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老大

喜歡一個人的心意，酸酸甜甜。

哪怕不會實現，也不願停滯不前。

暖暖和李舒雅吃過午飯，在校園裏散步消食，路過藝術樓，隔着紅磚的外牆，傳來悠揚的笛聲。

「樹丫，你知道，笛和簫的區別嗎？」暖暖忽然道。

李舒雅納罕的看了暖暖一眼：「怎麼忽然問我這個，我可沒學過這些，不過，小學時候倒是經常吹豎笛呢。」

「簡單的說，大部分橫著吹的是笛子，豎笛比較特殊，而豎着吹的是簫。」暖暖道：「你不覺得笛聲特別的活潑清脆嗎？」

「那要看是什麼曲子了。」李舒雅露出微笑，耳跡細碎的髮絲被她別的耳朵后。她伸出握起的拳頭，大拇指撅向紅磚牆，說：「不過，你要說的是這牆裏傳來的曲子，那確實好聽。」

「嘻嘻。」

透過這面牆，似乎能彌補自己小時候一個遺憾似的。

光是聽，就覺得滿足。

就覺得振奮而歡樂。

而放慢的腳步，還是慢慢走過了這面牆，然後越走越遠。

在暖暖還沒有想好那在腦海中炸然出現的分手問題時，羅淑敏在張德友的宿舍樓下擺了大型的心形蠟燭，像張德友表白了。

黃昏的餘暉恰到好處的與蠟燭的搖曳的燭光融合在一起，微風正好，站在男寢樓下的羅淑敏，穿上了一襲碎花的裙子，暖暖終於明白羅淑敏昨天為什麼會去做印有zdyandl□□字母的美甲，少女烏黑的發被細緻的盤在了頭上，留下幾絲劉海，顯得脖頸纖長，羅淑敏仰著頭，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暖暖被張茹和李舒雅拉過來為羅淑敏壯聲勢。

一直到很久后，暖暖依舊忘不了洛淑敏那天的笑容，那麼艷麗，紅紅的唇，輕輕勾起，眼中彷彿綴滿了星辰。

後來，張德友下樓了。

他先是露出吃驚的表情，然後便是尷尬，最後在周圍人的「在一起」吶喊起鬨中，他似乎有感動了，一把抱住了羅淑敏，露出了爽朗的笑。

過了好幾天，暖暖問羅淑敏：「淑敏，你直接告白真的好嗎？」

「有什麼不好的，你別笑我，我真的等不及要宣佈他是我的人了。」羅淑敏笑容甜蜜，如同每一個陷入熱戀的情侶。

暖暖於是祝福她。

羅淑敏的朋友們都祝賀了她，嘰嘰咋咋的調侃她的勇氣與厚臉皮，羅淑敏只是賊賊的笑，也不反駁。

李舒雅也祝賀了她，可和暖暖回宿舍時，李舒雅卻有些疑惑的，不安的問暖暖：「我覺得，那天張德友好像不是很高興，雖然後來看上去很開心，但是……」李舒雅一向直爽，可想到羅淑敏開心的表情，她最後只輕輕道：「希望淑敏，能和她喜歡的人開開心心的。」

暖暖點頭，她看向外面的天，熾曬了好幾天的天空，終於開始出現一團烏雲，悶熱的天氣里吹來一陣猛烈的風，空氣的水汽好像開始不安分起來，有些陌生的東西在蔓延著。

第二天，下起了瓢潑大雨。

一連下了好幾日，放晴的那天，金四輝約暖暖去c市的濱江公園騎車。

她同意了。

自行車是金四輝早就租好的，少年脖子上掛着單反，笑容明媚。

雨後藍天如洗，清風送爽，是適合騎自行車的日子。她和他好像都忘了前段時間的爭吵與冷戰，自然的交談，說一些路邊的景色，遇見有趣的景點，就將自行車停下，拍拍照片。

路過一家小店時候，金四輝停了下來，暖暖以為他又打算拍照，便也停下，直到看見金四輝進了店裏，三分鐘后拿了個遮陽帽給她。

「戴上吧，雖然不是很好看，但是能系帶，不容易掉，一會兒陽光大。」金四輝的聲音依舊那麼好聽，暖暖卻忽然覺得有些遠，有些渺茫，聽不真切。

（她就像那金四輝牌蒸籠上的一個熱乎包子，皮厚餡薄，用自己的包子手將身體放在蒸籠上，蒸了半天，盡發汗，想滿足蒸籠的想法熟一熟，偏偏肉餡彆扭著，就是不肯熟，煎熬著自己，有點厭煩了。）

暖暖在心中嘆了一口氣，她知道自己是跟自己慪氣，好像能想通的事情，卻總是要拐到死胡同里。

就是不甘心，所以憋著這口氣，吐不出來，咽不下去。

靜了靜，暖暖沉默著接過，說：「謝謝。」

金四輝露出一抹笑，長腿一蹬，又騎着自行車跑到前面去了，吃准了暖暖會跟着。

……

就這樣走走停停，一小時后他們終於到了濱江公園。

公園很長，有專門的騎行道，花草灌木鑲嵌在道路兩旁，沿着江邊的道路逐漸降低，帶着水汽的風有些涼，騎過幾個噴泉小廣場，暖暖跟着金四輝的方向拐了個大彎，向著下坡前行，終於到達一個有着標誌雕像的一個平台，橢圓的平台連接長長的向下的階梯，階梯下便是沙灘，與浩浩江水。

