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公主

1.公主

換一個世界過日子,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只是新身份卻有些讓人頭痛。

冷宮,粗使宮女。

這兩個詞,無論哪一個都讓人感覺不愉快,兩個加在一起讓人感覺更加不愉快。

不過也並不是沒有好處。

偷偷打開窗戶吹了一夜冷風發起高燒的時候,沒有被移出宮去;病好了之後卻因為那一場高燒前塵盡忘顯得獃獃的,也沒有被人嫌棄;更甚至於算得上因禍得福,進了管事嬤嬤的屋子,成了伺候管事嬤嬤的小宮女。

雖說都是宮女,但如今的身份也算是大變化,冷宮裏面也有了幾分體面。

只是日子依舊算不得好過。一來,畢竟是冷宮;二來,這宮裏頭的日子也不太平。

宮裏頭如今沒有皇后,蔣貴妃一家獨大,獨寵十幾年。若是她誕下了一兒半女,這宮裏頭也就平靜了,只可惜蔣貴妃肚子不爭氣,這麼多年了,居然連個影子都沒有。陛下為了子嗣大計,後宮中也還是有幾位嬪妃。只是不知是後宮風水不好,還是有其他什麼問題,陛下膝下至今只有兩位公主,皇子是一位都沒有的。

而僅有的兩位公主,其中一位就在冷宮。

蔣貴妃入宮之前,冷宮裏這位榮嬪也曾盛寵一時,奈何蔣貴妃入宮之後就漸漸被冷遇,最後更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開罪了陛下,被打發到這冷宮裏來。連懷孕生子的消息都沒能讓她從冷宮裏面出去,這輩子大約無望再翻身了。

因為有榮嬪這樣一位母親,冷宮裏的這位公主待遇也不見得好,都已經七八歲了,至今沒有正式的名字,一個叫做青青的小名胡亂地叫着。到這個年紀了,也不見陛下提起來給公主開蒙,讓榮嬪身邊的幾個宮女胡亂地教著。

既然是宮女又能教出什麼東西,將公主教得謹小慎微,膽子小的活似兔子,一見人就怯生生的躲起來。加上榮嬪拘得緊,這位公主在冷宮裏也變成了透明一般。來了這麼長時間,也只是遠遠地看過一眼,大概知道多高罷了。

不過這些也與自己沒什麼關係,按照管事嬤嬤所說的,混到了二十五歲也就可以出宮去了。

算算也就十三四年的功夫。

這種時候倒顯出冷宮的好處了,至少比起別的地方冷宮裏頭,要清靜得多了。就算意識上差了一點,環境上沒有那麼好,心裏頭卻要輕鬆許多。

只要沒發生什麼大事,安安穩穩的混個十三四年,混一個管事嬤嬤的名頭出宮,她自覺這件事情也算不上很難。

只是……

做人果然不可以太鐵齒。

大事就在眼前。

二公主紅衣黑髮,膚白似雪,小小而精緻的臉上因為掙扎而佈滿紅暈,被人將頭按入水中。

「二公主殿下,您也別怪小的。小的也是聽命行事。您要怪,最好怪您為什麼托生在了榮嬪娘娘肚子裏,要是您是蔣貴妃……呸,我這亂說什麼呢。」動手的太監臉上笑吟吟。

旁觀的宮女滿面緊張,警惕地環顧四周。

略有些褪色的粉色宮裙,頭上戴着已經不時興的花,就算那張臉有十分的顏色,這樣襯托下來,也只剩七分。更何況,原本也只有七分罷了。

日子太過清苦又看不到上爬的希望,才要背叛榮嬪,對着榮嬪唯一的挂念出手嗎?

她站在假山背後,耳側掙扎的聲音漸漸消退。

「你快些……莫要被人發現了,若是……你我都活不了。」

「你這膽子,也太小了點。這冷宮裏,能有什麼人?這荒草凄凄的,有鬼還差不多。」太監的聲音尖利,水聲已經平靜了下去,彷彿那掙扎的已經放棄掙扎。

「好歹,也是公主。」

「公主有什麼用,陛下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可惜礙了眼蔣貴妃的眼睛,如今倒要平白送了性命。好了好了,看你那緊張的樣子,放心吧,貴妃娘娘既然派了我過來,自然是安排妥當,不會有人過來的。」

她咬住唇,耳畔傳來太監的聲音,叮囑著那宮女該如何向榮嬪報告情況,再如何引導人發現沉屍在這裏的二公主。

腳步聲漸漸遠去,她從假山背後繞出來。

湖面上已經看不到紅衣的女孩兒,澄碧如玉的湖面水波蕩漾,倒映着天空飛過的飛鳥。白雲朵朵漂浮其上,春花燦爛似霞,風光怡人。

救,還是不救?

