈求全——天下太平的第二要領。

但一天攝影結束后我們倆單獨在車上的時候,我發飆了,呵斥他不經老婆眼神同意擅自做主。勞工一番體己話頓時讓我刮目相看,沒想到這小子平時看着特不通人情世故,關鍵時刻想得挺多。他說:「小姐就是靠提成發獎金的。你一句不買,她整天綳個臉給你看,到時候隨便亂畫畫,損失的是我們整個3000塊,不要因小失大。」我不服氣,反詰他:「沒見她如何用心給我畫啊,我看跟大家都一樣。」勞工說:「跟大家都一樣就不錯了,因為大家都買。但如果就你一個不買,那麼你就跟大家不一樣了。人家攙著美嬌娘出來,而我挽一老太太。」我哈哈大笑,放他一馬。

化完妝就是選衣服。服裝師毫不掩蓋地說,男生就是配頭,一切以女生為標準,女生是紅花,你就是泥巴。於是,勞工如算盤珠子一樣被人使喚著依據我的行頭換衣服。

完了他就挽着我上園子轉,後頭跟着一組人馬,好不威風。一個是主攝影師,居然是個年齡不大的女攝影師,相貌也很普通,長發扎都不扎,老擋她眼睛,我總懷疑她那雙藏在一頭黃髮後頭的眼睛無法對準焦距,捕捉我最不好看的瞬間。對她不放心。

副攝影師是個特愛模仿港台劇里酷男生的小傢伙,聲音柔到甚至有些嗲。不斷糾正我的手指姿勢我的臀部位置,總叫我側臉,低頭,抬眼,笑一笑,伸下巴。我不止一次抗議,跟他說我正面臉小側面臉大,正面看着瘦,側面看着胖,那小子不搭理我,只說正面拍出的眼睛沒神。

而另一個根班的,手裏舉著一面反光鏡,為陰天借點自然光。

那女攝影師不斷喊著:「笑開心!大笑!露牙!漂亮!」就象我整天對孩子喊:「排隊,舉手,擦嘴巴,乖!」一樣,應該屬於職業語言。

現在流行3D製作,真假結合,如果不點破,你一定以為凡是眼見的都是實的。其實不然,虛虛實實,真假結合。就跟我頭上的頭髮一樣,一部分是自己的,一部分是插上去的,終於解開了影視里的女人盤起發來厚如烏雲,重如磐石,以前一直疑惑,說要麼古人因為沒吃化學食物,頭髮天生很棒,要麼就是選演員的時候,頭髮也是一項指標。當時還哀嘆自己一頭鄉下黃毛丫頭的頭髮,稀稀落落沒幾根,根本沒有鏡頭緣呢!

再回到3D製作。草地上常搭起一塊外景,諸如青石板小路,或是一小片沙灘,再就是一艘帆船。小路,沙灘,帆船都是真的,而背後一大片幕布上,畫的則是沿着小路走下去的一排舊房子,或是藍藍一片大海。原本拍影片的神秘,頓時不在。

假做真來真亦假。經過電腦一處理,天衣無縫,壓根看不出製作的痕迹。

我們一共要換五套服裝,跟隨五套不同的髮型。外景婚紗一件,內景婚紗一件,禮服一件,古裝一件,按要求還有一套和服。我討厭小日本兒,堅決不穿,遂換成自帶的情侶裝。

看穿了,覺得造型師就那水平,我干幾回也能幹,完全不按個人五官樣貌的不同來修飾,都一個模子裏套出來的,化出來顯得俗不可耐。每回畫完了我都極其不滿。而勞工在一旁看着一直鼓氣,說,化得自然,一點都沒變,不象剛才那對,他老婆一出來沖我笑,我都沒認出來。

我和勞工屬於截然不同的消費心理,值得市場分析者自己揣摩。我因為花了額外的錢,總是不開心,任何服務都讓我覺得物不所值。而勞工因為花了錢,便覺得心安,就好比手術前使勁主動給大夫塞錢的病患家屬一樣,不塞生怕下不來手術台。

即便是周一加班拍攝,還是有10對左右新人等待,大家輪換場景,很多時候都是滴流耷掛着提着雞罩子坐在等候室里耐心等待。

期間有一組相片拍完,我足足等了一個小時,不耐煩的時候本性大暴露,不顧儀態地拍桌子打板凳指責巴黎婚紗就知道賺錢,完全沒有個服務態度問題。我上著妝,既不能喝水又不能吃飯,還不能上廁所,怕把紗裙睬壞,一賠大約又是500.