江面是混沌的黃，暗沉的顏色與藍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暖暖，下來吧。」金四輝說，「下來走走。」

暖暖看他一眼，然後抬頭看了看天，喊他：「四輝。」

「怎麼了？」

暖暖靜靜看着他，然後低下頭，說：「算了，沒什麼。」

金四輝有些不解的看她一眼，問暖暖道：「口渴嗎？我去買點水，等我一會兒。」他將自行車停好，向遠處的小攤亭走過去。

暖暖張了張嘴，還是沉默了。

她推著自己的自行車，向前和金四輝的車停在了一起，等待的時間無疑是無聊的，暖暖四處看了看，忽然注意到平台階梯下沙灘遠處的地方，站了一個黑裙的女子，長發飄飄洒洒的在江風中凌亂飛舞著，身材很勻稱，甚至可以說站着的儀態極美。

黑裙女子背對着暖暖，就站在江邊很近的位置，那站立的位置，將暖暖心中揪了一把冷汗，太近了，好像向前一步，就能踏入江水中。顯然女子周圍的一對父女也感到了不對，向那女子走了過去，說了些什麼，然後黑裙女子後退了一些。

暖暖看不見她的模樣，只是感到有些奇怪，黑裙女子看着江水，一動不動，暖暖看了多久，她就站了多久。

「暖暖？」金四輝順着暖暖的目光看向遠方，「怎麼了？」

「沒什麼，感覺，這裏很美。」暖暖接過金四輝遞過來的礦泉水，喝了一口。

「喜歡這裏嗎？」金四輝也扭開水瓶喝了一口，他指著江對面，說：「從這裏可以看見c市最古老的一座的建築，一座沒有名字的寺廟。」

「哪裏？」暖暖順着金四輝的指向看去，卻沒找到她說的建築。

金偏過頭，靠近她的頭，牽起她的手向右邊移過去……

「在那兒。」他說。

暖暖漲紅了臉，牢牢盯着遠方的位置，其實她還是沒找到，只是她忽然不敢看身邊人的臉，胡亂點了點頭，暖暖道：「哦哦，這裏啊。」

「雖然是沒有名字的寺廟，但據說很許願靈驗，香火旺盛。下次我帶你去看？」金四輝在她帽子上喃喃道。

暖暖向左一步，拉開與金四輝的距離，她拿下遮陽帽，在手裏扇了扇，然後看向少年。

四目相對間，暖暖喉頭哽了哽。

想了想，暖暖道：「四輝，我們下階梯走走吧。」

她想，她該說了。

「我們把自行車停在樹下吧？」

「嗯。」

金四輝終於察覺到了暖暖今日的異常沉默，或許與他一開始所想的，並不相同。

暖暖他們向下走，卻有幾個孩子拿着風箏向上走來。

然後與暖暖擦肩而過，一隻漂亮大魚的風箏尾巴甩過了暖暖的肩膀，那扎著兩個小辮的小姑娘看暖暖一眼，脆生生道：「阿姨，對不起。」

「沒事。」暖暖擺擺手，有些艷羨的看了一眼小朋友手中各式各樣的風箏，又有些心碎的將「阿姨」兩個字在胸腔里咀嚼了一遍。

金四輝忽然道：「暖暖，我過去那邊買個東西，你先在沙灘上走一走玩一會兒。」

暖暖愣了愣，還有什麼要買嗎？等她想起點頭的時候，少年已經跑遠了。

暖暖：「……」

正主跑掉了，她自然也無話可說，在沙灘上繞着圈走了幾步，忽然看見一條不知道哪個孩子鋪的石頭路，暖暖便不由自主的順着走了過去。

一步一步，似魔鬼的步伐，是石頭路的命運。

（采啊采啊，采蘑菇~咦，小暖帽彎下腰，疑惑的撿起一塊石頭：奇怪，為什麼蘑菇都變成了石頭，難不成是巫師在這裏下了咒語？！）

暖暖停下腳步，鞋尖點了點沙地。

（原本青翠的草地，怎麼也變的儘是砂礫了呢！她明白了，這裏的一切都是幻境，是巫師的巫術遮蔽了她的雙眼。

小暖帽聽見耳邊傳來風精靈的聲音，她們說：快快快，向前奔跑，掙脫出巫師的術法範圍，你就能得到新生！）

暖暖的嘴角抿出一絲笑。

她要開始奔跑了，不等四輝了，讓他一會兒來找她吧。

暖暖握緊了拳頭，向前跑了起來，她聽見風呼呼的向後的聲音，她跑着跑着，直到一片燃燒的黃色紙錢碎片在風中呼啦啦揚起，在暖暖眼前飄過……

火星點點，只絢麗了那麼一刻，那一點紙錢的碎片就落到地上就燃燒殆盡了。

暖暖怔住，看向一旁。

入目的是一位黑裙女子，暖暖先前注意的那位。原來暖暖和她，已經隔的這麼近了，近到可以看見她潔白面頰上緩緩流下一抹淚珠，晶瑩剔透，如用流星一般，墜入女子腳下的沙地里。

