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海島遊記(完)

番外 海島遊記(完)

時允突然放聲大哭,完全在季雲廷的意料之外,他頓時慌亂不已,看着眼淚撲簌簌往下落的小時允,一時愣在原地手足無措。

卿卿緊蹙著眉頭,狠狠瞪了季雲廷一眼,怒斥,「你怎麼他了?」

「我……」季雲廷趕緊鬆開時允的小手,憋屈道:「我沒有。」

卿卿自然不信,她走過去,在時允面前蹲下,看着他那隻被季雲廷拽紅的小胳膊,心疼不已,拉過來放在嘴邊輕輕吹,「時允乖哦,不痛不痛,姐姐給你吹吹。」

正在和非涯說着話的荀久聞聲蹙眉看過來,剛好見到時允站在那裏放聲大哭的樣子,一時尷尬不已,畢竟季雲廷是自己這邊的人,如今把人家帶來的小孩子弄哭了,多多少少都有她的責任。

荀久歉疚不已,正想開口向非涯道歉,非涯卻勾了勾唇角,當先道:「從前不管受了多少欺負都哭不出聲來,今日倒好,只怕是就此開聲了。」

荀久頓時反應過來,之前非涯說過時允這小子開口慢,三歲還不會說話,但剛才那哭聲,分明是開聲之後才會有的。

雖然沒從非涯面上看到憤怒的表情,但荀久心裏還是過意不去,輕聲道:「少主見諒,都是我沒有管教好孩子,今日在你面前出了丑,弄哭了小公子……」

「王妃不必客氣,應該是晚輩向您致謝才是。」非涯說着,便拱手一禮,「若非今日這麼一鬧,時允只怕還無法開聲,我這就過去看看他。」

荀久勉強笑笑,隨着非涯一道來往時允身邊。

他已經停止了哭聲,但還在抽抽搭搭的抹着眼淚,一雙眼睛水汪汪的,荀久一見便心疼得不得了,忙蹲下身來拉着他的小手,「寶寶,是不是哥哥弄疼你哪裏了?」

時允警惕地看着荀久,爾後又扁著小嘴看向非涯。

非涯可沒有荀久和卿卿這麼好的耐性,他面色淡漠,語聲冷然,「你是不是能說話了?」

時允依舊抽抽搭搭,小小的身子瑟縮了一下,往後退了兩步。

卿卿咬着唇角瞪着非涯,見他神情不改,她終於忍無可忍,怒道:「你這是什麼態度,沒看見他已經哭了嗎?你就不會溫柔點,這麼說話,再把他嚇哭了怎麼辦?」

非涯聞聲后似笑非笑地看了卿卿一眼,「郡主從小長在皇家,眾星捧月,父母雙全,你不明白身為神跡族嫡系的為難之處,脆弱,是神跡族人最大的天敵,那會直接要了我們的命,一旦脆弱,便只能身處絕望當中,親眼看着那些在乎你的和你在乎的人一個一個永遠離去,再也喚不醒,時允已經三歲了,卻還不會說話,我這麼做,只是想讓他早些長大罷了。」

卿卿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非涯。

難道……非涯才十歲半,便經歷了很多讓人想像不到的悲痛嗎?

荀久聞言后,有片刻訝異,心中起了些許漣漪。

扶笙說過,非涯八歲便繼承了他父親的位置開始管理種族。

巫族、語真族和神跡族三個種族裏面,語真族的管理體系相對最好,因為最民主,巫族則是最團結。而神跡族是最殘酷的,因為他們除了嫡系女子懂得預言之外,嫡系男子和普通人無異,並沒有語真族的靈術,也沒有巫族的巫術,族長半夜被刺殺,翌日便換主的事屢見不鮮。

他們奉行的不是血統,而是武力,誰最強,便尊誰為主。

非涯的父母當年不是意外死亡,而是族中有人蓄意謀殺,那個時候,非涯七歲多,時允才剛剛出生不久,非涯這麼小的孩子要在短短兩年之內取得全族上下的信任,並且保住時允,想必付出了很多普通人難以想像的努力。

