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請命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請命

?熱騰騰的人血幾乎在一瞬間將整個倉亭津戰場塗滿,一叢又一叢濃煙在青州軍的堡壘處升起,須臾,有艷麗的火苗子在柵欄處燃開來。

敵人今日像是瘋一樣猛攻倉亭,尤其是兗州豪強的部曲軍,更是不要命地越過已經被添淺的壕溝,鑽進火焰之中,不要命地向青州軍起猛烈攻勢。

兗州豪強經過多年通婚,彼此之間都有血緣關係,邊讓的死讓他們感同身受。尤其是在曹操屠盡邊家之後,更是徹底將他們激怒了。

三天的血戰讓攻守雙方都殺紅了眼睛,在震天的鼓點中,兗州部曲軍頂着盾牌潮水一樣湧來。死亡的威脅使得軍心渙散的青州軍不得不拚死抵抗,他們將一叢又一叢羽箭潑水一樣朝敵人頭上射去。

在不片不太高的石牆上,一盆又一盆燒開的熱湯朝下淋去。被澆中的人和牆上倒水的人都同時出響亮的吼叫。

這一次,呂布組織了將近兩萬人的部隊向青州軍動不要命的進攻,兩萬人緊緊地擠在一起,佔地大約四里,將一個狹小的倉亭戰場擠得到處都是人。

一隊又一隊敵人輪番上陣,一隊被擊潰了,又換上一隊,無休無止,好象永不停歇。

在遠方,呂布的兩大主力陷陣營和雁北騎則靜粳地站在那裏,黑黝黝地如一塊壓艙石在後面壓陣。

戰場的每一個角落都在廝殺,慘烈的叫聲從一開始就沒停過。

受傷和陣亡的士兵不斷倒下,然後流水一樣被人從前線拖下來。

站在一個土台上,李克和眾將軍緊繃着臉俯視着整個戰場,一直沒有說話。實際上,他們也不打算對陣地上的兵力部署做任何調整。與呂布血戰了這三天,陣地上的虛實,敵人的主攻方向,彼此的戰術手段都已瞭然於胸,該做的部署都已經做完,現在考驗的是士兵們的鬥志和敢死的決心。

對於青州軍李克並沒有絲毫的擔心,前幾日青州軍中因為出現叛徒,鬧得人心混亂。按理,換任何一支軍隊,早就沒有任何戰鬥力了。可這五千青州軍都百戰精銳,當初的三十萬青州軍在投降曹操之後,汰繁存菁,得一萬精銳。其中一半隨曹操去了徐州,剩餘的一半現在由李克指揮。

這五千人的戰鬥力無庸置疑,況且,青州軍都是從外地流竄進兗州的黃巾,人生地不熟。如果就此潰散,一旦落到兗州豪強手裏,幾乎沒有活命的機會。兗州豪強軍不會留俘虜的,他們不會將珍貴的糧食分給降軍。

人逢絕境自然拚命,雖然拉出去打野戰沒有任何可能,但若要讓他們守住陣地,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青州軍當初轉戰千里,同曹操打了一年多,一個個都是嗜血強悍的銳士,相比之下,進攻一方的兗州豪強軍和豫州軍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也因為這樣,三天以來,面對着兩三萬敵人,和士氣高昂的呂布,青州還是打得有聲有色。

