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2:於平地處有驚雷

1792:於平地處有驚雷

夜深寒重,北風呼呼地吹着,簌簌落下的雪籽被風裹協著打在屋頂上,窗戶上,城牆之上,發出嘩啦啦的響聲.白天打掃得乾乾淨淨的城牆,此時有些地方又已經積上了一層薄薄的雪籽.慕容遠站在城樓之上,凝視着一片漆黑的梧州郡城,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往日的這個時候,梧州可真是熱鬧的時候,站在城樓之上,可以看見華彩的燈光遍佈全城,通透的燈光之下,是熙熙攘攘的人流以及那些夜市,酒樓,茶館裊裊上升的煙氣.

慕容遠最喜歡看的就是這樣的煙火氣.因為這代表着他治下的子民生活富足,安樂.但隨着蒸汽機的出現,這一切似乎都因為這台機器而改變了.

梧州的情況,雖然沒有湖州那麼嚴重,但情況也不容樂觀,戰後兩年來,梧州第一次宣佈了宵禁,入夜之後,任何沒有通行令牌而敢於在街上行走的人,都會被巡邏的捕快,武裝巡捕以及軍隊抓走.

活泛的梧州城,一下子便死了.站在城樓之上,能看到的幾處有燈火的地方,除了官衙,軍營,就是學堂了.

身後傳來重重的腳步之聲,慕容遠回頭,便看見天武營的營將韓華鋒正大步向著他走來.

「郡守,這麼晚了,還不休息?」韓華鋒問道.

「睡不着,想着湖州那邊傳來的消息,便有些心有餘悸.」慕容遠嘆了一口氣:」到現在為止,我們湖州也已經逮捕了近一千人了,郡府大牢都已經人滿為患了.說句實話,看着那些人的模樣,我心實在不忍.」

韓華鋒一笑,讀書人說蠻夷入中華則中華之,這話的確說得毒,說到了點子上.慕容遠本是蠻族,但進了學,讀了書,這心腸倒也是變軟了,與他以往所見的那些蠻人大不同,其實現在慕容遠的行為舉止,如果不熟悉他的人,也完全無法將他與蠻族聯繫起來了.

「樹挪死,人挪活,這些人看不清大勢啊.大勢所趨之下,但凡擋在前面的,都會被碾得粉身碎骨.梧州這裏,也已經郡守心軟,看看湖州,這一陣子過後,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隱患將不復存在.」韓華鋒道.

「故土難離,此心可鑒.」慕容遠搖頭道:」當年我們下山之時,我還小,但卻仍然記得母親哭得跟個淚人兒一樣.可謂是一步三回頭啊.前途莫測,誰不恐懼?」

「如不下山,郡守可有今日之風光?身居高位,娶得嬌妻?」韓華鋒大笑道.

「當時那裏想得到以後,那個時候啊,也不是被逼得沒法子嗎?」慕容遠也笑了起來,」也就是想起了當年我家的光景,我這才支持首輔的政策,就是看着那些人的模樣,不免突然有些同病相憐的感覺來.」

「梧州這邊的人,還算是安分的,不像是湖州那邊大動干戈,所以啊,最終也不會流放得太遠,以後回來的機會也會更多,不過他們去了新地方,以後不見得還願意回來呢!」韓華鋒微笑着,」那些地方可不會把這些流放過去的人當真當做犯人來看管,除了不允許他們偷偷往回跑以外.」

「但願吧!」慕容遠點了點頭:」就像我現在,回到過去的老家,也就是看看風景,渡渡假,緬懷緬懷祖宗,真讓我一直呆在山裏,那是一點兒也不習慣了.現在看起來很殘酷,但我們希望未來是美好的,就如你說的那樣,樹挪死,人挪活.」

「或者到了那個時候,這些離去的人會感謝郡守呢!」

「這就不想了.」慕容遠搖頭道:」我這任梧州郡守啊,註定是要被梧州人罵祖宗八輩的,郡府里都逮了這麼多人,再加上下面各縣抓起來的,怕不有上萬人了.這些人將來必然要被逼着離開家鄉,或者有的一家一家的也要跟着搬離.」

「前人種樹,後人乘涼,無愧於心罷了.」韓華鋒嘆道.」百姓們或者罵個我們幾十年,但歷史會給我們一個正確的評價.等到那些記得我們的人都死沒了,後人只能從史書之上讀到我們的時候,那就全是好評了.」

慕容遠大笑:」你倒心大,還想進史書.」

「就算史書沒可能,那郡志,縣誌里,總會提及我們的名字罷?」韓華鋒笑了起來,」我的心真不大,能在這些裏面留下名子,也就心滿意足了.郡守,你是讀書有成的人,我們這也勉強算是青史留名吧.」

「算的,算的.」慕容遠開心地笑了起來.

兩人正自笑得開心,風雪之中突然傳來了急驟的馬蹄之聲自城外傳來,對視一眼,兩人都是斂去了笑容,臉上露出了鄭重之色.

