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模特

九月，江城醫大。

基礎教學樓，解剖教室。

方解語走上講台，鬧哄哄的教室一下子鴉雀無聲。

三十雙眼睛齊齊對住穿白袍的她。

方解語放好教材，開口道，「Thisisacourseaboutregionalanatomyandwebeginwiththeintroduction,firstIneedavolunteer,whoiswillingto……」

迎上她的眼神，台下學生一臉懵逼。

這也，太直奔主題了吧……真的沒有自我介紹天氣寒暄新生鼓勵之類么？

「Putonghua,please.」前排響起一個男聲，不緊不慢的打破尷尬，其他人找著主心骨般笑出來。

方解語切換語言模式，「你們是XX級卓越班？第一節局部解剖課？」

新生茫然點頭。

解語鬆口氣，雖然離開了幾年，總不至於走錯教室，她有些不解，「我沒記錯的話，卓越班要求基礎科目用英語授課，你們考進來也是有英語分數線吧？」

「……」聽不懂專業英語，被嫌棄什麼的。

局部解剖是醫學生第一道難關，眾人還沒做好心理準備，突然出現這麼個年輕的美女，視覺震撼來不及緩衝，緊接着不帶喘氣的一串流利英語，就算作為新生中的佼佼者，他們也被打懵了。

「——生理課就只有PPT是英文。」還是剛才那個懶懶的聲音。

方解語看過去，是坐在第一排的男生，手長腿長，靠住椅背，輕笑的看她，跟眾人的緊張形成對比。

他帶了節奏，眾人紛紛附和，「細胞生物學也只是專業詞有英語註解……」

當初這個所謂的卓越班打出英語授課的噱頭，讓他們擔心了一陣，但前幾節課下來，老師95%以上都講中文，還算欣慰。

方解語消化了一下信息，「我在本校基礎醫學院的研究室工作，這門課是我導師於教授開的，但他這學期有別的工作無法分-身，學校正在找接替者。新老師來之前我會幫忙代幾節課。」

「……你們的局解教材是英文，以後考試也是英文，第一節課我可以遷就你們用putonghua，之後會逐步過渡，新來的老師也會用英語教學，所以請儘快適應跟上節奏。」

台下響起一片哀嘆。

他們拿到熱乎乎的原文教材時，也曾興奮過一陣，計劃先預習個二三十頁，但密密麻麻的蝌蚪字讓很多人連第一頁都沒能翻完。

對學生的能力預估過高，這稍稍打亂了方解語的計劃，但她很快振作起來，將之前的內容換成普通話，「那就開始吧，今天我們講局部解剖學的緒論，首先我需要一名模特，有誰自願上講台示範？」

她在腦內將英語備課內容一一轉換，補充道，「對了，要男生，因為需要脫上衣。」

台下一陣偷笑。

——上台脫衣服給（劃掉）美女（劃掉）當教學模特？

被白蘇美師姐震懵的學生，尤其是男生，此刻終於找到發泄點，起鬨道——

「大聖，就你了，上吧！」

被攛掇的是個小胖子叫孫元，本來也習慣了人生中的這點輕微惡意，此刻當着方解語的面，竟有點不好意思，直著脖子說，「算了吧，我又沒暉哥那身材。」

於是成功轉移了火力，剛才兩次搭話的男生變為焦點，應該就是他口中的「暉哥」，女生們也藉機多看他一眼，帶點羞澀。

方解語畢竟是教解剖的，隔着衣服也能看出「暉哥」骨肉勻停，肩寬腿長，自然是教學的好材料。

男生們還在推搡嬉笑，畢竟是新生，找著個笑點就沒完。

「班長是誰？如果沒有自願的，就班長犧牲一下吧。」方解語淡定的說。

台下爆出更大的鬨笑。

小胖子幸災樂禍，「暉哥，躲是躲不掉的——」

男生被眾人起鬨，從座位站起來往台上走，一路迎接男生們愛的鼓勵。

「暉哥就等這句話呢哈哈——」

「暉哥好好表現——」

原來之前兩次搭話的「暉哥」就是班長。這倒是講得通。

看着好比NBA全明星的出場方式，解語努力止住想要扶額的衝動。

她當學生那陣也是小班，大家都正襟危坐，可沒有這麼娛樂的氣氛。

——也沒過去幾年啊。

「美女，我叫邵暉，是XX級卓越班的班長，很榮幸給您當模特。」

解語淡淡的說，「我姓方，叫我師姐就可以了。」

邵暉比方解語高一個頭，此刻微微低頭，說的誠懇，「那麼方師姐……我是現在就脫嗎？」

方解語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邵暉退後一點，兩手交叉拎住衣角，將那件體恤麻利的擼過頭頂。

