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五十章 門家聖人（一）

一聲長嘯，一道人影自潭底飛沖入空。靈霧如同誓死追隨神將的忠貞衛軍，隨飛而上，盡變銀色神光，歸入人影體內。

任婷秀與月芽兒見狀就知果魂人魂真正相合為一，歡呼雀躍，比狄沖霄自己都要開心得多。狄沖霄落在兩女身側，對着枯竭的育花靈根噴出一團靈光。靈光飄飛，回還為先前的靈霧，又由靈霧還復為最初的靈水，落還空潭。育花靈根重回。毫無任何減損。

任婷秀與月芽兒甜笑抱人。她們早知狄沖霄絕不會為了私慾就毀去天地奇迹。

育花獸們也是一般，對狄沖霄是毫無保留的全心信任，所以先前才是不理。換了旁人，膽敢在育花界裏毀滅天地靈物，溫和育花獸們早就全體發狂了。

狄沖霄美美親了親兩個美人兒，道：「等急了吧？寧馨呢？」

月芽兒道：「寒姐姐和暗星姐去催生聖果了。金姐姐找過你，說是門宗一快死了，想和你見上一見。」

任婷秀道：「寒姐，肚子，還一般。」

狄沖霄哪裏會有答案給好奇小秀，撓撓頭，帶着兩女向大花巢行去，心想這兒子不愧是魔子，就沒有不怪的地方。寒寧馨剛剛在花巢頂端見到育花靈根處的異變，正等著人來，將暗魂之心交給狄沖霄，於暗星站到一邊。靈靈喵吼連連，口水直流。狄沖霄樂了，接過暗魂之心，將自身神光擬仿為魔皇神光，借用魔魂之力全力催長聖果。

經過長達七個月的催長，本該至少要千百年才能長成的花巢聖果已是接近成熟，只要果熟，新任老祖就能將聖果變為花巢聖房，用以凝蘊靈光，逆陰陽、返混沌，去修復天下間那些接近毀壞的天地靈脈。這也是狄沖霄要停留七個月之久的一大主因——完成育花老祖的遺願。

半天後，聖果終是變得和曾經果房一般大小了。花巢頂端下方的花枝上處處可見小花果生出。

新任老祖由衷贊道：「沖霄花神，你現下差不了花歸老祖多少了。有花無果，美中有缺，在你的心念下，這份遺憾竟然無須多少神光就自然而然的回復了。這是育花靈根與聖花花巢在回應你的心念。這絕不僅僅是極神意縛了，是幾近於滅神意劫的極神意縛。」

育花一族將死稱為花歸，生於花、歸於花。

狄沖霄道：「老祖，誇過了，我都臉紅了。這七月來我無時不刻都在修悟神魂，可到底時間有限，哪裏比得了花歸老祖，能有這份奇迹，一是魔魂之力，二是果魂之力，三才是我的心念。了卻花歸老祖遺願，補還花巢聖花缺憾，這份美好該能讓我又有些長進。」

新任老祖道：「是說境界，而非神光。比起你來，我一族實在全是些懶散獸。小暗星也不例外。小暗星，接下來的幾個月，老祖需要化變花房，花巢頂端下數一百層除去你與族老，不許任何小獸上來。在我沒出來前，不許你偷溜離界。沖霄花神，那些小聖果就勞煩你代為摘取了。」說着在聖果上開了一個花門，入門閉門。

暗星正打着和寒寧馨一起出去玩的盤算，聞言氣哼，可到底曾經強溜了一回，心中有愧，也就決定將偷溜大計小小延後了。

狄沖霄大笑，躍到下層摘取小聖果，一半給靈靈做獸食，一半收存備用。

到得入夜，心裏不舒坦的暗星女皇來回移育靈花，大大折騰了育花獸們一番，順道尋由狠揍了幾個弟弟一頓；心神舒坦后又是重開萬花聖典，再一次將狄沖霄綁在了小花巢花莖上，接受萬花祭獻。她是育花女皇，老祖不在她最大，天性溫和的族老們也只能隨她折騰了。

次日，狄沖霄與暗星女皇暫別，以星界靈印離開育花界，落在一處無名荒野。狄沖霄以手觸地，刻以地界靈印，自地標子印探明目下位於聖龍陸洲西北邊界的一個小國境內，距大華三四萬里。數萬里之遙，對普通人來說，一生也未必能走完，對狄沖霄來說，就是走鄉行村。

