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程紫薇瞪着這個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減自負的大姐——氣到了極點,就是無語啊!

然後程紫荊看着前方不知名的某個點好半晌,才有些感慨地道:「奶奶曾經跟我說,一個孫女嫁不出去,總好過全都嫁不出去。」

「……」

「我不知道再讓我做一次選擇,我會不會像以前一樣專制獨斷,可是我知道生在亂世,遇過太多吃人的白眼狼,我還是相信那是對家裏所有人最有保障的做法,如果我不幸出事,還有紫堇,程家的家業在她的管理下起碼能保你們餓不死,而且我沒有親娘要顧慮。」以前想通這點時她其實很氣憤,怨恨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娘早死,所以才要做得比妹妹們多,憑什麼?

可是原來,她們都有自己的委屈,就是固執地把強硬的那一面死撐在外,不肯示弱罷了。

程紫荊把錦帕掏出來遞向程紫薇,「把臉擦一擦吧。」

程紫薇漲紅臉,背過身去,「我自己有啦!」

兩人靜默半晌,程紫薇又去向守衛討水。「不是才剛要過一盆嗎?」

「讓你們把用過的水換一盆乾淨的進來也這麼羅唆,你們是想我們病死在裏面一次害死三條命嗎?我要是做鬼第一個不饒你們,連你們的孩子也不放過!信不信?!」程紫薇怒道。

看過肉票發大小姐脾氣沒有?程紫荊都快失笑了。這群匪徒本是老實人,而且綁架她們別有目的,要是換上亂世時的亡命之徒,她們哭着上吊可能還是最好的下場了。

之後兩姐妹就背對着彼此,各據一處稻草堆上。程紫荊不是沒睡過草堆,眼前她最要緊的任務是保護肚子裏的孩子,所以儘可能讓自己舒服點。而程紫薇悶不吭聲地忙着踩蟲子,程紫荊也不知怎麼打破沉默,一直等到整個「牢房」都暗了下來,唯一的光源是牢門外銀燦燦的月光,外頭草叢裏蟲鳴唧唧,但牢房裏依舊又臟義臭——程府下人使用的茅房都比這乾淨!

可意外的是,兩姐妹心裏想的卻都是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其實一開始,我並沒有把你們當成吃閑飯的,我也想留在家裏跟你們一起過節和過生辰,我也希望你們有機會看到我在外面見識過的新奇的一切。」

現在想想,兒時的她們,哪有那麼多隔閡?

程紫薇始終沒抱怨的原因是,她忍不住想起,這些年大姐出門時的困頓,也許比這更辛苦也更危險……她要是抱怨的話,不就表示她真是廢物嗎?哼。

「所以後來還是把我們當吃閑飯的了。」她們願意嗎?

「事實嘛。」

程紫薇又想翻白眼,這女人很有激怒別人的本事。

「我在商場已經說夠多的場面話了,別讓我跟家裏人也要這麼做吧?沒和你們同甘共苦是我不對,但吃閑飯也是事實啊,我現在也是吃閑飯的。」

少女閨閣多煩悶,對以前的她們來說,一點點小事也要聚在一起一整天,說些不着邊際的話也好,過生辰更是大事。有一回她的生辰,程紫薇都還記得那天她特地穿上嶄新的紫紅色襦裙,配上父親經商時從外地給她們帶回家的鑲黃金鋼石銀耳環,甚至還偷偷抹上胭脂,當然有一點想炫耀的意味,但到底都是小姑娘,沒什麼心機。

然而那天她卻只能和二姐與自己的母親吃壽麵,紫荊一早天沒亮就跟着父親出門做生意去了。

「她一定是故意要爹在這時帶她出門!」程紫蘿酸溜溜地道。

那時程紫薇不太相信二姐的話。她和二姐雖是同個娘生的,本來應該更親近些,可是她那時對紫荊有幾分嚮往,紫蘿有點小聰明,但本質是平庸的,紫荊穿白色的男裝,她也偏要穿,紫荊穿起來有幾分颯爽俐落,紫蘿穿起來卻不倫不類;她什麼都要學紫荊,紫荊有什麼新玩意兒,她也一定跟父親吵著要,跟紫荊別苗頭,那是身為老二的心結,想要老大的一切,證明自己也能做到,有時做得比紫荊更好,就沾沾自喜。

紫荊怎麼對她們的母親冷淡,紫蘿看得也更多,她不平也好,自卑也好,但到底沒什麼深仇大恨,也曾經一起做些小女兒家會做的事,有一點愛比較,卻興不起什麼風浪。

紫薇得說,那年生辰,紫荊的缺席讓她很失望,後來幾乎年年都如此,而她跟紫蘿卻是日日都同進同出,更能理解紫蘿的境遇與想法,也就沒必要再質疑紫蘿對紫荊那些不滿的話,更何況還有個愛挑撥的四姨娘在呢。

