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幽冥鬼影
狄沖霄兩人跟着福如海出了貨場，閑聊間拐到了城北一家茶室前，招牌上寫有「花間靈香」四字。嗅着香氣，狄沖霄明白這裏必是一間以靈花入茶的靈食鋪子，探頭看了看茶室內里，發覺格調幽雅，很有些青年男女相坐笑語，心下思量這絕不是老人家與年輕人話家常的好地方。
寒寧馨向來直接，問道：「福爺爺，你口渴了？想喝什麼，我去買些。」
福如海搖搖手，推門而入，徑直來到點茶台前，壓低聲音道：「一點燭光照幽冥。」
「冥花靈茶沒了，明早來吧。」茶店主人看了看福如海，又看了看狄沖霄兩人，小聲回道：「十殿鬼怨鎖黃泉。」隨又低語：「手提明燈懷慈悲，地獄不空不成佛。」
福如海道：「劍指蒼天怒不仁，世間不平不為人。」
狄沖霄與寒寧馨聽得是面面相覷，好有氣魄的暗語，這裏是那類只對熟人開放、無所不有的地下貨場，還是某個神秘宗派的隱秘山門所在？
寒寧馨忽地想到什麼，附到師兄耳前悄語：「聽娘說過，數百年前有個萬佛宗，是僅次於光明宗的正道巨擎，不知為何事突然衰微了，到了今天，已是默默無聞。」
狄沖霄點點頭，此事也曾聽聖大哥三人說起過。
「消怨理氣茶倒是有，不過此類靈茶一向不賣，只是用獸料換。這是料單，若身上有，就去樓上看看吧。」茶店主人隨手遞過一張料單。
福如海接過看了看，轉身向二樓旋梯走去，任憑狄沖霄兩人如何探問一概微笑以對，上了二樓，徑直來到東邊最裏間茶室門前，將狄沖霄兩人推進去后帶上門離去。
看着屋內並排坐的三人，狄沖霄大感莫名其妙，這三人沒一個像是制茶師傅來着。寒寧馨倒是覺著正在喝茶的一人有些臉熟。
左側的白須老人示意兩人坐下，笑道：「老夫柳風雨，六十有六。我左邊死板臉的叫吳東生，右邊圓臉笑眯眯的叫鄭天嶺。有要事相商才借這間茶室與兩位相見，福家老頭也是應我所請才當了回跑腿。坐，喝茶。」
寒寧馨突然叫了一聲，指著吳東生道：「我見過你，你是城主府的小官，落花閣事了后就是你安置那些蝕心忘魂的女孩子，來過神隱鎮守司向隱九討要忘心水。」
吳東生默然點頭，又覺著這樣有些無禮，便露出一個很是僵滯的笑臉來。彷彿一輩子沒笑過，不知道該怎麼笑。
狄沖霄一向愛與人胡扯逗樂，隨口就道：「柳爺爺，你也有孫女被抓了？不用謝啦，大家族的難處我明白，柳家閨女身陷虎巢的事絕不亂說，隨便給個千兒八百萬的封口費就行。」
柳風雨哈哈大笑，「你小子果然有趣。說正事吧，柳爺爺希望你們能成為冥鑒門的幽冥鬼影。」
卟！
狄沖霄、寒寧馨噴出嘴裏的香茶，萬分懷疑幻聽了。
柳風雨不以為意，繼續道：
「冥鑒門雖非魔道可也算不得正宗，算是一個由世間無數微弱良心彙集而來的旁門左道。自古以來，無論是正宗掌控世間，還是魔道雄霸天下，普通人一樣地命如草芥，每逢亂事首當其衝。因而冥鑒門就這麼自然而然地成立了，宗旨在於能讓更多人能逃出屠刀宰割，避開凶獸侵襲。
方式以收集消息、傳遞消息為主，行事秉持無武力、無酬勞，萬事憑各人良心自願而為，能做到程度就是什麼程度。所以對於沒能完成的事，或是我們無法完成的事，會有專人進行甄別分類，再去尋找有能力完成它們的人。這些事，我們稱之為黃泉鬼怨，有能力解決鬼怨的人，我們稱之為幽冥鬼影，不屬於冥鑒門，只是與本門達成某種合作的人。」話到此暫停，端起茶杯將熱茶一氣飲下。
狄沖霄與寒寧馨聽到感興趣的字眼，互相對望一眼，皆看出對方心中盤算：一個常年以收集消息為主的宗門，它的文卷庫必定極為驚人。
柳風雨放下茶杯，接着道：「本門極為龐大也極為鬆散，弟子分幽冥與黃泉兩類，幽冥弟子沒有確數，也沒有門規管束，今天加入、明天退出的情況時有發生。但你們身邊的任何一個人都可能是幽冥一員。我們三人是少數經過嚴格考驗擁有主事令牌的黃泉弟子，縱然身死族滅也絕不退出、不背叛，主責仙海周遭的消息收集與傳遞，也是各位鬼影的專責聯絡人。」
寒寧馨心想這類宗門倒還真是頭次聽聞，插話道：「既然冥鑒門不追求武力，為什麼又找外人當鬼影？」
