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第 105 章
孩子從出生到滿月再到百天韓七這個當爹的人都沒有露面，倒是四斤和南瓜兩輾轉來回好幾次送來他給女兒的賀禮，小到長命百歲鎖、小兒用的鈴鐺，大到他給女兒準備的小母馬……
人雖未到，他的心意實實在在擺在姬瑤眼前，她抱起小如意——這是他們第一個孩子，理應由父親來起名，韓七來信說他肚子裏沒多少墨水，也想不出什麼文縐縐高雅的詞來，他只願女兒萬事如意，一生平安順遂。所以，就叫如意罷。
如意一對黑眼珠像極了韓七，清澈明亮又帶着五分倔強，肉嘟嘟的小臉蛋，粉粉的讓人忍不住親下去。姬瑤抱着女兒親也親不夠，一邊和白二娘子說起外面的事。
姬家舉家又從長安遷回洛陽，實在是長安城再沒有他們的立足之地，國公府的封號叫聖上褫奪收還，三娘子又和蕭述鬧出那檔子事，搞得小梁氏沒臉見兄嫂，都是她管家無方，讓庶出的侄女使出手段勾引了外甥女婿。
蕭氏那邊她羞於登門攀交，梁家更不敢回去敘舊。長安米貴，一家人生活都成了問題，幾個人一合計只得灰溜溜奔回洛陽來投奔姬瑤。姬家三郎也跟着回來了，他被宋十一郎從宮裏送出來。
宋十一郎也是出自一片好心，宮裏險惡之地，聖上都是別人掌中之物，姬琅一幫伴讀們稍有不慎成為別人的替罪羊，不到半年悄不出聲已經死了好幾個。他能力有限，怕再此下去護不住姬琅，怎麼說也是帶着姻親，若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一個無辜的少年郎他心裏難安。
他托姬琅給姬瑤捎了一句話——宋家因清名被滅門，舉家腰斬於市，不怕因為節氣再死一人。
他是不會離開長安，也不會離開稚齡的天子。
姬瑤聽了惟有沉默，她的阿兄同宋家所有男兒一樣不畏生死。
「魏家姐姐怎麼說？」她問堂弟。
姬琅站在明窗下沉吟了一會兒，搖頭道：「魏家娘子只讓我見了見才出生的小娘子，好讓我回來給姐姐細說。倒是阿錦姐姐，她說會代姐姐好好服侍宋太傅。」
一旁阿綉在抹著淚，姬瑤微笑道：「我知道了。」
她把姬家一家老小安置在白家的宅院裏，以前駙馬爺的府宅，洛陽內城最為顯貴的地段。聽說太夫人還是不滿意，隔三岔五慫恿姬家二爺過來，以前的鎮國公如今身上沒有爵位，平日裏只摟着小妾丫頭尋歡吃酒，小梁氏也不管他，都成破落戶了，他們夫妻情份也盡，她再沒有那份氣力管丈夫。
太夫人說百句好話，姬二爺可能連半句都沒聽到耳朵里，可一提上姬瑤這兒要好處，他跑得比兔子還要快，回回來姬瑤都是讓白二娘子接應到前院，好吃好喝伺候着。要好處沒門，好酒她這裏還是有兩瓮。
時間一長，姬二爺也覺得沒意思不再來了，太夫人一個人窩在家裏生閑氣，把天快要罵破也沒人理她。那府里的管事還是姬瑤提拔上去的胡管家，姬家老小的一舉一動都能傳到她的耳朵里。
她聽了，只當是笑話。如今太夫人還有能傷着她的地方！就算是她無父無母，宋家式微時，太夫人也沒興起什麼風浪。
今天，白二娘子說的正是關於太夫人的幾句閑話，她人老了心不老，家裏擺不起威風，出門串門子找人編排姬瑤，也不看看洛陽是誰的地盤，嚇得那家人飯都沒敢留直接備車把她送回家。
再有下回，縱是她想去，別人也不敢接啊。她當自己是姬瑤的祖母，可祖母前面要一個繼字，洛陽城誰人不知姬家那點事。
姬瑤聽了莞爾，白二娘子見逗得她笑了，這才說她還有正事出去一會兒便回來。她隨口一說，姬瑤也沒放在心上，倒是兩三日後小梁氏親自來請，說是一家人聚一聚。她見姬瑤不大動心，猶豫着說太夫人給二娘子相了一戶人家。
聽話識音，姬瑤問道：「可是有什麼不妥當。」
小梁氏眉頭皺得能擠死蚊子，點頭：「大娘子去了就明白，姑母那人越老越古怪，動不動拿輩份壓人。真要不是為了珝娘，我懶得理她。」
