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1.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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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申年冬,大寒。

不到晌午,淡天便刷了墨,整座都城生似落了塵灰,街頭巷尾幽晦難明,只聞得塑風吹過的冷籟聲響,叫人背脊上生出寒峭之意。

曉星山上的國師塔鐘聲在「噹噹當」的敲響着,盤旋在整座寂寥的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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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無人比他更凄切,他藉著雨水,從聳動的泥土裏爬了出來,赤身*,半絲無縷,身子還爛了半截。

「不該如此……」他蹲坐在倒塌的墓碑旁,苦苦回憶著,雖然記憶有些紊亂,但他不該毫無準備。

繞着自己的墳走了半圈,他終於發現了一個盜洞,他的肌肉已經不允許臉上變色,只好心裏罵了聲娘,打開浸滿了腐水的棺材,摸了數遍,總算撈上來一卷竹簡,麻繩已經徹底腐爛掉了,剩下的竹片約莫可以看出昭然二字。

這兩字出自漢書,明暗之效,葬之吉凶,昭然可見矣。

他神色有些古怪,覺得自己無論葬哪都是大凶吧,又苦苦思索了一番,心想自己前身莫非是個專伺風水星相的修道的高人。

可惜他把棺材板都拆了個遍,也沒能拆出個法器來。

看來是叫人偷了去,昭然心裏暗自遺憾。

他無奈只得撿旁邊一座新墳頭刨了,就算不為了讓人瞧見他*見骨的身體,也不能*示人。

新墳里葬得是個老者,約莫七十歲上下。人到七十古來稀,擱在平民家裏卻不多見,因此家中就當喜葬了,借了點錢弄了身綢緞布藍綢子壽衣給老爺子穿,現在便宜昭然了,他剛將袍子穿好,突然只聽「吧嗒」一聲,一物從袖子裏掉了出來。

昭然低頭撿起來,竟然是自己半截子腐骨,他不禁煩惱,瞧這光景,就算沒碰上野狗,他跑出墳場也非散了架不可。

他低頭將腐骨接回去,本心也就是試試,沒曾想真接上了。

可是等他回頭,卻見老頭棺材裏白煙滾滾,發出滋滋聲響,嚇得他差點一屁股摔地上,徹底散了架。

白煙很快就消散了,昭然大著膽子往棺材裏一瞧,棺材板上的老爺子就只剩下了一張皮。

昭然仔細看了一下,發現老爺子的那張皮上還掉著一塊黑漆漆的鐵片,他拿了起來,似鐵非鐵,質地很輕,上面有些許紋路,但似乎只得一半牌令,不知道寫了些什麼。

他方才並沒有見老爺子的棺材裏有這件物事,昭然低頭看了眼自己腐爛的肚腹,頓時恍然只怕這半塊令就是從自己的肚腹里掉出去,而自己臨死前唯獨把這半塊令縫在肚腹里,只怕是件重要的法器了。

法器來了,昭然精神一振,但一塊能溶人血肉,取人皮的鐵皮有何用處?

他伸手在自己的肚子裏又掏了掏,卻沒能再掏出什麼好東西來。

昭然不禁有些氣餒,又將鐵皮翻過來自己瞧,突然只見又是一輕煙,一陣滋滋響聲,他連忙抬手揮去煙霧,卻見眼前一隻白爪在揮動着,再低頭一瞧,自己的身上爛得乾乾淨淨,只剩一副白骨架,昭然這下不禁慾哭無淚。

他看着自己的白骨架,又瞧著棺材裏的人皮,突然無師自通,四下瞧了瞧,挾起人皮,貓著脊椎,一路在墳間小跑,尋了條河把自己的骨架先洗乾淨了,然後把老爺子的人皮套了上去。

身上無血肉,皮有點塌,穿着身上晃蕩作響,生似穿了件不合體的衣衫,但過得片刻,昭然只覺得皮下的骨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了起來,整個人像只充了汽的球鼓漲了起來。

很快他就覺得餓得眼冒金花,看了眼依舊瘦骨嶙峋的四肢,骨肉卻不再生長了。

看來要尋些吃的。昭然套上了壽衣,收好那塊半塊黑鐵令,便沿着外頭的小路走出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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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沿着路走了半天,就走不動了,只得拖着兩條老腿慢慢在路上蹭著。

身後傳來了一陣馬蹄聲,昭然連忙轉過頭去,露出期盼之色,只聽身後一陣驚馬聲,當前人喊道:「媽呀,嚇死人了,哪裏來的老怪物!」

幾個皂衣官靴的騎士,昭然明白這是官差,連忙伸手道:「官爺,官爺,小民是走道販子,叫人劫了錢財打暈了丟在墳場,因為身上的衣物都叫賊人扒了去,所以不得已才借了身壽衣。」

「借了身……壽衣?」當前一名大漢瞧了眼昭然,他略微猶豫了一下。

昭然當即立斷撲倒在地:「青天大老爺,救命啊!」

那大漢揮手道:「罷了,罷了,我們還有官務在身,把你帶到那邊路口的廟裏,回頭你自己想法摸下山去。」他回頭問道,「誰人帶他一程。」

幾人臉上都露出難色,誰願意跟穿着剛從屍首上扒了壽衣的人同騎,那邊的大漢還沒有等到答覆,昭然已經在費力地往他的馬上爬。

大漢無奈,只得將他拉上馬,一路急馳很快就到了廟前,旁邊有位騎士急聲道:「禾蒙大哥,前頭似有大人的狗奴。」

「吁!」幾人同時停住了快馬,昭然轉頭一瞧,只見山階下有一個穿緇衣的瘦個子男人,他弓著腰聳動着鼻子,眼珠骨溜溜地在幾人身上轉動着,最後目光落在了昭然的身上,昭然不禁心裏一陣緊張。