柳風雨道：「你們有所誤會，本門尋找幽冥鬼影並非是為了殺人破壞，是要給予需要援助者足以擺脫困境的幫助。很多事上，有錢有勢者能更快更好地幫助人。本門對內沒有任何酬勞，對鬼影同樣沒有任何實質上的酬勞。相應的，也就不會要求鬼影們必須接受本門的請託，一切聽憑鬼影的良心。下面的讓東生說吧。」
一直板着臉的吳東生道：「我是仙海冥鑒昭明使者，在此，本人鄭重做出昭示：魔道遠比世人想像得強大萬倍，正宗也遠非世人想像得那麼光明，鬼影稍有不慎就會身死異地、連累親人。狄沖霄、寒寧馨，這是今年不幸身亡的鬼影卷宗。」自椅旁包中拿出厚厚一疊文卷，遞了過去。
狄沖霄依言拿過，與寒寧馨一一翻看，發現內中鬼影除去滅神師、修神者，也有富豪、權貴等普通人，但他們現在都有一個共同特點：死狀無比凄慘。看完最後一張，狄沖霄兩人心中對冥鑒門好感大增，昭明使者不是胡言妄語誘人入門，相反，是要儘可能地將所有危險告知即將成為幽冥鬼影的人，而這危險，足以嚇跑九成以上的候選鬼影。
福如海推門而進，手中拿着盒糕點，坐下道：「不只他們，福家也有子弟成為鬼影后消失無蹤。聽下去吧，冥鑒門從不強迫人加入。」
「不只鬼影們有危險，負責向正宗魔道收集消息的幽冥弟子們也很危險。」吳東生又遞過一疊死難文卷。
狄沖霄接過，邊看邊道：「吳大叔，是收買嗎？這樣是不*全。」
吳東生板着臉搖頭，眼中隱蘊死者受到侮辱的憤慨。
柳風雨嘆道：「東生，不知者不怪。狄沖霄，本門不會向任何人收酬勞、付酬勞，一切全憑個人良心，所以才能在各類打擊下延存至今。我們手中的消息是所有良心尚存的人主動提供，包括魔道中頗有實權的大人物。然而黑暗中的良心隨時會泯滅，你們手上的文卷大半都是負責聯絡魔道事泄身死，甚至導致全家遭難的『幽冥燭光』。我們三個身為黃泉弟子，早就存有必死之心，無論是誰都無法從我們這裏得到任何門中隱秘。接下來是昭示現今魔道的實力強弱。東生，繼續。」
吳東生依言將冥鑒門定為中品以上魔道勢力中的核心人物與盤據區域說了一遍，除去魔道十峰之首的十魔會，竟是連黑暗凈土、血魂閣、魔咒道、十二刺皇、四聖會、海神幫、邪鬼盟、萬獸宗及懸紅一族這魔道九魁也有，雖不十分詳細，可也是極為難得了。而狄沖霄兩人極想知道的玉香門歸屬中品，在大華算是魔道霸主，但比起魔道十峰，根本不值一提。
看着文卷死者畫像上的平靜面容，狄沖霄心中升起無可言喻的敬意，能讓普通人無懼黑暗、漠視死亡的絕不是良心，是信念！
在這一刻，狄沖霄很渴望知道冥鑒門是怎麼讓普通人擁有如此熾烈的信念。
顧喝茶的胖臉鄭天嶺見狄沖霄兩人對玉香門頗有興趣，便補充道：「我大華大小滅神宗門上萬，除去神隱，唯有三尊聚神樓夠格列入上上品，內中人皆是怪脾氣滅神師。真正說起來，玉香門該是邪道宗門的中上品，行事下作齷齪，與世間魔道頗有差別，一向專門禍害女人，擁有極多數量的銷魂秘窟，藉此交好權貴，屬於極難完全剷除的一類。」
狄沖霄想起一事，問道：「小子能問一問玉色生香的根底么？」
鄭天嶺奇道：「以你的年紀竟然聽過這個名字，當真難得。玉色生香名不見經傳，實力卻不弱，根子裏是玉香門弄出來的一個分支，類同流水宗與四聖會。十多年前被光明宗探出根底派出護世聖衛加以剿滅，宗中上下三百餘人皆被當場斬殺，無一漏網，事後共救出百餘蝕心忘魂的可憐少女。」
狄沖霄暗道當年事原來是這麼了結的，光明宗果然在刻意消抹魔皇星解的存在。
寒寧馨見師兄走神，便問道：「柳爺爺，既然冥鑒門不付任何酬勞，又對鬼影不做任何限制，那還找鬼影做什麼？」
柳風雨道：「良心，或許一個極惡屠夫也會對某事有側隱之心。本門四處尋找鬼影只為一個目的：希望眾多懸而未絕的事件中有能勾起某位鬼影良心的存在，哪怕只是一件。重申一次，鬼影行事無論成敗皆沒有任何好處。當然我們也不管你從對手那裏搶了什麼。」
福如海笑道：「小老頭，別嚇孩子嘛。沖霄，只有一項不算酬勞的酬勞：消息。只要你們同意成為幽冥鬼影，以後就能向冥鑒門提出任何形式的消息收集。」
尚有猶豫的寒寧馨聽得雙眼一亮，急道：「我若是要魔皇的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