而且,非涯在努力的同時,還得親手將時允撫養長大。

這份堅毅的心性,的確是常人難及。

不過,荀久透過非涯,很輕易就看到了當年的扶笙,他也是很小就開始經歷各種非人的折磨,一步一步從死人堆里踩着爬出來,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荀久一直覺得,對於非涯他們這種經歷的人,不能同情,只能欽佩。

「卿卿,快給非涯少主道歉。」荀久回過神來,笑着嗔了卿卿一眼。

卿卿原本是最不願意與非涯講話的,但剛才聽他這麼一說,她心底的確是非常震撼,此刻又聽到娘親的命令,她垂下眼睫,語氣也軟了下來,「抱歉,我剛才,冒犯了少主。」

非涯將時允拉到自己跟前來,淡笑一聲,「小郡主不必向我道歉,或許,是我帶不來孩子的原因。」

卿卿有些訝異地抬眼看了看非涯,她沒想到這個人竟然也會用這種語氣同人說話。在她的印象中,他一直都是盛氣凌人的樣子。

荀久笑着打破目前的尷尬氣氛,「既然來了島上,那非涯少主就是我們家的客人,你若是不嫌棄,時允小公子開聲這幾日,便由我親自教他說話,你意下如何?」

非涯略微沉默了片刻,看向時允。

時允吮着手指,烏溜溜的眼睛裏充滿了好奇。

半晌后,非涯點點頭,對着荀久微微一笑,「那就有勞秦王妃了。」

荀久笑開來,「你別這麼客氣,我是打心眼裏喜歡這個孩子才這麼說的。」

一行人不再多話,朝着別墅方向而去。

季雲廷低垂著腦袋跟在最後面。

卿卿察覺到了,刻意放慢速度等着他,「阿廷,你怎麼了?」

季雲廷扁著小嘴,神情說不出的落寞。

「好啦,你別生氣,我向你道歉,可好?」卿卿挑眉,「娘親說了,今天晚上她和爹爹親自下廚哦,一會兒有好多好吃的,你要是不生氣的話,我就請你吃。」

季雲廷頓咧嘴一笑,伸出小手指來,「拉鈎,不許騙我。」

卿卿撇撇嘴,「騙了你,難不成我還能得什麼好處?」

季雲廷看着前面越走越遠的那個小身影,嘟囔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怕他初來乍到沒安好心傷害你,可是我真的什麼也沒做,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哭。」

「好啦好啦,不怪你。」卿卿莞爾,「小孩子嘛,會哭很正常,而且你沒聽非涯少主說嗎?時允還不會說話呢!」

「對哦。」季雲廷反應過來,「他只比我小一歲,竟然還不會說話,也太奇怪了。」

「算了,不說他。」卿卿拉過季雲廷的小手,道:「你看,你總說我不把你當弟弟,可實際上,所有的孩子裏面,我們倆關係最好,不是么?」

這句話,算是暖到了季雲廷的心窩子,他嘿嘿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我就知道,卿卿最好了。」