腦子還沒想清楚,人已經脫了外裳,悄無聲息地滑入了水中。

罷罷罷,果然是身體比腦子快。

初春的湖水並不溫暖,依舊帶着殘冬的寒意。被寒意浸染的肌膚變得蒼白,連手腳都變得僵硬。

水面澄澈,仰頭看去帶着微微的藍,頭頂就是一片燦爛的陽光,被水波打碎,一片溫柔。往下看卻是深邃的黑暗,沉默得彷彿要吞沒所有的存在。

沒有那一抹紅衣,沒有,到處都沒有。

身體漸漸與水同溫,浮上水面換氣之後再度下沉前,眼前已經開始發黑。

這一次,找不到就回去。

就算是真的心疼二公主,也不能在這裏送了自己的性命。

還等著出宮呢。

腳腕上彷彿有什麼輕柔地拂過,水草隨着水波擺動般的溫柔觸感。她一個激靈,低頭看去。

女孩兒的臉色蒼白如雪,紅衣紅似火,黑髮隨着水波蕩漾,在背後披散開來。黑曜石般的眼睛落在她臉上,裏面沒有一點兒感情,似乎看着路邊的石頭。

鬼氣森森。

視若無睹,她微笑着伸出手去,二公主,終於找到你了。

在水中擺動身體,已經繞到女孩兒的背後,伸手抱住她向上浮起。手已經緊緊捏起的女孩兒鬆開了手,垂下眼帘。

這個時侯,居然會有人來救自己嗎?

春日的風平時是顯得有些暖的,渾身濕淋淋的時候,卻只能帶來寒意。

隨意地將外裳裹在女童身上,急急踩着繡鞋往管事嬤嬤的居所而去。她的手一直緊緊地抱着二公主,就算手臂已經有些酸軟無力,也沒有將她放下來。

垂下的眼帘漸漸抬起,精緻而美麗的臉龐仰頭看向那個抱住自己的人,明明身體的溫度並不高,卻一直堅定地將熱量傳過來。

少女的身體並不強健,卻帶來無限的安全感。

就算是自己的母親……

不,她從來就沒有給自己過安全的感覺。那個永遠只會沉溺在過去的時光中,說着當年皇帝對自己多麼寵愛,說着當年自己曾經有過的華服錦衣。她的眼中沒有自己,永遠只有過去的榮光。

悄悄地抓住了少女濕噠噠的衣袖,女孩再度垂下眼帘,被遮蓋住的眸子中,閃過奇妙的光。

穿過掉漆的長廊,推門而入方才將手中的二公主放下來。

被磨的水華的八仙桌上放着熱茶點心,初春的時節,屋子裏還燃著熏籠,清甜花香四溢。

她將二公主推到熏籠邊上,伸手去剝後者的衣服。

彷彿被冒犯一般,小小的女孩兒緊緊地捏住了衣服,瞪着眼怒視她,並不肯讓她動自己的衣服分毫。

管事嬤嬤庄嬤嬤從內屋走出來,掀開帘子就看到站在那裏濕淋淋的兩個人,眸子一動,卻笑起來:「這是去哪兒玩了,怎麼落得渾身濕噠噠的?」緩步上前,屈身行禮:「見過二公主殿下。」

小小的女孩兒不看她,固執地瞪着少女。

庄嬤嬤微笑起身,看向後者。開始發育的少女看不出多少線條,臉頰上卻已經沒有了稚氣,淡色的宮女衣裝穿在身上,已經有了幾分少女的氣度。

是個美人兒啊……

「殿下還是換了衣裳才好,」藍白色的手帕遮住了唇,聲音卻清晰地傳出來,「若是着涼了,這冷宮裏,可沒有什麼葯。」眸子移向她,庄嬤嬤似乎在笑:「她你也是,病才好了不久,就去玩水,難道是想再病一場?這次,你可不一定有上次的好運道。」

原來,她生病過,才顯得那麼瘦嗎?女孩兒的心中閃過這樣的情緒,視線落在站在那裏垂著頭的少女身上,衣服濕淋淋地蓋住了身軀。

會不舒服吧……這樣會生病吧……

「我自己來。」她說,「你也去換衣服。」

女孩的聲音清冷,冷淡而拒人千里之外,並不似天真不諳世事的小女孩。

但是,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呢。她想,自己只是救她一命,日後最好還是沒有任何往來才好。

庄嬤嬤笑吟吟地上前讓二公主進了更加溫暖的內室去換衣服,暖意融融的房間里獨留他一人的時候,二公主沉默地拉下了自己的衣裳。

尚未發育的身軀一片平板,看不出男女。

但是當所有的衣服都脫光的時候,並不那麼清晰的銅鏡中顯出的身形卻透露了別樣的信息。

鏡中人是一個男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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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成長實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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