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五十二

回到狄倫王子的住處時，江不城並沒有在睡午覺。

——他在做單手俯卧撐。

面不改色、目不斜視、姿勢標準，像憋著一口氣似地一個接着一個連貫地做。

他當然知道這個下午余丸去了哪裏，所以他知道中午的裝柔弱沒法留住她。引她離開的正是日漸衰敗的身體，讓她看到自己的弱勢，她只會越來越想走。

余丸驚了！

她還帶着咳嗽藥回來的，哪想會看到江不城在做俯卧撐。

——為了不讓她擔心在逞強嗎？

余丸趕緊調整了表情，偷偷藏起手中的葯。江不城的身體已經這麼差了還在為她的心情考慮，這讓她感到更加心疼了。

「不做這個好不好，你得休息一會兒了。」她快步走過去，想把他給勸起來。

江不城臉不紅氣不喘，一邊做，一邊堂堂正正地問她：「為什麼？我感覺很有力氣，還能在做一百來個的。」

——為了不讓她擔心，到底要折騰自己到什麼程度啊？！

余丸也是急了，她仰面躺下，縮著身子從他手臂撐起到空隙往裏挪，直至她的臉與他正面相對，才恨恨地說了一句：「因為，我不讓你做。」

維持姿勢的話，再繼續做下去，他一個俯身就會親到她。

「哦。」

不得不說，這並不是一個好的阻止方式。

望着身下她的臉，江不城的動作頓了一秒。

手臂毫不猶豫地彎曲，他的唇輕擦過她的臉頰，像羽毛。

余丸好像聽到腦袋裏，細細小小地花骨朵在綻開的聲音，它們大喊著「開花啦開花啦」然後炸成一大朵煙花。

「江……」

雙手乖巧地併攏在胸前，他支起手臂，她就看見他紅透的耳根和不敢看她的眼。

「江不城……」

臉頰被咬了一口，她的聲音像蚊子叫，身子縮成一粒米。

她要說他的時候，他又撐起了身子。

面無表情的厚臉皮，裝得像咬人的不是他一樣。

——江不城什麼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嘛！現在的心情忽然變得好興奮哦！！

——之前鑽進來是想勸他幹什麼來着！幹什麼來着？！

余丸憋著一臉地痴笑，用手抵住江不城的胸膛。她得先挪出來才能好好思考，那樣子……被那樣子對待……連呼吸都不能呼吸了……

就着她試圖逃脫的力道，佔據她整個世界的擁抱壓了下來。

「不要走啊。」他在耳邊說。

——如果是，一次都沒有親口說過，所以她不知道自己對於他有多重要的話。

——那麼，請不要走了。

像是給她解釋一條定理，像是作為過來人給她講人生道理，他的語氣鄭重到嚴肅。

「你選擇要進來的，現在已經不可以走掉了。」

他的呵氣近在咫尺，就在她的唇邊。

他們之間的，第一個吻。

酥麻柔軟，像熨實於心窩的棉花團兒，舒服得指尖都在顫。

「余丸！」

「誒~！」

別說把靈魂賣給魔鬼了，把她整個人賣了，她都願意給他數錢。

「余丸，你還喜不喜歡我？」

她眯着眼沖他笑起來，在這個陽光充沛的午後，甜成了一個小糖人。

「太喜歡了啊。」

想來這個人也太壞了一點，不斷地把她變得更加喜歡他。

「我太喜歡江不城了，喜歡得，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呢。」她這樣回答道。

……

江不城也喜歡余丸。

這麼乾脆的承認，是因為心意已經強烈到無法迴避的程度了。

在ABO學院上學的那段時間，江不城雖是與他們體質不同，但也認真地學了覺醒異能、操縱異能的課程。而關於ABO世界非常重要的標記，他也學習得十分透徹。

很卑鄙的說，他想過標記余丸。

他是Alpha、她是Omega，他們之間的徹底標記將是這個世界最深的羈絆。

一旦標記形成，她沒法再接受別人。即使他死去，她的餘生也會在渴望他、想念他，愛戀他中度過。

那三個複製人，江不城同樣是計劃殺掉的。

斬草除根就不會有後患，這點他很了解。

可是，他最終沒有那麼做。——他標記余丸，也沒有殺人。

只是在準備那麼做的前一刻忽然想到了：如果用這具將死的身體拖住她，有一天他死掉了，被留下的余丸要怎麼辦。

他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卻奢望她為自己付出這樣的代價……是不是太自私了？

江不城覺得吧，擁有這樣「善良」想法的自己，挺搞笑的。

一直以來，他是一個只顧自己感受的人渣。

穿越前是那樣，穿越后他隱瞞真實情況，抱着利用她的想法，騙余丸自己是Omega。他明明是那麼堅定地在人渣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然後，從哪一刻起改變了呢？

從哪一刻起，開始在意她的想法，自不量力想要保護她，想和她呆在一起……從哪一刻起，變得離不開她。

現在，余丸就在自己的身邊。

她說「喜歡他」，江不城卻不知道要伸出手，還是收回手了。

他所能回應的「喜歡」，究竟是在成全她，還是在報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