看人家新娘子都很婉約地趴在勞工身上撒賴,獨我一個母夜叉一手叉腰,一手撩著頭巾,氣急敗壞。勞工在一旁不急不惱,只看着我抿嘴笑,完了說,你這形象,生生給了那些即將走進墳墓的男人當頭一擊,也好,現在後悔,尚且來得及,我就做個反面樣板,犧牲了我自己。他這一席話,讓我破氣為笑,推着他嘀咕:「討厭!」完了趕緊攙着他胳膊前後搖了搖。

如今我胖了,縱然做不到小鳥依人,但還是可以努力做到大鳥抱一抱的。

小姐們估計看這種猛新娘也看多了,起先壓根不理睬。等我火氣過了才走過來賠笑說:「這你還嫌人多啊!周六那天拍了30對,從早上5點拍到半夜2點呢!你夠幸運的啦!」我一聽,頓時平和許多。

安撫傷痛的另一個辦法就是找一個比你還慘的。她們做到了!

一頓火過後,倒是順利了許多,下午4點左右,已經收工回家了!看樣片是4天以後。等吧!心情期待。

終於又到了另一個屠宰場,屠夫們手拿快刀,陰森冷笑着眼見兩頭肥豬逍遙進場。而那兩頭豬完全沒意識到前面是刀山火海。

樣片一拿來,我頓時面色陰沉,非常不好看。我的脾氣就是這樣,來得甚快,全然沒注意到未來的弟媳婦好心陪我們來選片,在一旁惶恐不安。

一打開相冊,失望!感覺片片沒我本人漂亮,由於先前看過勞工一朋友新婚的照片,錢比我們少花了,新娘子沒我本人好看(大言不慚),怎麼照出來都一模樣?那還有什麼天生荔枝的區別?

我在那裏橫挑鼻子豎挑眼,「這張!臉大!這張!眼睛鼓!這張,笑得僵硬!這張,胸前太飽滿!」……後來回頭想想,人家拍的還都是實情,只是真實地暴露了我的缺陷。這世界,小能吹大,沒聽說大能變小的。很多單眼皮小眼睛的一畫都是面如滿月,雙眼如嬋,但若叫攝影師把一胖子畫成一瘦子,有點難。

臉越拉越長,來回翻了幾遍,竟找不出一張心儀的,索性不看。

勞工依舊保持好涵養,不斷打氣說:「不錯啊!挺好啊!你看這光線多明亮!你看這背景多自然!你看我多帥!不是你不美麗,只因我太瀟灑,沒辦法,努力想做泥土,結果不小心成紅花了!」又逗我笑。

攝影師一共拍了90張樣片,我們要從中選出20張,如果想多買,就要付錢,毛片帶底片一張60塊,製作一下一張是150.在我不滿意的情況下,他們要想推銷作品,應該是很有難度的。

巧舌如簧的女攝影師匆匆趕來,口裏寒暄著:「怎麼了怎麼了?有人舉報我工作不紮實?」完了很自然地靠着我坐下,並一隻手安慰地撫了撫我的腰。

她熟練地從中間抽出幾張擺在我面前,誇張地告訴我:「這幾張我太喜歡啦!你看這色調多優雅,你看這造型多嗲!我自己都翻來複去地看!有幾個新娘子象你這樣有雪白的皮膚,大大的眼睛?你看這嘴唇多飽滿,象會說話!」得!我看出來了,這女人,拿手功夫不在攝影上,功夫全在詩外了。搞營銷更在行,死的都能說成活的。