白花花的肉-體瞬間點亮微暗的教室角落，眾人倒吸一口氣。

邵暉將體恤團成一團，準確扔回自己的空座位，順了順頭髮，大大方方的對方解語笑道，「好了，師姐你可以盡請使用，別客氣。」

他這一串動作行雲流水，台下已經炸鍋了。

「暉哥你太過分了，還讓不讓別人活——」

「卧槽這是傳說中的、『肯德基外帶八塊雞』么——」

孫元跟邵暉一個寢室，早已受過震撼教育，其他人卻是第一次見。

男生們羨慕嫉妒恨，女生則大多紅著臉，眼神躲閃不敢細看。

方解語跟邵暉的距離比台下近了不少，直面這充滿力度的結實軀體，不禁一震。

真是理想模特。

她斂住心神，「我們將通過模特，學習一組基本概念——【解剖學姿勢】，解剖學的【上下】，【前後】，【內外】，以及【深淺】。首先是【解剖學姿勢】——」

站在講台上的好處，就是可以將台下的表情一覽無餘。

姿勢上下前後內外深淺……

看着那一張張精彩紛呈的臉，方解語幾乎可以猜到這些辭彙在他們的腦袋裏如何發酵。

偏偏邵暉還貼心的加一句，「沒問題，師姐你要什麼姿勢我都可以配合。」

在嘈雜的鬨笑聲中，方解語腦子有瞬間短路。

「——你能不能有點模特的本分？」

台下男生屏住呼吸，美女師姐終於hold不住要炸毛了嗎？

竟然有點小期待呢。

方解語發現自己的失控，不不不，她可不能踩進這個套。

再開口時已經恢復淡定，「解剖學姿勢是這門學科的基本標準，即身體直立，兩眼平視前方……」

邵暉看看她的表情，總算沒再回嘴，一個指令一個動作照着做。

男生們滿腔期待化為泡影，還以為美女師姐會嚶嚶嚶的淚奔回辦公室呢，或者看她出口成臟會是什麼樣子，想不到她竟然強行無視了……無視了……無視了……

「跟理論同步的實驗課，我們會從胸腔解剖開始，所以今天先在模特身上講講胸部體表。」

經過最初的混亂，方解語逐漸找到節奏，她靠近邵暉，「按從上到下的順序，我們先來到鎖骨，這是胸部明顯的骨性標誌……」

這部分跟剛剛的解剖學姿勢不同，具體到骨頭肌肉，沒法隔空演示，方解語必須伸手，在邵暉胸前逐一劃過，講解鎖骨、胸骨、肋骨……

邵暉倒是淡定，本分的扮演着模特，任由方解語在他身上划拉。

男生們憋笑憋的很辛苦，有幾個女生完全沒抬頭，紅著臉只看教材上的例圖。

講完骨性標誌，方解語拿出筆，「接下來是相對抽象的胸膜範圍，我會在模特身上標示——這是重點，也是考點。」

眾人高考完不久，聽到這個關鍵字，不敢大意了，原本害羞的女生也視死如歸的抬頭，凝視班長的肉-體。

方解語一邊講解，一邊在邵暉胸前畫線，從中線畫到側方，抓住他胳膊，將他轉了90度，再轉到180度，右邊畫完又換左邊。

不久，邵暉上身就遍佈線條。

方解語換了支粗點的筆，繼續在他身上標出雙肺及心臟範圍，「……第五肋間左鎖骨中緣內側0.5-1cm處是正常的心尖搏動點，這個位置將來在內科診斷學，尤其心臟聽診部分有重要意義。」

方解語輕輕按住他左側乳-頭下方，「你稍微前傾一下。對，這樣搏動感更加明顯……」

這一幕立刻成為男生寢室的午間熱議話題——

「暉哥，老實交代，被美女摸的感覺怎樣？」

「還用問，肯定心動過速唄！」

「我就關心in了沒？換我絕對受不了——」

「媽蛋早知道有這福利我就自告奮勇了。」

當然也有濁世清流。

「我說你們是不是有點過分啊，欺負師姐年輕、臉皮薄么？」

發出異議的是楊明，進校分第一，正在查原文教材的生詞。

眾人有些訕訕的，畢竟是學霸，得罪不起，將來少不得找他抄翻譯借筆記啥的。

邵暉也正色道，「就是，嚴肅點兒，科學態度呢——解剖學姿勢的英文版背了嗎？胸膜範圍呢？賭一毛錢下節課考。」

「切——」眾人鄙視，班長這是得了便宜賣乖啊。但這一提醒，也不敢大意了，各回各屋看書。

楊明繼續查生詞，邵暉卻無法平靜，回想起那雙手在自己胸前帶起的溫度。

明明只是蜻蜓點水，表情聲音也並無曖昧，記憶中的觸感卻讓他再度燥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