禾蒙開口道:「聞大人在上面嗎?」

那瘦個子男人卻不理睬他,而是湊過來上下嗅了一遍昭然,然後輕哼了一聲:「將死之人。」

禾蒙臉上略有些不快,昭然卻大大地鬆了口氣,轉頭道:「多謝各位官爺的伸手搭救之恩,老朽就不耽擱大人們的事了。」

禾蒙略微猶豫了一下,本來想着將這老頭放到廟裏,天亮了自有其他山民路過搭救一程,沒想到聞大人的落腳之地就在此處山廟,這深山野嶺的碰上條野狼,這老頭就成野獸的宵夜了。

「不成,你不能走!」那狗奴冷傲地道,「大人在此地辦事,走漏了風聲怎麼辦?」

禾蒙大小也是個小旗,可這狗奴卻是一派命令的口氣,他忍着氣道:「也好,這位大爺,你暫且到廟后呆上幾個時辰,等天亮了走也好。」

昭然心裏喊著不要啊,但卻無奈地被禾蒙從馬上拎了下來,禾蒙心裏着急,不耐攙扶他,就一路拎着昭然,像拎小雞似地沿着山階進了娘娘廟,他將昭然放下瞧了他一眼心想,到底是個老頭,輕得很。

「廟外是誰?」廟裏傳出了一聲冷聲。

「禾蒙!」

「張強!」

「蘇子健!」

「路甲!」

「參見聞大人!」

廟裏那個冷聲接着問道:「你們來了五個人,還有一個是誰?」

禾蒙瞧了一眼昭然,躬身道:「回大人,是我們在路上搭救的一個被劫道的老者。」

「被劫道的老者……」廟裡冷哼了一聲,「晃蕩」一聲,廟門大開,一股遒勁的風迎面而來,吹得昭然雙股打戰,只見廟裏穿着一件大紅錦袍的年青,沈腰潘鬢,形貌昳麗,昭然抬頭瞧了不禁在心裏贊了聲「好皮」。

他贊完了才警覺不對,連忙低頭,聞之庚利目瞥了昭然幾眼,才冷然道:「你們的閑情雅緻倒是不錯,救個將死之人,要是走漏了國師的大事,也不用再回稟你們的總旗,便在這裏與他一起上路吧!」

禾蒙幾人均低頭不語。

幾人說話間,屋外有人跌跌撞撞沖了進來,趴在年青人的腳下,激動地道:「大人,他,他們來了!」

聞之庚喝斥道:「蠢貨,弄出這麼大的聲響,要是驚走了來人,小心扒了你的狗皮。」

狗奴諂媚地道:「大人放心,他們離這裏約莫還有一里路。」

「一里路……好。」聞之瘐薄唇微彎輕聲道。

他轉頭對禾蒙幾個道:「你們去廟后躲藏起來,小心掩住氣息。」

禾蒙低頭道:「是!」

昭然連忙低頭跟着一起走,只聽身後道:「慢著。」

聞之庚瞧着他道:「你跟我在一起。」

昭然心裏暗暗叫苦,聞之庚又踩了下還趴着的狗奴道:「他們到哪裏了?」

「還有半里地,他們騎得是……」他聳動着鼻子道,「大人,他們騎得是川馬。」

「何以見得是川馬?」

聽見聞之庚提問,狗奴骨頭都酥了:「回大人,北馬平地遼闊,多是放養,因此身上排泄汗漬帶着青澀草味,南人養馬卻多是飼之以乾草黍米,尤其川馬以糜子為主,身上散發出來土腥味同北馬大為不同。」

昭然不禁聽得毛骨聳然。

「川馬,看來他們是打算翻五行山。」聞之庚冷笑,又轉頭看着昭然問,「他還有多久好活。」

狗奴瞧著昭然一笑,一張大嘴就差點裂到了耳根:「回大人的話,活不過天明。」

聞之庚淡淡地道:「罷了,就早點送走吧。」

他說着手起掌落,一掌劈在了昭然的脖子上。

昭然心裏氣得想罵娘,早瞅著這陰柔的男子不是個好東西,沒想到如此心狠手辣。

他心裏罵歸罵,卻不得不老實得依掌而倒,狗奴將他塞到院子的橋子裏,恨恨地道:「你這老不死的死了還能坐大人的轎子,真不知道幾時修來的福份。」

昭然不禁有些啞然,他都死了何來的福份,老不死要不死才能有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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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會兒,只聽得外面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有人開口道:「裏面有人。」

外面似傳來一名女子的聲音:「不妨,裏面只有二人,一名是血氣方剛,似年青男子,一名血氣衰竭,應是名垂危的老者。大約是將死還鄉之人。」

昭然心中不禁苦笑,這女子明面上猜得八/九不離十,但關鍵之處卻離題萬里,他都不曉得自己是誰,哪處去還鄉,更何況這屋子裏的人可不是他的孝子,而是頭等著食人的野獸。

屋外傳來咳嗽之聲,有人急道:「只怕今夜要下大雪,還是先讓大人進屋休息吧。」

「千萬別進來!」昭然心裏碎碎念道,但事於願違,廟門還是被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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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涉異志:畫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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