五輛衝車搖晃着從遠方移過來,光着上身的兗州軍喊著號子,奮力退著粗大的原木,汗水雨點一樣落到已經被人血染紅的泥土上。

「青州軍,放箭!」一個意識大大勢不妙的青州軍將領聲嘶力竭地下令,聲音中充滿了恐懼。

「咻咻,咻咻!」一叢又一叢火箭騰空而起,然後以拋物線的方式落到人群中。

居無何,敵群中爆出一片血花,不斷有赤膊的敵人慘號著倒地,然後被紛亂的腳步踩進被血水泡爛的稀泥里。

與此同時,呂布也下令放箭,過四千支火箭射來。

兩軍的火箭在空中帶着無數條煙霧尾巴在空中交錯而過,瀰漫開來的煙霧將天上的陽光也遮住了。

火光四起。

「吱啊」的車輪聲響徹戰場,聽得人頭皮麻。

火光隱約在人群中閃爍,有一輛衝車被點着了,像一支火炬一般翻倒在地,並隨便掃到了幾個倒霉鬼。

看到敵人吃了這麼一個大虧,還沒等青州軍歡呼出聲,已經有兩輛衝車兇猛地碾過已經被屍體填平的壕溝,猛地撞上搖搖欲墜的柵欄。

火星飛濺,已經被烈火燒得酥了的柵欄轟隆一聲破開了兩個大缺口。

「殺呀!」見青州軍牢不可破的防線終於被撞開,剛才還被射得抬不起頭的敵人一聲歡呼,潮水一樣地涌過來。青州軍見勢不妙,立即起反擊。

刀光閃爍,兩軍在這兩處缺口開始殘酷的肉搏。而就在廝殺的同時,正用弓箭對射的雙方都不約而同地調整射擊方向,把密得讓人毛骨悚然地箭雨不分敵我地淋到這兩個缺口處。

屍體像秋葉一樣飄落,掛在柵欄上,掉進壕溝里。

青州軍和兗州豪強部曲軍的裝備都不是太好,身上都沒有着甲,很多人殺紅了眼,索性脫掉身上的衣服,露出精瘦的滿是傷痕的胸膛,瘋狂地朝投入戰鬥。仗打到後來,陣地上都是滾動的**的身體,根本分不清敵我。

弓手還在放箭,在他們的眼睛裏,好象就沒有憐憫二字。

敵人還在輪番上陣,他們分成兩個戰鬥面,一南一北猛烈地壓迫着青州軍的防線。倉亭戰場一面是寬闊的大野澤,一面是縱橫蜿蜒的河流,本不利於大部隊展開。所以,呂布一口氣投入了兩萬多部隊,可每次進攻,兩軍的接觸面卻只有三千來人的規模。可即便如此,青州軍的全部兵力還是被敵人牢牢地牽制住了,只剩李可部的四百騎兵還能機動。可李可也不可能用這四百騎兵去同敵人在肉搏中消耗,倒是呂布那邊還有一支精銳的陷陣營沒有出動,如果高順所統領的這支強力步兵真投入戰場,勝利的天平朝哪一邊傾斜還真不好說。

可怪的是,陷陣營卻沒有動。

荀彧站在土台上,他已經在李克身邊站了快兩個時辰了,身體雖然穩穩地矗立在那裏,可雙腿卻軟得厲害。他看了一眼身邊的李克,李克全身甲胄,雪亮的頭盔明亮如鏡,倒印着漫天的飛矢。李克面沉如水,他身上的鎧甲加起來也有四十來斤,站了這麼長時間竟然沒挪動一下,讓荀彧有些吃驚。

荀彧抹了抹額頭上的熱汗,這畢竟是他第一次經歷這麼大規模的戰役。以前在曹操那裏,沒逢大戰,他都坐鎮後方運籌,戰爭經驗還是一片空白。今日見到這等殘酷的血戰,心中震撼之餘,也是極感新鮮,忍不住問:「李府君,敵人的隊型很密集啊,請教一下。一般來說,野戰之中,軍陣的密集程度應該是多少才合適?」

這個問題很白痴,至少李克身邊的彌衡心中這麼認為。他心中一陣冷笑,暗道:人說大荀乃天下第一名士,今日一見,還真是浪得虛名,不值一提。

當然,荀彧的長處在內政,對於陣戰卻不是那麼擅長,問出這樣的問題也可以理解。對曹操來說,他手下並不缺衝鋒陷陣的大將,而他自己也是一個兵法大家。在曹操看來,一個荀彧比十個夏侯敦、曹仁一類的將領更重要。

只是,彌衡狂傲慣了,不肯承認這一點而已。

聽到荀彧的話,李克將目光從戰場收回來,客氣地說:「一般來說,野戰之中,每里可佈置兩千士兵,如此在利於各兵種之間的協調配合。畢竟,野戰並不是將所有士兵往戰場上一堆就完事。陣與陣之間要留出空隙以便變換陣型和各陣之間的交替進退。像敵人現在這中蟻附攻城的戰鬥方式,隊型可以更密集些,每里可派出五千士卒。當然,眼前敵人這種密集的陣型也很冒險,大家都擠在一起,騰挪轉圜的空間被壓縮到近乎於無,一旦我軍反擊,敵人相互踐踏,頃刻之間就會崩潰。」

