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章 相見（二）
樹祖嘆息無語，暗思極炎魔與自己就是兩個極端：淡泊與霸道的極端！有事躲事與沒事找事的極端！
極炎魔剛想在說什麼，目光猛然凝縮，盯着樹身某處發起怔來，漸漸地，目中霸道傲然之色消退，傷感、緬懷愧疚等情緒湧上面容，沉聲道：「樹祖，看在小薇面上，在乖女兒辦完事前，本人給你時間考慮和平解決之法。只要方法可行，今天之事就此了結。」說完徑自走到樹身前，緩緩撫摸似是幾個字樣的樹痕。
樹祖操縱樹臉轉到極炎魔一側，盯着古怪樹痕，尋思這些當年被魔皇弄出來的傷痕難道別有隱意？
不遠處，互相戲鬧的寒寧馨兩女終於從激動心情中恢復，挨着樹身肩並肩坐下。
寒寧馨瞄瞄走神中的極炎魔，低語：「妍姐，飛神枷鎖這一神技，師兄等閑不會施展，老實說，你是不是在愛情比戰中放水了？水衣，身上衣服呢？哼，師兄剛剛是不是正在樹上對你使壞？」
官雙妍點點她眉心，笑道：「裝傻不像，沖霄是什麼性子你會不清楚？何況極炎魔可是聖潔之暗的無上暗尊，本領通天，妍姐因傷垂死的事哪可能瞞得過他，你啊，根本是想等會能有個借口揍他一頓。」
「妍姐知道還不裝糊塗，分明是不想我揍他嘛。心氣不順。」
官雙妍掩嘴嬌笑，笑聲中以眼角餘光掃了掃極炎魔那裏，見他似是真的莫明走神，暗道機會難得。謹慎起見，官雙妍不敢用神系覺醒，抬指在寒寧馨手腕上寫下一行字。
無形字寫得極快，可寒寧馨的目力超人一等，從筆畫上判斷出八、九成，微微搖頭后拉過官雙妍素腕，也在上面寫起字來，同時提高聲音隨口問些事情以掩蓋指膚接觸時產生的極微動靜。
官雙妍讀完「字跡」后同樣搖搖頭，邊寫邊道：「寧馨，你怎麼知道我與沖霄被山白虎追殺的？」
「當時我就在天上看，還以師兄的小命與他賭了一局。妍姐，你們怎麼逃出生天的？他的判斷從沒錯過，害得我一直擔心到現在。」
「若沒有波哲羅分身擋了擋，確實早被追上了。原本還是逃不掉，可沖霄弄出個極度猥瑣的神技，帶着我逃上山峰懸崖，成功從空中溜掉了。」
「飛？師兄哪可能辦到嘛。快說說。」
……
過得一會，撫摸樹痕的極炎魔終於從回憶中走出，看向那些似是貼上銀膜的閃亮樹榦，心中暗思神光釋放已達到遠超斗神境所能達到的極限，接下來就是凝縮以求突破了，以此來看，那小子有極大可能在晉入靈神境的同時就誕生出天地靈源。
樹祖對變得銀光閃閃、極是華麗的外形沒什麼興趣，見極炎魔回過神來便湊過去詢問樹痕到底是什麼玩意。
「它是小薇什麼時候留下來的？」極炎魔答非所問。
「魔皇採集樹木時可沒有什麼耐心，樹身上少說有三四十處她留下的採集傷痕。讓我想想，嗯，對了。就是魔皇和你相見前的那次。那天她心情很古怪，採集樹身木塊時在樹身上又切又割，花了很長時間。」
極炎魔沉默無語，眼中神光變得無比複雜，伸出手按向樹痕，半道又如被電擊般收回。反覆數次，極火魔終是目光一凝，手蘊神光，對着樹痕彈出一點黑光。
見極炎魔竟是要將妻子留下的樹痕完全焚去，樹祖心下極為好奇樹痕真意為何卻是沒有阻止，心想這是他夫妻兩個之間的私事，一棵樹沒必要摻和進去，另生事端。
然而樹祖不想多事，不代表別人也是。
就在黑色火光接近樹身時，一聲長嘯自樹身傳來，連綿不絕，震得湖心島顫晃不休。嘯聲中，一道銀色閃電已是擋在斑駁樹痕前方，正是狄沖霄，張嘴將黑光吸進嘴裏。銀色身影不滿足於化去火劫，再發怒嘯，體外銀光霎那間變得銀翠黑三色交纏，錯步前擊，一拳轟向極炎魔臉龐！
因着已經失去擊殺狄沖霄的良機，極炎魔便不想做多餘事，對來拳不理不睬，側移一步避開。眼見極炎魔避過拳攻，本該擦肩而過的狄沖霄暗展神技，在同一時間隨着隨着極炎魔側移一步，起腳落腳毫釐不差，彷彿兩人就是個連體木偶。
原勢不變，拳風撲面而至！
極炎魔與極速魔施無隱相鬥一生，已然明白狄沖霄用的是什麼神技，沒有再行閃避，身周赤色火光微現，焚去狄沖霄悄然設下的外附雷衣，豎起一根手指擋向來拳。
「轟」！
指拳相接，爆發出令人無法直視的強芒，神光餘波四散，雙方竟是勢勻力敵。
狄沖霄嘶聲狂嘯，左拳再揮，依舊轟向極炎魔臉龐。
極炎魔咦了一聲，再次以一指擋下來拳。狂野衝擊下，極炎魔身形微晃，終退了一步。小小的一步。