狄沖霄打開穿梭門，寒寧馨、任婷秀、月芽兒騎着靈靈行出。

狄沖霄道：「三位都有什麼打算？」

寒寧馨道：「你去哪就去哪。這些月的不現身讓八神盟極是難受，有必要再讓他們更難受一些，儘可能的秘隱就行。只要有小可人在，也沒有有心人能潛近。」

任婷秀所想一同。

狄沖霄道：「心有靈犀喲。先處理那些不會驚動任何人的事。正好環姐有找，先去她那。看一看門宗一到底要做什麼。」

寒寧馨道：「現如今的他沒有丁點資格在我們面前談條件，不過我很好奇他怎麼不當聖人了。去就去吧。哪裏？」

狄沖霄道：「一個極為秘隱的地方，門家叫它為雙生谷。靈靈，走嘍。」

靈靈控風將狄沖霄移至背上，衝天而起，須臾無蹤。

雙生谷，世間地理圖中或許有名稱相同的谷地，但絕不會是門家祖居所在。門家雙生谷名為谷，實是一個山體合圍而成的幽深空地，延伸至天成的中空山腹。谷里長有一種世間稀少難尋的同魂雙生草。是雙生草的異變，更為上品，服食后未必能讓人懷有雙生，但若有雙生就會有一定可能出現如門齊月、門齊風一般的擁有相同神系覺醒的雙生子。門家先祖於逃避獸襲中墜落谷中，因禍得福，由此獨佔靈地為祖居。門家那不為人知的雙生血脈傳承由此起源。

狄沖霄先前自金飛環那裏知道了方位，可還是繞了半天才在一片千丈山峰中發現入口山地所在。踏上谷地，狄沖霄深覺此處比自家的海底秘洞還要秘隱一些。寒寧馨左右打量，發覺谷地頗是不小，可除去了了幾個玉晶燈，並沒有有人在此生活的跡征，心下好奇，門家人真死盡了么？

狄沖霄當先向谷內深處行去，邊走邊打量。半道，終於有活人出現。

門齊月溫雅不變，可明顯憔悴了不少，大禮拜見狄沖霄。

狄沖霄心知他是為什麼愁，故作不知，打趣道：「瞧你，鬍子都快到胸口了也不剃剪，養閨女就這麼麻煩么？換了是我那魔魂兒子給你當兒子，你還不要愁死？」

門齊月勉強笑了笑，欲言又止，終是道了一聲姐夫。

狄沖霄道：「這段時間難為你了。安心，我絕不會饒過的，只是門家那些該下地獄的。門宗一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是你來，門旭陽呢？」

門齊月嘆道：「旭陽伯父死了。門家作孽太多，沒餘下幾個人了，可即便是到了現在這般地步，活着的人也還是沒有悔過之心。伯爺爺傷重不理，只管爭那家主之位。」

狄沖霄道：「難怪谷口附近沒見着人。走，去見一見門宗一。」

門齊月點頭，領着前行。行過幾個小丘，遠遠望見一片樹林，正有些人聚在一起兇狠互戰。門齊月輕嘆，繞過樹林，繼續前行，到得一處山壁前停下。石門打開，金飛環現身，笑着招手。眾人入了石屋。門宗一躺在床上，瞪着石壁不語。玉青絲正給他洗傷口。屋中角落有個嬰兒搖床，一個小女嬰在裏面睡得正香。

狄沖霄拉過椅坐到床前，眼中銀光一閃即斂，悠然道：「門宗一，若你想在死前懺悔一下過往的罪惡，不必了，我沒心情聽。我能給你的最大慈悲就是允許你有一個與魔道梟雄相稱的死去，我會親手送你去地獄。」

門宗一緩緩坐起身，輕語：「老夫果然沒有猜錯你，你果然能從天命手中得回完全消散的神系覺醒。傷重如老夫也在你心念轉動間就如無傷，一切苦痛折磨退避不顯而非消散，這絕非是尊神意蝕，是極神意縛。狄沖霄，老夫很有些後悔，當年就該讓玉家人殺了你絕除後患，而非顧忌你與官家之間的關係。」

狄沖霄道：「玉家三靈做不到，你也做不到。休說你們，強如罪祖也是想做沒能做到。當我決意死戰而非斗戰之時，那時的我才是真正的我。做為讓你在死前少些折磨的回報，你需要滿足寧馨一點好奇心，門宗二到底是真的存在，還是你為了心裏的聖人夢編造出的幻想？」

門宗一道：「老夫有請狄神將來此一是要了斷心中煩事，二就是為了此事，有些秘密，老夫不能帶着下黃泉。既然狄神將先問了，老夫就讓你們猜一猜，我是門宗一，還是門宗二。齊月，青絲，你們也不妨猜上一猜。」

門齊月木然搖搖頭。他長久以來一直有在思索此事，可沒有任何答案。

玉青絲也是搖頭，但並非心無所猜，是不想去猜。無論是玉家的事還是門家的事，除去夫婿、孩子與玉無暇的遺願，她不想再有任何瓜葛。

寒寧馨對答案最為好奇，想了想道：「你為人行事並非弄虛作假，是一切都要弄得真不真、假不假、實不實、虛不虛，讓人無法看透深淺，難為你能為聖人夢費心到如此地步。但該是你自知死期將至的緣故，剛剛你對師兄說的話實是少有的發自真心，由此露出你本是惡性。你是門宗一，也是門宗二。兩個人是一個人。光明的聖人與黑暗的聖人。並不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