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挑戰

第238章 挑戰

就昨晚,白焰和那名侍女就將老蠱師和藥引的事告訴她了,只是鹿源的生死,藍靛瞞得很嚴實,白焰也不打算為着這事,在這個當口和藍靛起衝突,因此就沒讓鴿子樓的人去查探。

「不,源侍香還活着。」藍靛馬上回答,只是接着又道,「屬下只是希望先生能等挑戰的事情結束后,再去看源侍香,屬下以性命擔保,源侍香此時並無性命之憂!」

安嵐問:「既無性命之憂,為何要阻攔我去看他?」

藍靛道:「屬下不敢阻攔先生,屬下只請求先生先,此時此刻,要自己為重,屬下相信,源侍香也是這麼想的。」

山上的風很大,雪花從殿外飄了進來。

藍靛今日身上穿的還是黑色的窄袖常服,和往常不一樣的是,衣領和衣緣都綴以紅邊,上面綉著黑色螭龍紋。八分濃黑配以兩分正紅,既顯低調又不失精緻。雪花落到她肩上,冰清玉潔的一點白,愈顯得那紅與黑的搭配更加明艷奪目,就好似這香殿裏的一切,於厚重中彰顯奢華。

安嵐側過身,向前兩步,在藍靛身側站住,她雪白的披風掃過藍靛的肩膀。

寬闊高大的香殿內,午後的雪光透過窗欞,分出無數柔和的光束,落在這一黑一白,一高一低的兩個身影上,光與暗交融出一副明亮又深邃的畫面。殿內香霧裊裊,外面的雪花好似也被這裏的靈氣吸引,相繼飛進來,途徑過光束,反射出點點星芒,最後相爭落在她們身上。

「還活着就好,告訴他,這些苦別白受了。」安嵐沉默了片刻,擁緊雪裘,平靜地開口「你去準備吧,他們也快到了。」

藍靛鬆了口氣,遂應聲,起身後,微微抬眼,便見先生面上表情依舊如往常般淡漠,但仔細一看,似乎又有些不同以往。她說不清到底哪裏不同,只是隱隱覺得,那雙清麗的眉眼間,似少了幾分往日的銳利,取而代之的是,愈加讓人看不出深淺的澄凈。

藍靛出去后,安嵐才對白焰道:「今日,如果我敗了,你會如何?」

白焰從她身後走到她身前,替她輕輕拂掉肩上的雪花:「你希望聽到我什麼樣的回答?」

安嵐道:「自然是你心裏真正的答案。」

白焰道:「我會殺了司徒鏡。」

「然後呢?」

「然後?」

「殺了司徒鏡后,天樞殿你打算怎麼辦?這裏本是你的地方,你會重新接管嗎?」

白焰看了她好一會才道:「我若說,等殺了司徒鏡后,我便會離開天樞殿,你相信嗎?」

安嵐只是看着他,漆黑的眼睛深幽難懂。

兩人對視了片刻,侍女走進來道:「先生,天下無香的人到殿門口了。」

安嵐便收回目光,轉身走了出去。

雪下個不停,安嵐站在鳳翥殿高高的台階上,看着遠處行來的那一眾人影,即便還看不清他們的面容,但他們每個人的野心,已然迫不及待地躍至眼前,纖毫畢現。

她忽然想起數年前,她還只是個侍香人的時候,廣寒先生外出未歸,搖光殿的方先生趁機領着眾人擅闖天樞殿,一路逼至鳳翥殿。當時她也是站在這個地方,面對一眾大香師,即便緊張得渾身顫抖,也絕不後退一步。即便是以卵擊石,她也不露絲毫怯懦。

此刻回想,那日的她,心裏生出的不僅僅是緊張和害怕,應當還有一丁點,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即將挑戰強者,即將嗜血的興奮。

她從來就不是個溫和美好,柔順乖巧的女子,歲月靜好於她而言太過無聊,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知道自己能承受什麼,她遇強則強。

不消片刻,司徒鏡等人就走到鳳翥殿的台階下,他依舊披着斗篷,戴着寬大的雪帽,遮住大半張臉。

安嵐目光落在他身上,道了一句:「川連沒有來?」

司徒鏡一步一步登上台階,站到她面前後,才脫下雪帽,兩手再在臉上揉了揉,然後抬起臉,就露出川連那張雖看起來清秀,但又總透著幾分僵硬的面容。這分明是一張女性的面孔,但此刻看起來,卻讓人拿不定她的性別。這並非是因為過於陰柔俊美而顯得雌雄難辨,而是一種莫名的,令人捉摸不定的詭異。

安嵐打量着她道:「這應該也不是大祭司的真面容吧?」

司徒鏡沒有回答,而是饒有興緻地道:「安先生似乎一點都不驚訝。」

安嵐道:「這段時間,我若連和誰打交道都分不清的話,也不敢接下這份挑戰。」

「這倒是。」司徒鏡微微點頭,「安先生今日的精神看起來倒是不錯。」

安嵐看了一下天色:「午時正。」

周圍巍峨的殿宇剎時消失,高高的台階被碾成了一條望不到盡頭的路,天光暗了下去,風散了,雪停了,周圍的一切化作了虛無,空洞得令人心膽生寒。

她身上華貴雪裘也褪成了沾滿污血的素衣,烏黑柔順的頭髮凌亂地散成一團,精緻的眉眼亦被污泥和眼淚弄花,她甚至毫無形象地躺在地上,胸口微弱地起伏着,好似就剩下這最後幾口氣了。

