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2.第482章 尚欠關山五十州

482.第482章 尚欠關山五十州

「陛下,事到如今,也是別無他法了。若是陛下要想殉國,臣也無話可說,錢惟昱那廝也是給不了臣活路的,臣與陛下共飲這一壺牽機酒,也算是君臣相得一場了。倒是盧多遜這等人,雖然陶谷薛居正在彼,盧多遜這輩子投明也做不到官了,但他若是安貧樂道,留條性命隱居還是不成問題的。

若是陛下不願殉國……天子也是做不成了。禁軍之中,到了這一步還能和陛下一條道走到黑的,也就王審琦一人沒有退路。陛下不如帶着北奔,節節而逃,投奔遼人稱臣吧。至少遼人肯留人性命——不過到了那一步,只怕劉繼元都要佔先到之恩了。」

趙普和趙炅一般,到了這一步也不分君臣之禮,只是平座在大殿陛階上喝酒。酒壺不止一把,他們手中拿的那把乃是正常的金壺御酒,另一旁一把則是蜂蠟封了的,並未啟動。若是喝道興濃之處,再無求生之念,把這壺鴆了牽機葯的拿來一灌,便能了賬。只可惜牽機酒在本時空也是生不逢時——在原本的時空,這牽機葯還能大展神威,可以被宋朝皇帝用來毒死李煜、毒死錢弘俶;結果本時空至今只毒死了一個區區孟昶,真是夠憋屈。牽機酒若是有知,想必也是很期待自身能夠得到成為趙炅和趙普自盡用藥這一榮幸的。

可惜,牽機酒的這個願望暫時怕是不能實現了。趙炅拿起封好的牽機酒,摩挲著失神許久,呢喃道:「則平,你覺得朕還有臉么?朕已經沒有臉了。不過朕不能看着錢惟昱那偽善賊子過得這般逍遙。這廝明明才是普天之下第一奸毒卑鄙隱忍無道之賊,為甚最終他卻稱神稱聖,朕要為賊為虜?你甘心么?你趙則平便甘心么?」

「臣自然也不甘心!陛下若是豁的出去臉面,那便當機立斷——取了長安城內全數火繩槍,併火炮若干,以及工匠、匠作器具。把王審琦餘下騎軍全部帶上,再拖數千牛馬車輛,載了諸物趁明軍還未合圍、渭北也無明軍部署的機會,連夜突圍北去。把諸般事務都送與遼國,好教給遼人也掌握鑄炮及澆鑄火繩槍之法,若是遼人控弦五六十萬眾,得了火器之法,還怕不能噁心錢惟昱那賊子多年?便是輸了,也不過是韃子和錢惟昱狗咬狗咬不過罷了。」

「可能逃得去么?」

「明軍突入潼關不過數日,渭水上若要用船,也要就地徵集,陛下不如速速渡河,過河后便燒盡渭北船隻,總也得拖延明軍一時。」

「也罷!可恨潘美那廝裝甚的不願做漢奸,若是當時下旨讓潘美獻了火銃火炮給遼人,如何還要朕今日費這番手腳,受百世惡名!」

趙炅恨恨把喝乾的酒壺摔癟在地,下令趙普去傳王審琦。牽機酒本來沒用了,不過想了想趙炅還是把台階上的牽機酒撿起來揣入懷中——誰知道將來用不用得到了,此去離開了長安,那便是再也沒處弄這個秘葯了。

王審琦也是一根螞蚱上的貨,陳橋兵變時候就是二級主謀,如今趙匡胤石守信都死了,就剩下和趙炅趙普沒退路,當下聽了趙炅秘令后,雖然不想當漢奸,還是咬咬牙應承了。這一日長安城內那叫一陣雞飛狗跳,剛剛搬來開工還不到一年的軍器監又是一陣折騰,所有的火繩槍和大炮的成品都被搬走,至於大炮的鑄造設備,那也不重要了,也沒指望去了北國還能以遼人這種野蠻游牧的能耐造出多少大炮。不過造火槍和火藥的器械還是要盡量帶上。

拾掇了一陣,次日趙炅只帶了兩萬捧日軍渡過渭水北狩逃跑,其餘殿前司禁軍中剩下的兩三萬步兵到了這一刻也沒能耐帶了,反正人心到了國之將亡的時候也沒有多少忠誠度可靠性可言——只是把他們已經發下去的火繩槍能回收的盡量回收個七七八八,全部帶走。

捧日軍在泗水決戰之時,曾經被殲滅了大半,不過後來因為王審琦畢竟是趙炅最信得過的騎兵將領,加上鐵林軍全滅、控鶴衛折了大半,所以趙炅最終重整上四衛之後,把原本滿編編製該有八萬的騎兵部隊全部縮編到了王審琦直屬的捧日軍下,保持了這個番號,這一軍也一直有足額兩萬多人。

趙炅走後不久,明軍先鋒就已經開始試探性攻打長安了,兩日內明軍大隊蝟集,把長安圍得水泄不通。長安守將得了趙炅嚴令還是要死守的,因為他趙炅據說只是帶着捧日軍「巡狩北疆、備御遼人」,並沒有說拋棄自己的臣民地盤走了逃跑主義路線。不過,這個當口但凡不腦殘的,誰都知道趙炅的廢話有幾分可信度,加之趙炅也沒那麼多頭撞南牆不肯回的死忠留在守長安浪費了,王審琦也帶走了,剩下的路人甲級別的將領,象徵性抵抗了數日,卻聽到明軍中發動宣傳攻勢,說是北邊已然傳來消息:趙炅自去帝號,對遼國稱臣。這一消息確認之後,長安守將也有了台階下,順勢便借坡下驢投降了明軍,長安算是半和平解放,至少內城沒有遭到戰火的摧殘。

