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借勢

第六十一章 借勢

殷四娘到底還是進來了。因是園子裏頭燈火通明,說睡下了只是官場上拒客的台詞罷了。對面一堅持,加上她的特殊身份,又考慮到畢竟是晚上,彼此爭執起來傳出去反而不好聽,於是到底還是讓她進來了。

看上去約莫二十七八年紀,身形挺是小巧玲瓏的,眉目臉蛋生的都是一副。。。呃,要擱後世里的話,有一個現成的詞叫「二奶相」,大抵是說生的高於水準,而眉目舉止間總有某一股氣質的意思。

不過說起話來,倒也端端正正的,林山延客入座之後,便一面打量着她,一面揣摩著這人的來意。

「大人,寶亭是我親生,嬌生慣養到十六歲——」一開篇,倒將林山嚇了一跳,不由得抬頭看了看目不斜視,臉上微微盈著一股淺淺笑意的婦人,心裏暗自慚愧。這麼說來的話,這女子起碼也有三十齣頭的了。先前倒是低估了這女人的保養功力了。

這會兒已經是農曆四月下的天氣了,各人衣衫穿的都不是那麼多,也不知道是林山一個月沒碰過女人呢,還是別有什麼衝擊心理禁忌的因素,總之林山握著茶碗的手心裏,盡然密密的出了一層細汗。這些天裏在兵營里跟一群年輕小夥子們養起來的一身陽氣勃然而起,只覺得面前的空氣一層燥熱。

屋子裏就兩個人,這會兒叫人保持一個清明的心境那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林山坐在椅子上,只知道嗯嗯啊啊的保持一個客套的說話態度而已,對面說的什麼內容,大約也只有六七分的了解罷了。

只知道這婦人確實是殷寶亭的親娘,這人原先是一個江淮戲班子的,十六歲上到了殷家,第二年有的寶亭,今晚上來,是送戲本子來請挑一挑的,也是約商一個婚期的意思。

淮安府地方,乃至揚州東面,以及北面的海州地方,江淮戲極為流行,與淮安那大員盤踞的所在不同,這裏人都不愛聽安徽的京戲,本鄉本土的江淮戲才是最愛。按照殷家的意思,這婚期要定在夏天裏,在送女之前,想在安東縣城連開三天的戲,要請林三定的,就是選這個戲目,以及定一個日子出來。

江淮戲,出了名的大戲也就是九蓮十三英那些名目,林山對這種東西不在行,別說這江淮戲了,就是京里淮安城裏那些京戲他都沒什麼興趣的,所以當然是馬馬虎虎的勾了一下,至於日子方面,林山更是對什麼黃道吉日一竅不通,自然也是殷家拿主意。

不過就是這送戲本,遞黃曆這麼一來二去的近處接觸的過程中,林山注意到這婦人似乎有些不規矩的意思,手背不經意的擦擦碰碰,音調上婉轉柔膩的變化,都讓他感覺到這三十來歲的丈母娘有些似乎不是那麼守婦道的意思。

對於這個,他本人倒是沒什麼可懼的,於後世的那些商場歲月里,酒吧KTV那些公主們大抵也是這麼個調調,只是不如這婦人這麼包裹的內斂,顯得格調低下罷了。

但自己如今畢竟不是林山了,家裏老頭子名聲在外頭,而且現在正是敏感時刻,需要下頭人歸心的時候,林山實在不想在這節骨眼上用下半身來指揮自己的上半身。於是深吸了一口氣,自己平復了一下心情。

「好一個唐伯虎呀,我把你官衙訴,賣身投靠來做小登徒呀,辱沒了斯文么,上堂去先打你五百五十五。」也許是受了林山這一笑的鼓勵,又或者是為大人試唱一下所點的那一出《三笑》,殷四娘婀娜起身姿,來了一段清唱。湊近了微微一彎膝蓋,抬頭道:「大人好眼光,這一出是好戲呢。」

他媽的,林山不由的乾咽了一下口水,想了想道:「嗯,四娘還有什麼事么?」

殷寶良從來沒提過他這個四娘,林山當真沒想到這殷老頭家裏養了這麼一個尤物。雖然心動,但現在當真並非下手的時候,所以這話里已經有送客的意思了。

「大人問得好。」殷四娘臉色不變,站起身來,只是眼神一斂,看了林山一眼道:「這兩年荒年,串鹽場耗費太大,班子裏那些師兄們知道大人練兵,想請大人開恩,准他們去大營里熱鬧熱鬧。」

這麼點事?林山遲疑着,有些不敢確定,這屁大的事值當的你這做丈母娘的花這麼大代價差點把這身子也搭進來?