「不要小瞧人啊！」叫喊聲中，狄沖霄以「唯我獨尊」防禦神技約束體內龐大至無可估量的神光自雙拳洶湧而出，如同發狂的蠻牛般頂着極炎魔前推。
一步、兩步、……、七步。
連退七步，極炎魔終是面色微變，自打神系覺醒以來，被一個後輩逼退七步實是前所未有的事。再退，一生威名勢將化為烏有，極炎魔瞬間化指為掌，接住狄沖霄雙拳，神光自腳下透地而入，將身形定得崇山般巍峨屹立。
狄沖霄鬆開雙拳，借勢死死握住極炎魔雙腕，儘管被赤色火焰燒得皮開肉綻也不鬆手，腳下升起無盡神光絲，將兩人完全封禁於內，展開最強神殺技合絲蓮爆。
「不知自量！」極炎魔起腳踢向狄沖霄小腹，身外火焰由赤而黑，呼息間就將罩身神光絲完全焚去。
「砰」，「砰」！
拳腳著肉聲同時響起。
儘管極炎魔不想當着寒寧馨面殺掉狄沖霄，但一腳之威已可摧天毀地，狄沖霄藉以護身的汲靈神盾化作銀光散裂，噴血斜退，直到撞在樹身上才重新站穩身形。狄沖霄抹去嘴角血漬，挺直腰板叫道：「極炎魔，你還欠我九百九十七拳！」
極炎魔摸摸微有些腫的右臉頰，看向背後多出一手的狄沖霄，輕聲道：「非常好的一拳，自蘇醒以來，除無盡外最好的一拳，無隱沒有看錯人。但以你自身現有的實力根本不可能逼退本人七步，自身覺醒中也沒有幻形神系，必是源自暗魂之心。難得，沒想到你不是永夜魂靈也能在黑暗宿體初成之時完美使用源自黑神魂的各種神技。」
因着並不知狄沖霄體內另有一份黑神魂存在，極炎魔也就有所誤解。
狄沖霄自不會解釋其中誤會，揮手阻止寒寧馨過來，高聲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因着一些不好說的事，寧馨是自願接受飛神枷鎖。那時我對自身神系覺醒還缺乏足夠認知，事後極是懊悔，然而飛神枷鎖是不可逆轉的神技。」
「哼，你是想說既便殺了你，乖女兒的神系覺醒也未必能恢復正常？」
「極炎魔，我並不是想和你解釋什麼，更不是想向你求饒，只是想說你沒有做錯，不管你曾答應過寧馨什麼，身為父親，憑這條就可以殺我！我也只接受你以這個理由殺我。」
「聽得這話就知你的境界確已達至靈神境，在先前四拳隱蘊的意志中感知到本人殺機所在。可此事已不再重要。」極炎魔聲色轉冷，道：「先不說你違備了飛雁山的誓約，本魔一向絕不容人插手要做的事。違逆者死！」
狄沖霄心下一凜，不管本人本魔，如此滿含毀滅殺意的自稱是除凈山堂那次的第二次。
暗驚歸暗驚，狄沖霄毫不相讓，回道：「先不說是湖心島是我先來，還是你先到。我也一向不容許任何美好事物被人破壞。極炎魔，我在尋找暗魂之心碎片射入位置時就看到那些樹痕，雙妍可說是除你之外與魔皇最為親近的人，對她的筆跡與暗記極是熟悉。這些樹痕經過數十年的生長已經很是變形了，但她還是認出是『該不該去』這四個字。原先我不知道魔皇為什麼要寫下不清不楚的四個字，但先前聽到你與樹爺爺的問答時就明白魔皇最想寫的不是該不該去，而是該不該愛。極炎魔，你不可能體會不出四個字中的糾結、猶豫與渴望，為什麼還要毀掉它？！是因為心中對親手擊殺妻子的愧疚與不安？！」
「找死！」極炎魔暴喝一聲，原地揮拳，一線火焰飛射而出，於空中化作拳形。
火拳若閃電雷霆，瞬息便到狄沖霄身前，速度之快竟是不比極速魔生前遜色多少。
狄沖霄沒法閃避，也不願閃避，於雙手展開最強防禦神技「蓮開現佛」，以體內尚存的龐大神光硬接黑色火拳，同時暗中展開元靈雷，以外附雷衣神技將身體與樹身牢牢粘頂在一起，心中暗思能不能讓極炎魔心生誤會，就看這一回了。為防萬一，狄沖霄同時展開意念神系，藉著寒寧馨與官雙妍心內無盡的關愛施展「心念強化」，強行增幅神光；以恢復神系覺醒重重包裹灼燒拳上護盾的黑焰，借用神魂靈光奇變將它們逐一散解。
三重覺醒各行其事卻又配合無間，此刻，七極神系在狄沖霄進入靈神鏡后終於展現出令世人驚艷的一面。
「啊！」
在藉機發泄劇痛的叫喊聲中，狄沖霄終將極炎魔神光化作的黑色火拳打向天空。
火拳在空中轟然破滅，化作絲絲火雨飄然而落。
樹祖不想小谷化作人間煉獄，將漫天火雨吸進嘴中，一陣呶動后吐出一杖黑色種子。
種子落地入土，傾刻間發芽生葉抽枝，長成一株以火焰為花的怪樹。花朵凋謝，結出或紅、或黑的火靈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