「既然知道了,那你以後可不準一言不合就生氣,好不好?」

「嗯。」

*

卿卿今年的生辰,算是六年來最熱鬧的,人多,而且還是在海島上,荀久和扶笙親自下廚做的飯,眾人吃了直稱讚。

晚飯過後,荀久、阿紫和容洛坐在花園裏閑聊。

荀久順便將時允帶了過來。

阿紫和容洛見了,心中喜歡得不得了,畢竟這孩子長得過分精緻,任誰見了都想抱一抱。

不過時允非常怕生,阿紫和容洛都沒能近得了他的身。

荀久笑着對那二人道:「一歲不到,父母就不在了,我聽非涯少主說,除了奶娘和他之外,時允從來不親近任何人。」

阿紫聽了,不由得一陣難過,「這孩子還真是命苦,這麼小就沒了父母,真不曉得非涯這兩三年是怎麼把他帶大的。」

說到這裏,阿紫低低嘆了一聲,「實際上,我也沒比這孩子強多少,七歲以前的記憶,我到現在都還沒找回來,好不容易認回了姐姐,結果才數月的時間,她便不在人世了。」

阿紫才說完,容洛便默默垂下眼眸,心中愧疚不已。

荀久抬頭看着夜空,不免一陣感慨。

當初在城郊與扶言之終極大戰、扶笙吞了扶言之魔性回來之後便昏迷不醒,荀久也損了不少修為,無法再動用靈力。

扶言之的魔性雖然消失,但那些喪屍還在,必須派出軍隊消滅它們。

西宮良人的語真族軍隊在海上遇到大批喪屍阻礙,他無奈之下只能親自前往解決,阮綿綿耳朵沒有完全恢復,暫時待在秦王府。

季黎明和澹臺引在大戰過後皆損傷了元氣。

總體來說,那一戰兩敗俱傷,扶言之的確是敗了,但荀久他們這邊也沒好多少,死傷慘重。

荀久一直記得,是踏月親自去把顧安安抱回來的,一路上走得非常艱辛,身上多處被喪屍抓傷,等回到秦王府的時候,踏月已經中了屍毒,她為了不讓自己也變成喪屍,懇求荀久殺了她,也像郁銀宸當初一樣,將屍體燒成灰,撒在了大海上。

她的最後一句話是這樣說的:國師等了五百年,求一個能靠近王妃的機會,我等他十五年,求一個守護他的機會,如今他不在了,真好,我死後便可以化作清風,掃過海平面,撫平他微皺的眉宇,讓他忘了這世間的所有憂愁。

荀久當時非常不忍心,可是她損耗了不少靈力,無法為踏月清除屍毒,而且,踏月心意已決,完全沒有了求生慾望。荀久再三斟酌之下,最終只能咬着牙狠狠一劍刺穿了踏月的胸膛。

荀久這一生,為兩個人撒過骨灰。

一個是愛她的人,一個是愛着愛她那個人的人。

「燈……燈……」時允初開口的斷斷續續稚嫩聲音將三個人的思緒拉回來。

荀久順着時允所指的方向看過去,見到天空中飄着很多孔明燈,一盞比一盞明亮,點綴着墨色夜空。

阿紫和容洛也回過神來,抬目望去,面上皆露出了笑容。

荀久驚喜地看着時允,「寶寶,你再說一句我聽聽。」

時允憋了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荀久摸摸他的小腦袋以示鼓勵,「別急,慢慢來,你知道怎麼稱呼非涯嗎?」

時允眨眨眼。

荀久道:「跟我學,哥……哥。」

「哥……哥。」時允憋了半天才說出來,笨拙的樣子看上去有幾分嬌憨。

「真棒!」荀久笑着沖他豎起大拇指,轉而看着天上,「那種東西,叫做孔明燈。來,跟我學,孔——明——燈。」

時允學了好久才勉強說得清楚,直引得阿紫和容洛捧腹大笑。

荀久見她們兩個終於露出笑容來,忙道:「今天可是卿卿生辰,你們老是想那些難過的事,也太不像話了,都給我打住啊!誰要是再提,我就把她踹下海餵魚。」

容洛忍俊不禁,「阿久,你哄小孩子呢?」

「你們要是有小孩子好哄,那就好了。」荀久一臉的無可奈何。

*

放孔明燈的時候,卿卿、季雲廷、蘇雪梧、顧安安、賀蘭姝瑜他們幾個都在後園。

卿卿點了一個升空之後,轉眸看見非涯坐在不遠處的石凳上。

她神色微動,緩步走了過來,客氣地問:「我能坐在這兒嗎?」

非涯似乎在想事情,聽到卿卿的聲音才抬起頭來,淡淡兩個字,「請便。」

卿卿在他對面坐下,「少主有心事?」

「沒什麼。」非涯緩緩搖頭。

卿卿看了一眼半空中的孔明燈,道:「要不,你也去點一盞罷,據說如果在點燃的時候許願,願望就會實現哦。」

非涯輕笑一聲,「這你也信?」

「自然不信。」卿卿如實道:「但我相信,它起碼能讓人心情好一點。」

非涯看着她,若有所思,片刻后,溫聲道:「郡主比我想像中的要成熟很多。」

卿卿淡笑,「你只知道我生在皇家,卻不知我爹娘以前也是經歷過千難萬苦的人,從我記事起,他們就告訴我,在這個世界上,只有自己不會背叛自己,所以,獨立很重要。沒錯,我有很多家人,自小眾星捧月,但我爹娘從來不准我恃寵而驕,我也並非是少主想像中的刁蠻郡主,只不過,那一次在樹林,我看見時允受了很嚴重的傷,誤以為是少主你虐待他。」

