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三章 西西弗斯的詛咒（下）
班尼迪克特是隨意發了幾句感慨，語言之間的邏輯關係就不怎麼清晰，偏偏唐雲又是個強調理性的標準工科生，這種語言難免把他聽得有些迷糊。
唐雲對班尼迪克特對聖子制度的吐槽不感興趣，他也沒法對一個被複制的人格所遭受的苦難有什麼感同身受。只不過他有點聽不懂那句什麼「不停的逃亡，奮鬥，改變世界」什麼的。
於是他又點上一根煙，蹙起眉，做了個不解的表情。
「我......我怎麼了？你所謂的詛咒，好像跟我之前對『西西弗斯』這故事的理解不怎麼一樣......」
「難道『西弗之石』的意義不在於永遠掙扎，卻永遠無法到達彼岸的希望？或者你諷刺我非的『歿於殺』？往最深奧、最神棍了說，不也就是一個人早晚要死掉，一旦死了，一輩子奮鬥得來的一切財富、名譽也就因他的『不存在』而變得沒意義，所以一個人的一生本是一種無意義的苦難？」
......
班尼迪克特望向窗外那熟悉的，屬於伊瑞星深夜的墨藍色，輕輕嘆了口氣。
「我是一名大先知，一名曾經的聖子。我怎麼會狹隘到僅僅去思考一個單獨的個體存在於世的意義呢？我本人不就是為了『救贖』我的人民而存在的么？只要我的人民可以得到救贖，得到福音，我願意永墜幽冥地獄，絕無悔恨。畢竟，我是一個聖子啊！我想說的，其實是更宏觀的，人類的命運！」
「你幫助仇星宇成功競選星首，間接造成了沃特斯那位虛偽透頂的『舞台小丑』的死亡，你為柯米婭人民某來了福音。仇星宇我見過，毫無疑問，對柯米婭來說，他會是一個好的領袖。可等他下任呢？下一屆星首還會一心為柯米婭？心甘情願的為了柯米婭人民奉獻，甚至於從自己『羽翼』上拔毛往政府的財政大坑裏填？而不是從人民的身上掛些民脂民膏為自己謀福利？」
「人類的本性終究還是自私的，這並不是道德的問題，這是『物競天擇』，這自然界的法則決定的。」
「伊瑞星的先知們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培育以太甲，為此，我曾老老實實做過數年的馴獸師。所以，我非常清楚，剛出生的小豬就知道為了搶奶喝而將那些身體羸弱的同胞兄弟往外擠，將其餓死。剛剛破殼而出的小雞也知道設法鉗破它那些尚未孵出殼的同胞兄弟們的蛋，為的，就是多吃幾口雞媽媽餵過來的蟲子。」
「那些無私的，擁有各種像你們聯邦流行的毫無邏輯的『雞湯』所推崇的利他行為和崇高道德的人差不多都要最終泯滅於物競天擇的進化法則之下。或者乾脆被你們那個骯髒的，自私自利的聯邦資本社會所吞噬。這是必然的，你也看得到，為了一點小錢，收了好處的『水軍』們就會對小虎超市大肆『轟炸』。連『穿越』食品這麼有創意的事件都搞出來了。」
「不要埋怨他們，也不要恨他們。聯邦的精英人口巴不得垃圾人口都死絕，覺得他們浪費社會資源。而垃圾人口們又覺得是精英人口剝奪了他們這些弱勢群體的生存空間。同樣的，誰也沒有必要去恨誰，都是為了生存。用你們聯邦人的話來講，這叫『屁股決定腦袋』。呵，聽起來真是粗俗。我倒更願意將其稱為命運。」
「推動人類在歷史長河中前行的，不是崇高的道德，而是物競天擇，生存的本能！仇星宇的下一屆難免像沃特斯一樣貪婪、虛偽。或者好大喜功，喜歡設法往自己臉上貼金，讓自己被記錄進柯米婭星域的歷史書。造成這一切的，是人類的貪婪、虛偽的本性！而不是某個政權或者某個主#義的政#綱。這將是一個輪迴。」
「你在北域松岩大學門前殺掉了一位同百約有染，還通過建新校區斂財的校長。也打傷了一大幫『德藝』兩個層面都很低下，不配為人師的『磚家叫獸』。我且不說這事情做的是否有違法理，是否正義。但至少它可以讓聚谷星上位於象牙塔頂端的學術殿堂重新回到它應有的，一個最高學府應有的乾乾淨淨的樣子。想必它下一屆校長總會收斂些，可再往後呢？下下任校長呢？再往後呢？學術圈兒里苦熬苦業大半輩子，好容易熬上那麼個位置，怎麼能不搞搞裝修掙點外快，扶植一下自己的親信什麼的？這難道就不是人之常情了么？」
「看看舊曆時期的老歷史，資本家和底層工人之間的矛盾持續過多少年？發生過多少次罷#工、鎮壓、游#行？為了錢這種足以劃分生存空間和階層的東西，流過多少鮮血？每一次，不都是資本家越發展越強大，擁有的財富越來越集中，貧富差距越大？最後導致人數眾多的底層階級造反，用暴力的方式將他們殺光，再把他們的財富都瓜分了，奪取一個社會的控制權？也就是所謂的徹底洗牌么？再往後......由於人類的本能，必然要繼續市場經濟，財富再次緩慢的集中，貧富差距緩慢的拉大。資本家再次出現，然後......暴力，重新洗牌，繼續下一個輪迴。這就同舊曆古時候的農#民#起#義差不多，無非就是窮極了、餓極了，然後造#反，重新打江山，重新洗牌當皇上。最後再被幾百年後的下一個起義軍幹掉。」
「我真的非常喜歡『西西弗斯』的故事，我覺得，那是一種對人類的詛咒！只要是人，只要擁有『人性』，那我們每個人都會背負這樣的東西，直到世界的盡頭。」
「而唐雲你......」
「在斯博擁有的許多宿主之中，你真的是......」
「我並不能說你是最驚才絕艷的那一個，但你真的是很優秀，很有天分，也很努力。最可貴的是，你的人格擁有很大的『彈性』。你會反思自己生命的軌跡，你很敏感，你願意適時的調整自己的心態。你願意正視這個世界的真實。雖然你也很固執，你也會殘忍到屠殺毛瑟傭兵團那上百名傭兵和扎卡羅家族數百名幫派分子。但你卻從來不將『固執』放在對世界的理解中。所以，我希望你知道這個故事，也希望有一天你可以脫離這個造物主對全人類的詛咒。」
「西西弗斯的刑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