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8章 樹枝

因為有暹羅貓陪着，庄夢蝶的膽子大了許多，居然跟着傻子走出老遠。

傻子帶着庄夢蝶走到一個土坡後面，忽然停住腳步不走了，他轉過身，看着庄夢蝶呵呵傻笑。

庄夢蝶回頭一看，不覺大吃一驚，這土坡太高，已經把她的視線全都擋住了。那麼，同理，土坡另一側的葉天、村長和吳瞎子，肯定也看不見她。

昏黃的路燈照在傻子的臉上，不知怎的，光線雖然不甚分明，卻把他臉頰和下巴上的血跡照得清清楚楚，那些雞血雖然早就乾涸，此刻暗褐色的血跡似乎又重新充滿了水分，變成汩汩的鮮血順着他的臉頰和下巴滴滴答答地往下流，落在他的脖子和前襟上。

庄夢蝶又驚又怕，哇地一下，再次嘔了出來。

傻子見狀，忽然收住笑，沉着臉朝她走過來。

暹羅貓立刻發出憤怒的嗚嗚聲，警告傻子，不許他靠近。

「小貓貓，你不要凶，不乖的小貓貓不給你吃魚。」

傻子逗著暹羅貓，語氣比較和善。

暹羅貓可不吃這套，繼續朝着他嗚嗚怒吼，好像打算隨時竄出去跟他打架。

庄夢蝶嚇得直往後退，傻子依舊步步緊逼。

庄夢蝶慌了，「喂，別過來，再過來我馬上就走。」

「別走啊。」

傻子走上前，呵呵傻笑着攔住庄夢蝶的去路。

庄夢蝶原本打算撒腿就跑，可是她忽然想起傻子剛才說的話，於是厲聲道，「喂，你不是說要給我看啥東西嗎？你說的東西在哪裏？趕緊拿出來，否則我馬上就走。」

傻子拍拍腦門，恍然大悟地道，「哦，我差點忘記了，你先別走啊。那樣東西，我必須交給你。」

庄夢蝶滿臉狐疑地望着傻子，「是什麼東西？」

「別急嘛，你跟我來。」

傻子說完，朝庄夢蝶招手，然後徑自地走到土坡跟前停住，指著土坡上插著的一根樹枝呵呵傻笑。

「看見沒有？這根樹枝是我插的，原本只是想拿它作記號的，沒享到，它居然活了，這樹的命真賤，隨便一插，它就自己活了。」

傻子說完，拍着手笑起來，「活了！活了！太棒了！」

庄夢蝶看着興高采烈的傻子，氣卻不打一處來。

「這就是你想給我看的東西嗎？好吧，我看完了，我該走了，朋友們還在等我呢，再見。」

「別走啊。」

傻子見庄夢蝶要走，立刻着急了，他伸出髒兮兮的手，打算去抓庄夢蝶的肩膀，被暹羅貓一爪子撓過來，抓了個正著。

傻子就覺得手背一涼，低頭一看，手背上已經多了三道血口子。

「嗯？你個小破貓，居然敢撓我？看我不要你的好看。」

傻子伸手，作勢要打暹羅貓，卻被暹羅貓從庄夢蝶肩上竄出來，一下子撲在地上，好一通撓。傻子被暹羅貓撓，並沒還手，而是抱頭捂臉的，嚎啕大哭。

「媽呀，小貓撓人了，小貓欺負我，我告訴媽媽去。媽媽，幫我打這隻小貓。」

暹羅貓也是個仗勢欺人的小壞慫，它見傻子坐在地上哭，撓得更起勁了。

庄夢蝶見狀，又好氣又好笑，急忙招呼暹羅貓，「好了，喵喵，別再欺負他了，他本來就夠可憐的。走了，咱們該回去了。」

暹羅貓似乎聽懂了主人的話，三兩下跳到庄夢蝶的懷裏，伸出舌頭，在庄夢蝶臉上舔個沒完，似乎是在表功。

「好了，我知道了。不過你在泥地里亂跑，回去可是要洗澡的喲。」

暹羅貓聽見洗澡二字，立刻不滿地嗚嗚了一聲。

「好了，咱們得趕緊回去了，喵喵，現在跟這位叔叔說再見吧。」

暹羅貓立刻腦袋扭回去，看着別處。

庄夢蝶回頭，看見傻子依舊坐在地上，捂著被暹羅貓撓破的傷口抹眼淚，忽然有些不忍，於是低聲道，「真是抱歉，剛才我的貓嚇到你了。它平時很少攻擊別人的，我真的要走了，再見。」

沒想到，傻子忽然止住哭，抬起頭來，大聲道，「小姐姐，先別走呢，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不是那個樹枝嗎？我剛才已經看過了呀。」

此時，庄夢蝶只想着趕緊離開這裏，哪有還有心思跟傻子周旋呢。

「不是樹枝，你等一下，這樣東西，你們一定有興趣的。」

看着傻子神秘兮兮的樣子，庄夢蝶只好耐住性子，苦笑道，「好，那你就拿出來吧。」

「好，你等著啊。」

傻子說完，立刻一骨碌爬起來。再次走回那根樹枝邊上。

庄夢蝶心生好奇，「喂，你說不是這根樹枝吧？」

傻子搖頭，「不是的，在樹枝下面，這根樹枝，我是用來做標記的。」

「是你埋在樹枝下面的嗎？」

「是的。」

「埋在下面，沒有工具怎麼挖呀？哦，對了，吳瞎子那裏有鋤頭，我去幫你叫吳瞎子。」

庄夢蝶說完，轉身要走。

傻子再次叫住她，「不！別去找吳瞎子，吳瞎子那人太愛惹事，什麼事到了他嘴裏，不出半個小時，全村人就都能知道了。這事千萬不能讓他知道。」

「那沒有工具，你怎麼挖呢？」

傻子舉起雙手，「這不是工具嗎？人的雙手就是最好的工具啊。」說完，又是一通傻笑。

庄夢蝶看着那雙滿是泥巴和老繭的大手，驚得說不出來話。此時，浮現在她眼前的是傻子用這雙手在土坑裏刨死雞，抓住死雞塞進嘴裏的驚悚畫面。

「啊？你是說，用手挖嗎？」

「對啊，用手挖也是一樣的。」

傻子說完，一把扯掉那根樹枝，對着路燈看了看，指著樹枝的根部，笑道，「看見沒有？樹枝下面已經長出根來了，它的生命力好頑強啊。再過半個月，相信它的根就越長越長的，過個兩三年，它就會長成一棵大樹了。可是現在，我把它拔出來，它的生命就只能戛然而止了。」

庄夢蝶皺眉，「那你這樣做多殘忍，快把它插回去吧。讓它繼續活下去，長成一棵參天大樹。」

傻子搖頭，「不！這世上有太多等不到盛年便凋謝的生命，它又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