趙炅投降為遼人帶去了捧日軍兩萬鐵騎,包括隨軍的重甲利兵、火槍火炮、數千工匠。遼人接報后立刻傳遞消息去上京,想來耶律賢對此定然是大喜過望的,如今在河東北部地區和明軍摩擦衝突不斷的遼人,肯定是要趁著這個機會和明軍大幹一場了。

隨同趙炅投降遼國的,還有渭北和河套南部的丹州、同州、坊州、富州、寧州、慶州、原州、鹽州八州地區——這也算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趙宋立國這麼久,最後還願意跟着趙宋一條道跑到黑的地盤和人馬了。另一方面,西北地區在五代十國時候其實早就對中原王朝聽調不聽宣,和後來的西夏情形差不多,中原都是安撫為主。這樣的桀驁之輩,只要大明不開出比宋人更加優厚的收買條件,他們也是不會主動南投的。

與這八州情形相若的還有夏州、銀州、綏州、宥州乃至通遠軍四州一軍——這四州一軍合稱,便是歷史上大名鼎鼎的定難軍節度使了,如今定難軍節度使的位置是李光睿(註:按說這時候李光睿因為此前是宋臣身份,趙炅登基后,為了避趙光義的「光」字,李光睿改名叫做李克睿,不過為了怕大家看不懂,就用原名,何況如今趙炅這個曇花一現的皇帝也過氣了)。李光睿便是後世西夏李元昊的曾叔祖;如果歷史沒有改變的話,李光睿之後的一代定難節度使本該是李光睿的侄兒李繼遷,李繼遷便是李元昊的親爺爺,後世被追尊為西夏太祖的那位。只不過如今李繼遷才八九歲年紀,和錢惟昱的長子錢曙差不多,自然是沒有任何實力的,定難軍大權全部是他叔叔李光睿說了算。在趙炅的命令下,自忖跟誰都沒差的李光睿也比較光棍,直接應允了名義上對遼臣服。

算上李光睿的定難軍,在大明滅宋的過程中,遼國相當於白撿了合計十二州一軍的地盤。算上此前河北戰役中遼國所得,乃至從劉繼元那一路得到的河東地區太原以北州府,遼國從兩年前至今,新增漢土達三十六座軍州。要是再算上後晉時候就割讓的燕雲十六州,足足五十二州漢土,落入了契丹之手。很顯然,這是大明一統天下路上下一個更強大的敵手了。

……

錢惟昱帶着顧長風林仁肇諸將策馬入城。連同八歲的兒子、打着副元帥名號的錢曙也跟着巡閱這座曾經是大唐故都,並且在趙宋亡國之前客串了一年臨時國都的城市。衰草殘煙之間,百姓麻木不仁地頂禮焚香、簞食壺漿,明軍也秋毫無犯,軍紀嚴明,為這座城市保留了一絲元氣。

「一劍霜寒四百州,至今還差五十州。宋賊趙逆雖冰銷,猶有韃虜試吳鈎。」

「父皇,這可是父皇新作的詩么?」聽着錢惟昱一邊走馬觀盡長安殘破,一邊在那裏碎碎念。如今好歹也是學問不賴的錢曙搖頭晃腦地在那裏揣摩,心中着實覺得此詩如同俚辭俗語,雖然押韻,平仄卻不對,渾然不是父皇作詩的水平。不過做了皇帝的人,哪怕是詩詞只有三分水準,尋常人也要吹捧成十二分,這種細節就不必在意了。

「哪裏是詩,國家金甌尚缺,朕何來心思作詩,不過信口胡謅,以述時勢而已。否則以這般用詞,豈不是『生吞活剝』一般?」

「生吞活剝」典故本出唐初,到了錢惟昱這時代自然是但凡讀書人都耳熟能詳的了。原典大約是說唐初一個名叫張懷慶的傢伙,喜歡略微加幾個字后抄襲名人詩詞。比如當時朝中大臣李義府曾寫了一首五言詩,原文是:「鏤月成歌扇,裁雲作舞衣,自憐回雪影,好取洛川歸。」張懷慶將這首詩改頭換面,在每句的前頭加上兩個字,變成一首七言詩:「生情鏤月成歌扇,出性裁雲作舞衣:照鏡自憐回雪影,來時好取洛川歸。」人們讀了張懷慶的這首詩,無不嘩然大笑,諷為:「活剝王昌齡,生吞郭正一!」這就是生吞活剝成語的來源。

錢惟昱這般自嘲,便是說,他不過是借了古人「男兒何不帶吳鈎、收取關山五十州」的詩和貫休大師給大明太祖錢鏐寫的「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一詩,巧取假借,以合今日之狀況罷了,算不得作詩。錢曙聽得懵懵懂懂,自然是只能如此理解。可嘆顧長風林仁肇一般武將連這點微末的詩詞造詣也無,也不知道生吞活剝的典故,所以讓錢惟昱這個笑話說的頗為無趣,也就揭過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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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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