不過想歸想,答應還是要答應的。

殷四娘又回復了方進來時那很正經的形態,面容上那一股盪意也不見了蹤影,微微蹲身一福道:「天晚了,請大人早些歇息。」

說完便退步出門,叫上她那兩個丫鬟出了院子。

這婦人,不尋常呢!林山看着她那水蛇一般扭動的腰肢在燈籠的指引下緩緩步出院子,又乾咽了一口口水。

媽的,現在真知道古代部隊里那麼多兔兒爺了!當真是兵營里憋的。自己這才憋了一個月而已,就。。。

這只是個插曲而已,第二天一早,安東縣就來請,說是前路上已經安排好,大人可以起營了。

那便起營,收了安東縣老褚送來的幾樣物事,便上船往上游而去。

一路上他也回思過這一晚上的事情,隱隱懷疑是不是自己太那啥了?又或者是這江淮戲的唱腔的緣故?

江淮戲是窮人戲,鹽場上那些窮灶丁們能跟京里那幫大爺們比藝術追求么?當然是要那啥一點的。不過,林山也隱隱覺得自己這段時間以來,好像過的是有點拘束了。他娘的,這年頭又不是後世女尊男卑的世界,這會兒別說自己堂堂一個道台了,就是下頭縣裏的那些官,哪個像自己這樣的?

末了自是免不了的搖頭一笑,將這一處心思放下。淮安城裏,還有不少鬧心的等著呢。

到了淮安城,將東面帶來的那些鄉土氣息十足的布老虎,竹馬之類的小玩具,以及請安東縣家裏的找來的那些婦人家的物事交給老婆打發之後,頭一件事就是跟老五根談一談這個泰州縣的案子。

「少爺,有書子來,胡林翼他們,表少爺,二姑爺,大少爺二少爺都有書子來——」林山還沒開口,看着老五根有些哆嗦的將一沓書信捧了過來,心裏一陣唏噓,五根老了。鄭雨春太嫩,五根這一把年紀,還是頤養天年的好。。。

「嗯,根叔,您坐着。」林山不着急拆看那些信件,房裏請五根坐了,問道:「根叔,有個事這回一定要討教您。泰州縣的案子,您看王雪軒是什麼意思?」

五根笑笑,撫了撫心口看着林山道:「少爺,我聽永慶說,糧台上頭您打算保上海郁家?不要兩淮支?」

林山坐在椅子上,咀嚼着他這個話,點了點頭看了看五根道:「根叔您說的是,金安清。。。」

「少爺,江蘇一省,分江南江北。江南專供江南大營,您這樣子弄,照理何桂清是要糾劾你的。」林山不明白這老五根何以從泰州縣的案子一直說到上海去?但看他的樣子,確實又不是那種老糊塗了隨口開火車的那樣,所以也是耐著性子聽着,一面與自己的想法印證著。

「何桂清的聖眷,如今還是當得起優渥二字啊。朝中又有彭蘊章,乃至身後恭親王。。。」

林山點了點頭,心裏也有些同感,上海不在淮揚道轄區,郁家供了蘇北林山的糧台,就不可能再去支應何桂清吳煦那邊,這是當初郁岱生說起的時候,他就想過這個問題的,郁家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彼此之間當然也跑不了一個互相利用。不過眼下勝保這邊顯然的已經打算從河工銀子上頭動自己的腦筋了,這會兒倒還不如去跟何桂清頂一頂,把這面的危機且解除了再說。

至於何桂清的參劾,林山也算過,朝里有肅順在,咸豐對自己又有一份期望在,京里也有王爺跟自己處的不錯,外頭還有胡林翼胡宮保的奧援,即便他想參,也得掂量掂量參不參得下來,去年秋天裏就吃過一回憋的,他想再吃二回憋?而且這段時間以來,就他的感覺而言,何王兩人對自己似乎別有希冀,不僅沒有穿小鞋的舉動,甚至通過胡雪岩,對這邊還有一個支持的表示。

五根看着林山一臉思索的樣子,咳嗽著道:「少爺,泰州的案子到您手上,王有齡。。。哼,何桂清和王有齡是穿一條褲子,少爺,您想想,他們何嘗沒有個要您碰一碰勝保的心思?蘇松太與兩淮鹽政,江蘇一省的利藪,這時候您要麼幫着勝保壓南面,要麼幫着何桂清壓勝保,斷沒有個兩頭樹敵的理啊!」

林山怔了怔,老五根這番話確實老成持重。看得出來,他對保上海郁家糧台的事,是不贊同的。

不過這個問題上他自己有一番小九九的——這時候跟上海不搭關係,將來上海有難時,人家不會想到你,只會去想那個只會跟在胡林翼後頭揀西瓜,從沒打過一場勝仗的道學大師曾大爺!