等姬瑤見到人也愣了，那人歲月不大，個子修長，眉眼透著一股熟悉感，像是故去的廢太子。
太夫人在旁得意的介紹：「先太子的姨家表弟，安康楊家，這門弟不算辱沒珝娘罷。」
先太子的表弟，她是從什麼地方淘出這麼一個人？幾年前廢太子被誅時，母家九族都被連累，別說表弟了，姨家的大管事們個個都見了閻羅。現在又從什麼地方冒出來一個表弟？
見姬瑤驚詫，太夫人更加得意，歪靠在軟墊上指著說：「這人也算是滄海遺珠，先皇后的嫡妹、庶妹都嫁到楊家，恰巧那次嫡枝都被連誅，偏偏是個庶出還算是有福氣活了下來。」
她這麼七拐八拐一說，姬瑤也明白了，說是庶妹都算好聽的，大家族裏庶出的子女不值錢，八成舞女或是歌姬生下的小娘子，從小沒有名份充當丫頭使，嫡出的小娘子們出嫁時也當了陪嫁跟到夫家，機緣巧合生下兒子又躲過廢太子之禍。
這麼一說，真還是命大。不過，可不能當成是二娘子的良配。
「祖母是從什麼地方找到這個人？」姬瑤問。
太夫人不免趾高氣揚，「我那日去上香，見寺里見他面熟，問了幾句果然算是故舊，就把人帶了回來。」
「姑母什麼時候去上香，我怎麼不知道？」小梁氏急問一句，也是要和這件事撇清楚。誰知道哪地方冒出來的太子表弟，不明不白，別有什麼不妥讓姬瑤把她和二娘子也恨上就不好了。
太夫人橫一眼小梁氏算是回答。
廳中人靜靜站着，乍一看是有幾分世家風度。姬瑤看向他時，他也在打量她，一雙眸子透著冷靜。
「我叫楊楨。」他說。
「這人我要帶走，祖母你還是靜養吧，珝娘的婚事由她自個來做主，她想嫁誰就嫁，她若不想嫁姬家也能養活得起。」姬瑤扔下話帶上人出門。
身後小梁氏忙不迭送出來，轉身回去以為能看到婆母氣急敗壞的樣子，不料她卻是失算了，太夫人優哉游哉在屋檐下喂鳥。
「你打的什麼鬼主意？我勸你別把心思動到珝娘和三郎身上，若不然拼個魚死網破我也不會讓你得逞。」小梁氏質問道。
太夫人哼一聲：「有我活着一天，姬家還輪不到你當家作主。」說完她扔下銀挑子進屋去了，門上珠簾晃動，小梁氏心裏也七上八下，總覺得這事有些不對勁。
她問過跟着太夫人出門的奴僕也沒能問出什麼，太夫人自從來洛陽性子更加孤僻，身邊再也不用近身服侍的人，屋裏靜養、到廟裏禮佛都是命人守在外面。
可這事總透著古怪，她猶豫着該向姬瑤提個醒，見天色黑了，便和二娘子閑話幾句商量好明日再去。
晚間不等她睡熟，床頭多出一個人，手拿着明晃晃的匕首，嚇得小梁氏魂飛魄散，六神差點出竅。
「姨母你不認識我了嗎？」鍾益收起匕首，語氣陰森森的。
小梁氏拍著胸脯大喘氣，回過神后急忙忙問道：「你們兄妹去了哪裏？你不知道姨母日夜睡不着，我在想着你們啊！」
鍾益冷笑：「想什麼？知道我們兄妹的去處你好去告密，再讓舅舅來抓。」
小梁氏發怔，淚流滿面：「天地良心，我和你舅舅絕沒有要你們命的壞心思。就是當初……」
她看了一眼鍾益：「當初蕭家和你舅舅合謀也是答應好了放過姐姐一條命。」
「可阿娘還是死了，蕭述也讓麗娘搶走了。姐妹情深，她其實不用搶，說一聲就是了，反正阿盈也不喜歡蕭述，讓給她又不是什麼大事。」鍾益話里全是諷刺的意思。
小梁氏沒敢再多說，她想到一點問道：「太子的那個表弟也是你找來的？」
「姨母說錯了。」鍾益冷笑道：「不是我找他，人一直被鍾家藏在南邊，現在只不是把他派上用場。」
楊家那個人是鍾大將軍打算拉攏人心的一步閑棋，本來可有可無。
小梁氏呆坐在床上半響：「婆母是知道你回來的事。」
鍾益沒回答，不過也算是回答了她的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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