司徒鏡從路的那頭慢慢走過來,那張川連的臉此時不停地和安嵐的臉交替著,五官因此而顯得有些扭曲,看着無比的詭異。

「安先生這又是何苦呢。」司徒鏡看着躺在地上的安嵐,此時她連說話的聲音似乎都是重疊的,「到了現在,只要你願意低頭,也還是來得及的。」

安嵐從虛空中收回目光,看向司徒鏡,片刻后,慢慢爬起來,手撐著坐在地上:「我一直有個疑問,想請教大祭司。」

司徒鏡道:「請說。」

「香蠱究竟和我的聯繫深,還是和大祭司的聯繫更深?」

司徒鏡打量了安嵐一會,然後低低地笑了:「既然安先生早就發現我也種了香蠱,為何這段時間還敢離我那麼近,還特意住在天下無香附近?要知道,你離我越近,受香蠱的影響力就越大,被吞噬的速度就越快。」

司徒鏡在一開始飼養香蠱的時候,就先給自己種了香蠱,只是他種下香蠱的法子不同於安嵐,他用的是自身的精血。香蠱在遇到大香師之前,在蠱師的催動下,頂多只能令人致幻,並且若無迷藥的加持,其效果甚微。

因此古書中記載的,香蠱能給蠱師帶來無與倫比的強大力量,一直以來,都被蠱師們視為傳說,唯司徒鏡對此深信不疑。

所以當白廣寒將這個機會擺在他面前時,他毫不猶豫地接受了,為此他甚至殺了真正的大祭司,並取而代之。

而後來,事情也並未讓他失望。

他如約來到了長安,依計劃讓香蠱吞噬安嵐的香境,而這一切,簡直出乎他預料的順利。隨着香蠱吞噬的香境越多,香蠱的力量越來越大,他已經可以預見香蠱最終會同化掉安嵐,令安嵐徹底變成香蠱的傀儡。由此他便可通過香蠱控制安嵐,間接獲得了香境的能力。

安嵐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司徒鏡想了想,隨後恍悟:「我聽說你們這裏有句話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難不成,安先生是抱着這樣的打算?想反過來控制香蠱,進而再控制我?」

安嵐沒有說話。

司徒鏡一時間大笑:「恐怕安先生要失望了,你這是在異想天開。」

安嵐看她一臉得意的表情,並未動怒。

司徒鏡打量着她,眼裏帶着幾分可憐,像是在看一個小丑:「安先生還是未能擺脫傲慢的心態,你難道還不明白,你對它而言,只是食物,而香蠱對我而言,則是寵物。你的感覺沒有錯,我們處在一個關係鏈中,但這不是一個平行的關係鏈,而是縱向的關係鏈,安先生你,從始至終,都是處於最低的那層。」

「不知大祭司有沒有見過,最後傷了主人的寵物。」

「不聽話的,都是沒有馴化好的寵物。」

「大祭司以為,香蠱已經被你完全馴化了。」

「難道安先生還抱有幻想?」

「在這裏,既然我是處於最低的那層,那為何大祭司還不動手,讓香蠱殺了我?」

她,是她的香境世界裏,最後的倖存者。

司徒鏡微微眯起眼:「你很聰明,你知道在你創造的香境世界裏,要將你的意識完全抹殺,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但這並不代表,我就真拿你沒辦法了,要知道這世上,有太多事,比死還讓人覺得可怕。安先生,本座是真不願將你逼瘋。既然遲早都臣服,與其最後淪為那樣凄慘的地步后再臣服,你真不如現在就低頭,至少這樣你還能依舊保住這光鮮的容貌。」

安嵐淡淡道:「原來我現在這樣還不算凄慘。」

司徒鏡居高臨下地打量著滿身污血的她,陰測測地道:「安先生是真不知道,凄慘二字的真正含義。你現在這樣,至少還年輕,即便滿臉污血,但只要把那些血跡擦去,你也依舊貌美。你大概沒想到,接下來,你會快速地變老變醜,你的五官會扭曲,你的臉上會佈滿皺紋,你的身體會虛弱不堪,以後的每一天對你而言,都將是折磨。我說的不是你在香境世界裏的樣子,而是你在現實中的樣子,香蠱將你變成了傀儡,你的一切便會全部由我主宰!」

司徒鏡的聲音越來越陰沉,宛若從最深的深淵裏傳出:「到時我會帶着那樣的你去拜訪所有你認識的人,香殿舉辦的每一次宴席,我都會讓你出來作陪,你會看到和你一樣年紀的姑娘,她們依舊像鮮花一般年輕貌美,而你,卻連臭水溝里的爛泥都不如。曾經的你有多高貴,那時的你就會有多低賤和骯髒,你會讓人覺得可憐,讓人感到噁心,也讓人好奇,讓人議論,你的話題會傳遍整個長安!」

「哦,還有鎮香使白焰,他應該是最先看到你變成那副噁心的模樣,真不知,當他看到那樣的你后,還能不能愛你!」

司徒鏡說完后,安嵐沉默了許久,似在想像司徒鏡描述的那一切。

「大祭司說的這些,確實讓人不寒而慄。我甚至不敢想像,那些事情真發生在我身上時,會是什麼光景。」安嵐開口,說話間,兩手撐起身體,吃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慢慢站穩,然後看着司徒鏡,神色平靜,「不過我只見識過別人的生老病死,倒不曾體會過,自己變得蒼老虛弱,面目全非后,究竟是什麼感覺。」

司徒鏡沉下臉:「看來是不用再廢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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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香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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