「受教了。」荀彧聽得津津有味,笑問:「那府君為什麼不組織反擊,依我看來,只要我軍騎兵一出,立即就將敵人擊潰了。」

彌衡終於忍無可忍了,他一翻白眼:「邯鄲騎雖強,可也只有四百人。呂布的雁北騎和陳到的白耳兵可都還沒出場呢!我們的騎兵現在出去,正合了呂布心意,到時候,敵人兩支騎兵一合圍,嘿嘿……若四百邯鄲騎丟了,倉亭津也不用守了。這一仗根本就別想着退敵,一個字守,兩個字死守。守到天黑,明日再戰。」

荀彧本是個心胸開闊之人,聽到這話並不在意,點點頭:「正平說得有理,不過,敵人攻勢如此猛烈,只怕守不到天黑。」

「我說的當然是至理名言。」彌衡一點也不給荀彧面子:「怎麼守不到天黑了,你看那邊。」他指了指戰場的另外一邊,說:「那邊是郭貢的豫州軍的戰線,他那邊就打得很軟嘛?郭貢的軍隊遠來疲憊,又是客軍,自然不肯將兵力消耗在這種血肉磨盤一樣的戰場上。一旦將部隊打光了,不要說在兗州撈好處,只怕連豫州都回不去了。因此,我覺得可以從那個戰場上抽一點兵力過來補充到這邊,加強這裏的防禦。」

荀彧笑笑:「確實是這個道理,郭刺使為人懦弱,不是個擅打惡仗之人。當初在豫州征討黃巾的時候,他就躲在城中,從不肯出城與黃巾野戰,從那邊抽點兵力過來也好。」

「咻!」一支流矢遠遠飛來,落到李克腳邊,濺起一團灰塵。

「小心!」

「保護主公!」

河內軍眾人大驚,齊聲吶喊。

周倉更是向前一步擋在李克身前。

「怕什麼,強弩之末不穿魯素。」李克推帶周倉:「我身着兩層厚甲,還怕敵人的流矢?」

周倉叫道:「主公,戰場之上刀箭無眼,誰也不知道會生什麼事情。還是先退下去吧,這仗也就這樣了,看再長時間也沒意思。」

李克笑笑,「這一仗是沒什麼意思啊,像這樣的攻防戰還得打好幾天,直到呂布乏了,累了,就消停了。」

說話間,剛才被敵人衝車撞開的缺口處戰況更加激烈。大概是兗州軍攻得太狠,青州軍已經堅持不住,已經有士兵扔掉手中兵器,精神崩潰地朝後逃來,然後被壓陣的督戰隊一一戳翻在地。

「恩,是應該從郭貢那邊抽點兵力過來加強這裏的防禦了。」彌衡點點頭,不經李克同意就對周倉說:「你去那邊抽三百士兵過來加強一下。」

周倉微一遲疑,還沒說話,李克卻突然一笑:「加強,加強什麼?周倉,索性組織人手反擊他一下。放心,呂布和陳到的騎兵不會殺過來的,他在等,等我的邯鄲騎。」

「等等。」人群中,一個將領衝上來,氣呼呼地說:「青州軍可是我們地方人,就算要反擊也得由我去。」

說話的正是曹安民,他一臉的激昂:「李府君,這幾日的血戰下來,我對你的兵法和氣概那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可若再讓我當看客,將來打敗呂布,別人問起我,問我斬獲多少,我該如何回答?這一仗讓我來吧!」

「好!」李克一笑,指了指曹安民,對身邊的周倉說:「給他一具鐵甲,且看曹將軍大顯神威。」

曹安民面帶狂喜,拱手道:「多謝府君。」

「我當親自擂鼓,為將軍助威。」李克大笑:「閻柔。」

「末將在。」

「狼牙騎有沒有多出來的鎧甲?」

「我狼牙騎每個士兵都是一騎兩甲。」

「暫借三百套給曹將軍,助他殺敵。」

「是。」

「周倉。」

「末將在。」

「帶五十個箭法出眾的士卒壓制敵人,記住了,不許濫射,我只要敵軍隊長以上軍官的性命。」

「末將遵命。」

「其餘各將。」

「在。」

「隨我觀戰。」

「是。」

李克說完話,又將目光投射向混亂的戰場:「呂布,咱們可是老對手了。自從上次在鄴城野戰之後,你我都不想在野戰之中殺個昏天黑地。在內黃,在魏南,如今在兗州,你我還是同時決定來一場壕塹戰,看來,你我都在拼耐心。我這人的耐心好得很,這次也不要讓我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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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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