非涯苦澀一笑,「我七歲半沒了父母雙親,那個時候,時允還在襁褓之中,種族內部矛盾激烈,為了族長之位斗得如火如荼,奶娘告訴我,想要保住時允,唯有自己變強,以驚人的本事震懾全族,否則,我和弟弟都將難逃厄運,會被族人趕盡殺絕。後來,我遇到了一個人,我不知道他是誰,我只知道他非常厲害,他說我這雙金色的眼瞳是神賜予的,我本就該是神跡族的王。再後來,我拜了他為師,跟着他學武,也學你們這邊的語言,兩年之內,我學會了很多東西,最終拿下了族長尊位,只不過介於我年齡小的原因,暫時還沒舉行繼位大典,所以他們都稱我為『少主』。那天你在樹林里看到的,的確是真的。」

卿卿驚訝地張大嘴巴。

非涯慢慢道:「時允三歲,不僅不會說話,連走路都很有問題,那一次是不小心被壞人擄走,然後我帶着人去追,人販子見躲不過,索性將時允放在樹林里,自己跑了。我到那邊的時候,時允倒在地上,連爬起來都很成問題。隨侍們看不過去,想去攙扶他,我不準,非要時允自己站起來自己走。就這樣,他跌跌撞撞地,站起來又摔倒,摔倒了又被我呵斥得爬起來,所以滿身都是擦傷。」

卿卿聽完后,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回非涯了。

那個孩子的確是很小,可是非涯說得對,如果他不學會自立,遲早有一天會死在別人手裏。

與其等著將來別人對時允殘忍,還不如非涯現在就對時允殘忍些。

卿卿眼眶有些濕潤,好久之後才啞著嗓子道:「如果你願意的話,請把時允留在我們家,我和娘親一定會好好調教,教他走路,教他說話,直到他懂事為止。」

瞧見了非涯眼中的擔憂,卿卿趕緊道:「你放心,我們絕對不會溺愛他的,只不過是換種方式替你撫養他而已。」

非涯露出了感激的神情來,「謝謝郡主。」

他的確是不會帶孩子,如果時允能在幼年得到很好地調教,將來也不用他再費心力了。

卿卿回以一笑,笑容乾淨澄澈,將非涯最心底里的陰霾徹底掃空。

此時此刻的卿卿並不知道,很多年後的某一天,她還會對着他這麼笑,只不過那個時候,他們對彼此都有了新稱呼。

他喚她卿卿。

她喚他夫君。

*

從海島回去沒多久,荀久便懷了身孕,一年後誕下一子,取名念宸。

念宸滿月的那一日,扶笙和荀久再一次登上豪華槳輪船,站在甲板上看着一望無際的藍色海水,彷彿看到了那個人就在不遠處,微笑着同他們打招呼。

荀久將念宸的小手舉起來,不斷地揮。

有那麼一個人,他剖心換心愛女子轉世輪迴。

有那麼一個人,他受了五百年的白髮剜心之苦。

有那麼一個人,他從來捨不得傷害他最愛的女子一分一毫。

有那麼一個人,他睡著了,明知再也不會醒過來,卻還是讓他心愛的女子記得喚醒他。

因為啊,他摘下了這世上最美的那朵花,還來不及親自戴在她發間。

但願下一世,那朵花依舊美麗,只不過,戴在了別人的發間。

*

海水蔚藍,映出他和她抱着孩子相依偎的繾綣身影。

這一世,你為我織了情天幻海,我跳下來,你要好好接住,別讓我沉到底看不見光明。

來世,還是那個春寒料峭的黃昏,我等你。

------題外話------

明天最後一篇,寫西宮和大王,然後全本完結啦!

新文大概在本月中旬左右開始連載,親愛的們,求個收藏啦,秉承著暖寵到底的宗旨,衣衣為你們打造另一對不一樣的男女主。(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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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撩不可之冷王拐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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