但紫荊的話也讓她想起那年,紫荊跟着父親在外奔波了半年,一回到家,就直奔她房裏,向妹妹們展示在外面買的那些新鮮玩意兒,那些都是送給她們姐妹的禮物。

「不就是來炫耀的嗎?!」紫蘿後來把那些禮物都扔了,而紫薇心裏也隱隱羨慕紫荊能去那麼多地方——那晚她說得眉飛色舞,紫蘿和紫荊不禁想,反觀她們這半年來呢?也想說些什麼,卻是漲紅了臉也說不出更精採的,那當下心裏都有些不服氣。於是隔天她也把禮物全退回去了。

其實她很喜歡紫荊替她帶回來的那些衣裳啊!紫荊知道她喜愛紫紅色,她的監賞眼光向來好過紫蘿。

紫蘿的負氣是傻的,太過介意紫荊,反而忘了自己的本質,而她的負氣卻是任性居多。思及此,程紫薇不禁看向一旁側卧著彷彿已經打起瞌睡的大姐,終於忍不住把自己這邊還算乾淨的稻草抱起來堆到她身邊去。

程紫荊在黑暗中的眼朝她看過來,顯然她精神得很,杏眼水銀似地反射著殘餘的月光,程紫薇臉一紅,「別誤會,我是怕你肚子着涼。」

程紫荊一陣好笑,「謝謝。」這時候她還是別耍嘴皮子吧。「你也睡一會兒吧。」

半夜裏恍恍惚惚醒來,外面蟲聲早已歇了,倒是隔着不知多遠的地方,幾個漢子的爭執在萬籟俱寂的此刻簡直像雷聲一樣清晰。

「都丑時了!那像伙會不會反悔?」

「不會,反悔對他沒好處,大家都是在同一條船上。」「怎麼會沒好處?你們知道無極城派出多少兵力在捜山嗎?那傢伙大可裝作什麼都不知,反過來把一切都推給我們……」

程紫薇轉頭,發現程紫荊早醒了。她只是抬起食指抵在唇間,兩人就這麼靜靜聽了良久。

最後,那些人聲由遠而近,程紫荊拍拍她讓她起身,兩人端正而平靜地坐在草堆上。

牢房門被打開,燭光竟讓她們都覺有些刺眼,但程紫荊一臉平靜。

「我們得把你們帶到別的地方去。」

「如果我的那位『故人』沒有任何音訊,你們把我帶到任何地方去,都只能逃得了一時,並且徒然增加王府報復你們的風險罷了。現在離開這裏,難道就不會被捜山的官兵發現了嗎?要是我肚子裏的世子有個萬一,我再怎麼替你們這些老實人求情,聖上也不會聽我的。」

最後一句話,果然讓這些人都動搖了,只有為首的一名男子仍是沉定地道:「你的那位『故人』已經給了我們訊息,是他要我們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你說謊……」方才明明還在為主謀不肯出面大吵呢!可程紫薇卻被程紫荊拉住。

「送到哪個安全的地方?你們能保證這個連你們自己都不熟的山區,能把我安全地送下山?綁架我就算了,讓我肚子裏的孩子出了差池,你們要怎麼賭王府不會發起狠來報復?」

「大哥,姓宋的根本不可靠啊!他為什麼不自己干這檔子事?」到底沒做過壞事,這些人早就有些浮躁不安,他們聽了程紫荊的話,立刻有人這麼說道。

原來「故人」是姓宋的?兩姐妹對看一眼,兩人眼裏剎那間迸射而出的殺氣倒有幾分神似啊。

都像母老虎!

「原來是姓宋的爛貨?」程紫荊差點想甩自己巴掌——自從有孕,她一向嚴格要求自己管住嘴巴,免得孩子在肚子裏聽見了,有樣學樣。

「他講的話能信,屎都能吃了!」程紫薇接着道。

程紫荊看着妹妹,驚覺自己怎麼現在才發現她這麼冰雪聰明,說話中肯?

「姓宋的是商人,商人最會的就是看風向,宋克帆又向來喜歡投機取巧,會指使你們做這種事,我一點也不意外。」

程紫荊怕妹妹表現得太偏激,他們不會採信,便冷靜道,「我想來想去,就是不明白你們綁架我有何好處,除非你們已經去信向王府提出有利於你們的要求,無非就是與皇商和朝廷近日對各類原物料作物的大動作有關,要不也沒什麼值得犯險的。如果你們對朝廷的做法有疑慮,我願意以民間商人的身分和你們談談,幫你們向朝廷建言,可是你們錯在太過相信一個把家族利益擺在第一位的商人了——我問你們,宋家有多少人?宋克帆為什麼要拿宋家幾百口人的性命當賭注,去跟朝廷作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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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妻如至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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