雪夜奔馬,又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帶來的從來不會是什麼好消息.

疾步走到城垛之旁,看向城下.

一騎自遠方而來,驀然從黑夜之中鑽了出來,出現在城牆之上的燈光照射範圍之內.不等城上守衛的士兵發問,城下馬上騎士已經高高地舉起了手中的一塊令牌,大聲道:」國安部駐陽泉縣校尉劉建,有緊急軍情求見慕容郡守,韓將軍.」

「開門,讓他進來.」慕容遠瞅了一眼,喊話的那個自稱是劉建的國安官員,他卻是認識的.」劉校尉,我是慕容遠,出了什麼事了?」

弔橋轟然落下,城門剛剛打開了一條可供戰馬擠進來的縫隙,劉建已是打馬奔了進來,翻身上馬,沿着階梯直奔上城,與向下的慕容遠,韓鋒相逢於半道之上.

「慕容郡守,韓將軍,陽泉暴民作亂,海上海盜登陸,兩相勾結,陽城已被破,現在陽泉縣令集結了最後的士兵死守內城,陽泉岌岌可危,請郡守,將軍速速發兵相救.」劉建急促地道.

慕容遠與韓華鋒眼中都是露出震驚之色,原本以為梧州會較為平靜地渡過這一次危機,但沒有想到,該來的終究還是避不過.什麼海盜?海上的海盜,現在分為兩種,一種是大明的海盜,去齊國那邊到處肆虐,另一個就是齊國的海盜了.

不過一向是大明的海盜為所欲為,還從來沒有聽說過齊國的海盜公然登陸大明海疆的.

「齊國人的機會抓得倒真是准.」韓華鋒黑著臉孔道,大明的艦隊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盡數撤離了齊國海域,齊國人倒真是會見縫插針,立即就溜了出來,反過來侵襲大明的海疆線了.」劉校尉,海盜有多少兵馬?」

「黃昏之時,城內暴民突然發難,應當是有齊國諜子潛服其中,城內一下子便亂了套,留守在哪裏的五百士兵忙着鎮壓暴民,被分散了開來,而此時海盜突然出現,應當是以半潛船趁著風雪偷偷地溜了進來,在城內暴民的接應之下,不費吹灰之力就進了城,事起倉促,我們只來得及將士兵集結了起來守衛內城,外城,實在是顧不住了.攻進城內的海盜,大約有一千人左右.」

「當真是找死.」韓華鋒憤怒地吐了一口唾沫,」五百兵丁守衛內城,應當不會被這些海盜攻破,但外城,只怕要遭殃了,慕容郡守,只怕你要準備善後事宜了,我這就帶兵去救援,縱然救不得陽泉外城的百姓,也要將那些海盜留下來.」

「此去陽泉百餘里,韓將軍要當心那些齊國海盜半路伏擊.」慕容遠叮囑道.

「我帶一千人去,只不過這樣一來,城內就只剩下一千軍隊了.」韓華鋒有些擔心,」郡城內有近十萬人口,如今正是糜亂之時,郡守倒是要多多費心.」

「城內你便放心吧,有一千軍隊,再加上捕快,武裝巡捕,維持秩序已經足夠了,你快去快回,最多三天也就回來了,我這裏準備好救濟物資,明天便開始出發,等你擊敗海盜,平息了那裏的暴亂,我們的救濟物資也就到了.」慕容遠道.

「那就這樣.」韓華鋒抱了抱拳,小跑着離城而去,劉建沖着慕容遠抱了抱拳,也匆匆地追着韓華鋒而去.

「終究是消停不得啊!」慕容遠一個人在城牆之上發了一會兒了呆,聽着城內軍號之聲驟起,看着一隊隊的士兵迅速地集結,離開了郡城,這才大步流星地走向府衙.

他不擔心韓華鋒不能擊敗那些海盜,所謂海盜,根要就沒有攻城掠地的心思,無非就是騷擾,殺傷,搶掠,然後便逃之夭夭.他只擔心韓華鋒不能留下這些海盜,要是讓他們嘗到了甜頭,以後只怕就會沒完沒了了.

就在韓華鋒急急帶着軍隊趕路,慕容遠在府衙之中緊急召見閤府官員商議如何賑災,救濟,善後的時候,在郡城之外的河道碼頭之上,一個人影猶如鬼魅一般地掠到了停在那裏的一條商船之上.

這條商船正是從泉州轉運了三台蒸汽機的謝氏船隻,抵達梧州之後,因為氣氛日漸緊張,慕容遠不想這個時候這些機器出現在梧州人面前,因而這艘矇著厚厚氈布的商船便一直停在了港口裏,由謝氏的私家護衛守護著.

而此刻,站在船頭的,正是一直跟着曹輝的那個老僕.

此人姓蔣,名通.他有着另外一個身份,齊國首輔田汾的貼身護衛,一位宗師級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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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前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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