如果幾年後不能手握上海,那就安安心心的做個太平官吧。還談什麼雄心壯志?看着李鴻章臉色做人吧。看看沈葆楨最後什麼結局就知道了。

只是這一番心思,畢竟也不好跟五根去說,只是默然點頭罷了。

五根看了他一會,終是沒有等到自己希望的結果。略覺有些失望的嘆了口氣,顫巍巍的起身道:「少爺,您要是真要這麼做。那就要好好看看胡林翼的信了。這上頭的本事,您要能學到他的五六成,老五根將來見了老爺,也能抬起頭了。」

一番話說的林山有些心酸,也有些理解老五根的想法,他是跟林則徐一路走來的人,自然希望自己這個林則徐在官場上的傳人,能夠走一條跟老林一樣的正派路子,穩路子。。。

這,其實也就是個新舊觀念的衝突罷了。勉強不來的,當下嘆了口氣道:「根叔,我知道了。」

「少爺,泰州縣的案子,牽扯江北大營的。。。您。。。」老五根出門,臨了,轉過頭來說了一句。

林山看着他,起身上前兩步,攙扶著將他送了出門。

泰州縣案子的詳情,他直到今天才詳詳細細的弄清楚。

京中發行當十當百大錢,例要各省認要。江蘇自然也有,賑災的款項裏頭,就有不少這種大錢。

大錢和官票朝廷只管發,你要是將來作為稅賦交上去,戶部是不認的。林山離京前那道關於現銀和錢票比例的聖旨,就是這麼個意思。這也是大錢之所以在民間不能推行,怨聲載道的緣故了。所以這筆錢,其實下頭根本只是買了來作為收藏罷了,丟在庫里誰也沒興趣多看一兩眼。

但這次賑災,偏偏其中就有這種大錢。並且派發到了蘇北幾個縣裏,泰州縣自然也有。

羅某是個愛民的官,在這上頭當然很無奈,也不知道是讀書讀多了還是牛脾氣犯了,他將這筆大錢留了下來,在前幾年供應江北大營糧台的江蘇藩司兼江寧藩司的滿洲人文煜向揚州府催要糧餉的時候,將這筆大錢支應了上去。

後果,當然是那邊不要,說的好好的,說欠供於仕途上不好,就請了揚州本地一個商人出面借款,羅某寫下收條來,把江北大營的糧餉補足。

壞事就壞事在這張條子上。被那個借錢的商人舉發,說羅某借了他七十兩填賑災款項的空。羅某平常得罪的人只怕也多了些,一下子倒了大霉。

林山合上卷宗,輕輕笑了笑。這案子到這裏,說大可大,說小可小,案子本身沒什麼好計較的。唯一值得計較的,是王有齡的態度啊。

這實在也是怪他官場經驗太淺了,對王有齡的認識太淺了。在安東的時候,他很覺得是王有齡算計著時間,覺得春夏天快到了,河督衙門的河工銀子要從淮揚道手上過,提醒他一下不要在這上頭吃了虧的。但這會兒一見到卷宗,再聯繫到老五根說的那些話,才不由得贊一聲他娘的這些官場上成精的人物,高,實在是高啊。

這案子按照原先那位林拱樞的脾性,說不得,要替這羅某弄一個一清二白的。這就要去揚州抓拿那個商人,但這商人既然能幫着上頭整這個縣令,說不得,跟江北大營那些王八蛋必定有關係的。這後頭的事,就不好說了。

借刀殺人?不像。從胡雪岩爽快的供應這邊洋槍洋米就能看得出來,王有齡乃至何桂清是希望他林山在這蘇北弄出一點聲勢來的。針對的是誰,那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欽差總督河南,安徽的軍務,卻吃着江蘇境內的糧餉,勝保在何桂清王有齡眼裏有多討厭可想而知。但此人聖眷極高,又共著一個恭親王奕?的面子,雖然嫌他手太長但也不好多爭什麼。他們何嘗沒有一個把姓林的豎起來跟勝保爭一爭的心思?爭不贏,了不起開口落個人情罷了。要爭贏了,林某的位分在那,這勝保手上捏著的錢糧。。。

林山呵呵笑着,不由得說一聲自己在安東縣那想頭想得還是岔了些。只想着王有齡要友善的提醒自己不要著了河督衙門的道,卻沒想到這王某人也在算計人呢!呵!