「哪個女的在擦了兩斤粉以後不白?再給3000瓦大燈一照,雀斑粉刺啥都看不出來。誰都美女,你哄我啊!」我依舊保持尖刻。

「那不一樣的啊!人家擦兩斤粉才那個效果,白是白,不透明啊!你看你,淡淡一塗,多自然?跟你本人多接近?醜女成美女那就是特技了,你這是本色啊!」她嘴裏淡淡一塗,跟人比大約是少點,皮膚黑的塗兩斤,我一斤吧!五十步與一百步的區別,能看出透明才怪。不過,這張小嘴兒倒還真能捧,侃得我呀,心花怒放,突然間覺得,以前看着不順眼的照片都順眼了。

於是順着她的金手指,迷迷糊糊按着她的意思開始選照片。我懷疑她絕對有點石成金的本領,任何濫片經她語言一修飾,整個是一絕世作品,完全可以參加攝影大獎賽。

我將她的中心意思總結了一下,看作品關鍵不能看人,而要看構思。只要構思精妙,人好看不好看無關緊要。於是,我就成了她棋盤上的棋子,只要她的整體策劃成功,我的相貌已經無損大礙了。到後來我很有點愧疚,覺得自己的模樣不太對得起攝影師的技巧,原本如果換個模特,她的片片效果會更好。

我刪我刪我刪刪刪,反正我打定主意,堅決不多掏一分錢。就這水平這層次,也想出來混飯?我若被騙出鈔票來,那真是沖頭了。

做生意關鍵要有韌性,百折不撓,永不言敗。無論我多堅持,那攝影師始終比我更執著些,眼看着我鐵石心腸,拿出最後的殺手繭。「你買全部的毛片,我送你20張大製作,只花1萬8千,你就買到了終生的紀念!」「你買50張毛片,我就送再送一本娘家冊外帶大海報!」「你就買個30張吧!我送你一個水晶像框外加印有照片的打火機和鑰匙串!」

價碼是越來越有殺傷力,而對我這種視贈品如命的貪小女人,每多一樣贈品,就多一顆子彈打入我的錢包,我的錢包在滴滴答答滲水,有泥土鬆動的感覺。

勞工關鍵時刻倒戈,看着自己的俊男照不捨得撒手。他和小姐合夥勸我,買吧,買!

我這是承受着外部侵略和內部漢奸雙重壓迫啊!誰能比我剛強?

我刪到最後只剩30張的時候,小姐開始撒潑放賴,她拿出命令的口吻跟我說:「你這樣是瞎搞!再刪下去,我沒法給你搞後期製作了。人這一生,哪裏缺這1500塊?多10張毛片,我張張給你大製作,還送你掌中寶,大海報,水晶相框,鑰匙串,不要再還價了!就這樣吧!」

我一聽,滿心歡喜,這麼多贈品啊,多劃算!

我又多付了1500塊,於是換來雙贏的局面,大家握手言和,相談甚歡。

一套婚紗花了我5000.

拍出來怎麼看怎麼象二婚的感覺。人家新娘都嬌羞難奈,獨我,挺胸昂首,一看就是當家的大太太。

奉勸各位,什麼年齡幹什麼事兒,錯幾年,就塌了好幾級台階。

經過我回家后的渲染,父母都感到鬱悶,想花了這麼多錢,還落個閨女不滿意。父親安慰我說::「孩子啊!你別覺得自己現在老,沒有幾年前的清純,再過幾年,再老些,回頭看看這些相片,還是覺得這時候年輕好看!」

臨回新加坡前,拿到成片。

回家SHOW給父母看,老兩口滿意極了,說挺好看的呀,幹嗎冤枉人攝影師?

弟弟更實在,說:「我覺得,照片比你本人好看!」

我哭啊!我以為我比照片艷,人看我,照片比我嬌。

於是知道,自己眼中的自我,與旁人眼中的自己,有很大的差距。

如CLEAN所說:「文人,大多顧影自憐。」

而以前滄桑曾經說過,不自戀的人,寫不出東西來。

好,為了文章,我又犧牲一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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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蒂瑞拉的主婦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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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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