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四章 尾局（二）
紙面土魔於地底兜兜轉轉，遠離赤灼火池五六千里后重回地面，停在蘭芳另一有名荒野魔香丘原上。此處相類大華的赤潮之海，滿目花靈皆有稀奇險惡之處，並非全然是毒，是花香，有很多花香是能令滅神師與凶獸喪失神志，變作花靈傀儡，若沒有相應神魂神技應對，能不能脫困更多地是看運氣。
厲醉楓取出凈味魂器晨露，與維朵、芙瑞琳各分一個，相伴離去，尋找用得上的靈花。
艾德華來到上風頭坐下，要過靈酒慢品。狄沖霄揮手招呼老國師一起喝一杯。淡如蘭正與靈靈對視，聞言走了過去，坐下搖頭。
狄沖霄道：「搖什麼頭？傷勢大好，沒有靈靈就能殺了我們了？」
淡如蘭道：「神族己在人世消失，老夫豈會再做違心之事。老夫自問沒法壓服邪靈做獸伴，想不通狄神將是怎麼做到的。」
狄沖霄叫過靈靈抱住，道：「都說靈靈是我弟弟了。喝一杯吧，竹毒樹祖靈果千年醉而成的靈酒，或許你一杯下肚就要睡上千年。」推過一杯酒。
淡如蘭接過靈酒，道：「老夫已然沒有死的資格，哪還能有長睡的安逸。這一生只能是盡其所能的贖罪了。艾少既然放棄爭奪族主之位，老夫最後一件掛心事也沒有了，回都之後便將族主之位交與後人。文卷寫成之後會交給狄神將，只是老夫所知有限。孤幼一事是近年方為，原因無他，神族需要復生的人極多，哪一個對族主而言都很重要，所以復生一事上一向是先易后難。此次族主莫名強要族老相合，該是神族復生之人漸多之故，可以去做些原本缺少足夠實力去做的事了。至於是什麼事，老夫並不清楚，此後也將是一個謎。」
靈靈沒有發威，狄沖霄信他是真誠心語，品酒間問起尊神有假的緣由。
淡如蘭道：「既然狄神將要聽，老夫就長話短說吧。我一族的祖先確是神族花奴，但與一般神奴不同，本身就是神族子弟，生性多情風流，愛花喜獸，對族中那等視天下生靈如螻蟻的傲慢份外接受不了，終於，先祖惹怒了老族主，受到了嚴懲，成了花奴。這也正是酉族主會將復生一事安排給先祖的最重緣由，先祖到底還是神族中人。」
以神族的傲慢自負，等閑絕不會將生死重事交託在一個萬般蔑視的花奴手中，聽得這一句，狄沖霄心中釋疑，舉杯示意老國師繼續說。
淡如蘭接道：「酉族主深知先祖多情之性，知他必會在神族消散後放棄神令，可也僅此而己。果如族主所料，祖先一生既棄神令於不顧，也不容他人沾染神花，其意實是心懼族主另有安排，只能獨佔防範。去世前，將兩個兒子分別叫到床前，一人囑以含糊不清的傳說，這一支就是後世的皇蘭一族；另一人得知的才是所有真相，是為隱蘭一族的祖先。然而，隱蘭所知的真相併不完整，直到老夫爺爺被族主找上才完整。爺爺不久病故，父親接替，其後死於不斷重複的尋花旅途中。老夫是第三任，食了一杖族主賜下的神晶，極是玄奇，服下之後，老夫就是尊神境。那些為奴的滅神師也是一般。非要說隱患，就是自那時起無論怎麼修，神魂神光也無有寸進。且每隔三月就要服食一回，否則就要重回原有的境界實力。」
狄沖霄心下暗奇，放了一根神光絲纏在淡如蘭腕上，卻是沒發現什麼異常之處。
淡如蘭道：「老夫也曾嘗試尋找異變之處，卻是毫無所得。如今族主身死，老夫已然感到體內神光開始有所降減，若無意外，兩三月之內老夫便會降回聖神。」
狄沖霄收回神光絲，細思之間心頭閃過靈光，暗道：必是時光軸跡，酉族主必有通靈神系覺醒，可用神晶為服晶人強寫一個沒可能出現的未來疊合於服晶人現有的時光軸跡上，偽飾的極至，可到底是偽貨，與老姑奶奶的時光錯根本沒法比，只佔著便利兩字，限制上除去神魂再無寸進外，只能為服食者加升一境界且絕無法超過族主境界必也是基本之一。
艾德華皺眉道：「老國師，我不認為你祖孫三代都是那種為了力量可以捨棄一切的人。蘭芳諸族到底還有什麼驚人隱秘？」
淡如蘭道：「此事本不能說與外人，只是事已至此，或許隱蘭會有需要狄神將援手的一天。隱蘭所知真相中缺失不全的那部分名為鬼王轉生，是族主當年對祖先做下的最大限制，是族中強者借用咒怨神魂以命而成，無可破散且會傳給血脈後繼，皇蘭祖先就是傳承到鬼王轉生之人。隱蘭祖先一心以為只要皇蘭血脈不斷絕，鬼王轉生就不會發作，是以數千年來一直堅守誓約，盡一切可能地守護皇蘭血脈，然而直至老夫爺爺遇到族主才知鬼王轉生會不會發作一是皇蘭血脈沒有斷絕，二就是百鬼聚王。唉。」