既然如此的話,那就且看看吧。要上海郁某供應糧台的行文上去之後,再看看你王某怎麼補救吧。沒轍,誰叫你這位小同鄉腦袋瓜笨,想不到你那麼深呢。。。

想歸想,手裏頭拆開胡林翼的信來展看了一遍。據說這封信路上大有周折,要從江西進浙江,然後到蘇州,再由江蘇境內的驛路傳到淮安。安徽境內的驛路,早就斷了,這也是這封信來的如此之遲的緣由了。

不過這信里實在是沒有什麼細部的東西要說,說了一些前情上的唏噓之外,就是寄望將來了,胡林翼剛剛拿下九江,照他的話說,是希望一兩年內,再下下游重鎮安慶。又說一說兩淮大有可為,林文忠當年在此如何如何,末了林山才看到期待中的文字,是胡林翼指點了一些募勇練兵的方法,以及他對江蘇一地的政局的看法。叫他着意小心何桂清與勝保這南北相攻的鋒芒。

林山一笑,早看到這封信的話,肯定第一時間就會想到王有齡的用意咯!只是這會兒也不晚,胡林翼行文之中也看得出來對於他林山的期待,一兩年內打安慶的說法,其實也是一個期許,是希望能與他林某屆時會師吧。

而沈葆楨因為是關係更近的緣故,信里頗多私人的一些看法。包括對湘軍一些人物的個人意見,言辭里已經流露出了些許對曾家的不滿,大抵是曾九在江西時候與他生出的一些小矛盾罷了。獨獨重要的是他對京里事情的看法,很顯然他很是憂心。從近一階段的時局來說,沈葆楨很是疑心京里恐怕要有大變,咸豐一面忽然改口允許洋人覲見換約,一面言路上又流傳出皇帝對不起恭親王的傳言,照沈葆楨那言辭閃爍的推斷而言,他疑心着咸豐可能是要誘夷而殺之了。

「聖上最重文學之士,亦極顧天朝顏面。然兄終未聞有一語及於葉昆臣者。此所以兄疑思難明者。吾弟久居京師,當明兄之意也。若果生大變,奈國祚何?奈天下何?奈蒼生何?葆楨愈思之愈不甚惶惶難安。吾弟於京中若有別情,可字之。兄葆楨字。」

葉昆臣就是葉名琛,被英法聯軍抓去之後,朝廷上諭里除了開革他的差缺之外,別無一語要某大員嚴令夷人交人的。這是實情,沈葆楨有這樣的憂慮,也是人之常情。林山當然也知道未來這兩年內會有什麼大事發生,沈葆楨這番猜測,當真是對極了。

不過,這有什麼辦法呢?咸豐的性格就是那樣子,旁邊還有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僧王。這種結局本來就是不可避免的。林山唏噓著搖頭,一面翻開一頁,後面的一張紙上,沈葆楨又有話說:「又,吾弟至淮,可募勇數千,安慶一下,江寧指日可復,聖上嘗有封王之語,吾弟可以之自勵。」

林山一笑,將手上書信放下,往後院走去。

天色漸晚,夕陽撩動着煙霞,快到晚飯的時候了。

春蓉在房裏正乳著孩子,見到林山進來,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將身子微微轉了過去。

「怎麼了?」林山攏了過去,手指輕輕撫摸著正在吮著**的孩子的鼻尖。

「還能怎麼了?心裏沒個家了。」春蓉這話里嗔怒的成分着實是很少,倒像是調情。林山嘿嘿一笑,收回了不安分的手,嗯了一聲到對面坐了下來,笑道:「春蓉,要不,我找個人回來陪陪你?」一面盤算著跟春蓉說起納妾的事,一面想着。。。

如果勝保完蛋的話,淮安這邊會是誰來接?

不會是自己,官位太小了。只有袁甲三。

如果要兩全其美的話。。。應該怎麼弄?

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胸前的少婦臉燙燙的,貼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裸了出來的胸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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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時代1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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