暖暖不禁上前了幾步。

也許是暖暖的腳步聲，黑裙少女抬頭看了她一眼，蹲下的地上，是一堆燃燒的紙錢，銅黃色的一片，像是陳舊的相片，泛著莫名悲傷的顏色。

黑裙少女的眉眼精緻，素淡的妝容，嘴唇有些微微泛白，看向暖暖的目光柔和而平靜，這叫暖暖忽然有一種故人相識的熟悉感。

這世上有些人，你一見她，便覺得熟悉，便陡然生出莫名的好感。

暖暖於是輕輕道：「對不起，我打攪到你了嗎？」

黑裙少女將頭轉向江面，手指微動，將飛舞的髮絲別在耳後，她道：「沒事。倒是我，沒有嚇到你吧？」

暖暖走到她身邊蹲下，搖搖頭，看向她：「沒有……」她忽然有些好奇，「你在祭奠什麼人嗎？」問完，暖暖自感失言，連忙道：「抱歉，我……」

「嗯……」黑裙少女並不在意她的冒昧，答道：「是我姐姐。」

暖暖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她，話語如此蒼白無力。

也許是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黑裙少女看見暖暖糾結的神色，她忽然想說些什麼，於是她看向江面，對暖暖道：「那裏，是我姐姐安眠的地方。」

江水浩蕩，向著東方流去。

暖暖看着江面，不知名的感情籠罩了她：「今天，是你姐姐的忌日嗎？」

出乎意料的是，黑裙少女搖了搖頭，她道：「不是的，今天是我姐姐最喜歡的日子……我答應過她，每到這個時候會來看她。」她遲疑了一瞬，道：「我姐姐的骨灰撒在了江里，所以……」

暖暖沒有問她的姐姐為何將骨灰撒在江里，她看着黑裙少女黑色沉靜的眼睛，忽然忍不住道輕聲道：「你姐姐一定很美，和你一樣。」

「是啊，很多人都說我長得和姐姐很像……」黑裙少女對着暖暖一笑，「她比我大三歲。」

黑裙少女見地上的紙錢燒的差不多了，慢慢站了起來。

她看暖暖還蹲著，仔細端詳了一番她，忽然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問她：「你還在上學？」

暖暖點點頭：「嗯。」

「高中生？」黑裙少女有些猶豫的問她。

「我是c大的學生。」暖暖笑了，「我長的矮，不過今年剛剛上大一了。」

黑裙少女的瞳孔微微一縮，重複了一遍暖暖的話。

「c大的學生？」

「是的，怎麼了嗎？」暖暖看她的神色，「你姐姐……」

「……也是c大的？」

暖暖已經從黑裙少女的神色中明白了過來，她有些驚慌的站起來，又道了一聲歉。

黑裙少女反而笑了，說：「你總是這樣道歉的嗎？沒事，我只是覺得有些巧，能遇見姐姐的學妹也挺有緣的，我沒有那麼脆弱。」她看向藍天，「也許6年前，我遇見c大的人，會勾起傷心事，但是畢竟……過去這麼多年了。」

「學妹叫什麼名字？」黑裙少女忽然道：「我叫王心怡，我姐姐叫王心語。「

「我叫蘇暖暖。心怡姐你也是c大的嗎？」

暖暖喜歡王心怡給她的感覺，柔和如清風，堅韌而脆弱，她身上有種矛盾的魅力。

「不是，我沒有姐姐成績那麼好。」王心怡覺得蘇暖暖真的很合她眼緣。

這時，暖暖聽見遠處傳來金四輝的聲音。

「暖暖！」

暖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王心怡一眼，輕輕道：「心怡姐，我……」

王心怡笑笑：「byebye，有緣再見。」

暖暖知道不會得到王心怡的聯繫方式，萍水之交，她們能相遇，暖暖也覺得很滿足。

「byebye。」暖暖回以默契一笑。

然後她轉頭，向金四輝看去，大聲喊道：「四輝！金四輝~我在這裏！」

「金四輝！」

……

轉頭向暖暖相反方向走去的黑裙女子聽見暖暖的喊聲，忽然一愣。

猛的回頭。

那遠遠向著蘇暖暖跑來的少年。

有些熟悉的輪廓，有些似曾相識的眉眼。

記憶鋪天蓋地襲來。

……

「心怡，你知道嗎？伯熠還有個小弟呢，昨天伯熠帶我見到他了，特別禮貌的孩子，長的和伯熠超級像，見到他，我都能想像出以後伯熠的小孩是什麼模樣……」

「姐姐和金大哥的小孩嗎？」

「哼，當然不是了……就算有，那也要先生一個像我的模樣的才行。」

「姐，你真不害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