艾德華道：「百鬼聚王，是要殺一百個族人做活祭么？」
淡如蘭道：「是當百代擁有鬼王轉生血脈的皇蘭後人死去之後，原本只在神話中出現的活屍鬼王就會在現世出現，永生不死，對一切活着的生靈皆有着極度殺意，到時就是天地間所有生靈的滅劫。族主當年做下這一限制，一是怕祖先自絕婚娶，絕了天下間最有可能誕生追索神花神魂的血脈傳承；二就是若他日神族真無復生之望，那就拉着世間所有生靈一道下地獄。要想破散這一咒怨只能是解鈴還需系鈴人。如今族主已死，就是天神降世也難以知道那人的殘骨是哪一個，或是藏在哪一處。」
狄沖霄道：「確是酉族主的心性。老國師，皇蘭目下傳了多少代？」
艾德華道：「這話不妥，老國師，擁有鬼王轉生咒怨的皇蘭子弟共有幾代，現今是哪一個？怎麼分辨？」
淡如蘭輕嘆：「腳踩冥河，頭頂鬼門。若非絕世佳人，便是天縱奇才。這算是咒怨唯一的好處吧。」
艾德華驚呼：「腳踩星河，頭頂仙門。這不是皇蘭一族那天賜皇命的神兆么？！你是說女皇陛下？！！」
淡如蘭又是一聲輕嘆：「那是隱蘭一族改的，為的是儘可能地守護鬼王轉生之人。四千年了，六十八代。鬼王轉生一代只會出現一人，若按普通人一生百年來算，四千年也就是四十代，可大地獸襲無盡，還有天災靈劫與滅世神戰，強如聖神也難言活到百歲。只要運氣稍差，三五百年內就能死盡所謂的百代。若是運氣再差點，皇蘭一族半年之內就能死絕，直到如今才傳到六十八代，已是隱蘭竭盡所能了。」
狄沖霄道：「聽你話意，鬼王轉生並不是全由父母生育來傳承，一旦寄身身死，它就會悄然移轉到寄身後代體內，每移一次就算一代，若是無子無女，又或是子孫後代出了意外死絕了，就會移轉到寄身的兄弟姐妹體內，期間並無異象可辨，只在新寄身一脈誕生出新的天命蘭皇才能加以斷定。」
淡如蘭道：「狄神將的才慧不在艾少之下，正是如此，咒怨移轉只會下傳與平移，無法上溯，止於寄身的兄弟姐妹。以目下皇蘭子孫的繁盛，只要有一場大變，一日之內就能死盡餘下的三十二代。老夫情知族主絕非善類，可他要的是神族至尊天地，遠比活屍鬼王滅世要強億萬倍。族主並不信任老夫，可絕不想再入地獄，必會在某一日將殘骨交給老夫。其他的，老夫自會詳實寫下交給狄神將。」
狄沖霄道：「老國師確是別有隱衷，不美好可也不醜陋。這事確是極麻煩，但老國師與酉族主都是小瞧滅神一道了，天下神魂無盡，古時沒有，未必現世就沒有能破散一切怨咒的神魂，至少要是當初魔皇知道此事且願意幫手，不必擁有正主殘骨就有法子破散。此事就交在我身上了。老國師與艾少合力護好女皇就行。」
艾德華道：「別人說絕不信，沖霄弟是唯一例外。蘭芳一時半會不會出岔子，況且不是還有焚世魔願么？」
狄沖霄道：「確是，那咱們就以半年為期。老國師，事到如今，你還要對皇蘭一族有所隱瞞么？」
淡如蘭道：「狄神將覺著要是世間人知道此事會是什麼反應？天下蠢人太多，懼怕之下必會設法殺盡皇蘭一族，到時只會令人世滅劫提前來到。不過既然是狄神將的命令，老夫有言在先必然接受，但只限於女皇與皇夫兩人。」
狄沖霄道：「足夠了。老國師，你暗養的那些孩子都送到天威華芳城去。」
淡如蘭應下，舉起酒杯細品，過得一會，瞄見厲醉楓三女回來了，問出心中不解：彼岸幽芳實是九幽魔花，永生不死，天下間難道真有那種可殘毀所有花靈的神魂么？
狄沖霄聞言大笑，揮手叫過維朵。罪血美人晃晃手中新得靈花，嬌語解惑。
原來維朵是有碎語神技，可哪裏能破碎永生神花的花語，不過是要嚇人拖時間罷了。神花外相有變化是因為飾語神技。一如國師稱謂，有老國師、少國師、千古第一國師等，語義基本皆是國師。飾語就是如此，不管神花花語是什麼，維朵都能給加上枯萎的、凋零的一類醜陋飾語。神花有靈，一如美人，哪願變醜，可無法抗拒這與本源無損的神技。飾語實是外形幻像神技，不需要神光就能用。
有些事一點就明，淡如蘭自嘲淺笑，事急心不亂，果是說着容易做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