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小可人兒（二）
世間各地都有着自古傳承的風俗與習慣，大多都是好惡混雜、美醜摻半。西亞蠻剽悍好戰，可也熱情奔放；尊強厭弱，可因此也是世間少有能反壓獸襲的強國，令依附弱者得以安居。好惡美醜混一，實難剝離。唯一改變方法就是力壓蠻族，可這麼一來又與蠻族行事沒有區別，每每令聖雄仁傑們頭痛無解。
一族蠻俗難變，一人不難。
狄沖霄抱起小可人，親了親后道：「小可人是用來疼的寵的，不是用來當僕從的。不管蠻俗如何，現在聽我的，以後不許那樣。十四蠻祭是什麼？」
月芽兒道：「嗯，寒姐姐也不喜歡那樣呢，以後月芽兒什麼都聽狄哥哥的。十四蠻祭就是別國的成年冠禮，祭獻祖先與西亞戰神。王族多了一個，若不能在這一天成為族人公認的勇士，男孩子就要逐出王族，女孩子就要賜死勇衛。大叔真的很用心教了，是月芽兒不好，每一次勇士考驗時都會怕。強獸多怕一些，弱獸少怕一些。」
狄沖霄道：「既然能讓赫勇百當勇衛，小可人定是天資超絕。若是散解探察沒錯，該是四歲上就神系覺醒了。蠻赫勇百，你以後就叫狄勇百。還是小可人的護衛。」
狄勇百道：「敬領主人賜名。主人所說如親見，小公主四歲多些就覺醒，雖說幻形寄魂過弱，王還是極具期望，便挑了僕從擔任勇衛。」
狄沖霄道：「所以責不在你，也不在蠻王，在你們那自古相傳的風俗。小可人明擺着是眼兒魅貓獸的寄魂，以你們的法子來指引教導，就是鳳凰也只能變錦雞。在你們心裏，眼兒魅除去膽小與幻形，就沒有別的獸賦了。此事以後再說，現在我有一件事需要驗證。勇百，吃了獸心與獸膽。」
狄勇百心知這東西與身上的禍患同出一源，可毫無猶豫，拿起獸心就吞，吞完再食獸膽，發力狠咬，綠汁滿嘴，彷彿在嚼咬那兩個獸人，食其肉、飲其血。吞咽入肚，狄勇百隻覺體內似火燒，又似有蟲獸在吞咬內腑，麻癢酸痛齊至，難受處無以言喻。狄勇百是蠻族大勇士，咬牙死撐，絕不哼聲。
不多時，難受消散，狄勇百身形高壯了些，身上長滿鱗片，原有的胃中獸變新有變化，且新添了兩胃，用以給主胃儲食。
狄沖霄早在先前療治時就知狄勇百的異變在內不在外，暗以神光絲探察，瞭然所有變化后輕輕點頭。眼前一切又給官雙妍的假設添了佐證，做為獲勝吞食者，不管吃了什麼，都不會得到敗者的獸相，只是依著本有獸相的異變加添更進一重的變化，並增幅神光。
狄沖霄收回神光絲，道：「勇百，有沒有意志、心念上的變化？好比你現在更為厭惡弱者，很想殺了小可人之類。」
狄勇百道：「是有一點，可遠沒到主人說的程度，嗯，就是，嗯，更飢餓了，有種怎麼也不會吃飽的感覺。僕從自幼就是大飯量，可族中只有強者才能隨心食飲，所以僕從之所以能神系覺醒，就是極度渴望有一天能像強者般隨時能吃到飽。這種心念在我族中極為普通，因此僕從能修至靈神已是極限了。」
狄沖霄道：「那是你對心念的理解太過粗濫，這在蠻族也是極正常，先不說這個。百勇，你不愧是無畏勇士，有了你的親身試證，我對千河魔覺又多了些了解。小可人，現在哥哥給你弄一身衣服，過一會帶你去一個美好地方。勇百，去外面守着。嗯，我要是對小可人不軌，你會怎麼做？」
狄勇百奇道：「主人是小公主的男人，喜愛疼愛小公主，僕從高興還來不及，要做什麼？喔，瞧僕從這腦子，當然是需要助興之物，僕從這便去找。」
狄沖霄嘆道：「你們蠻族就是這點不好，狠起來嚇死人，熱情起來能嚇活鬼。去外邊守着吧。」
狄勇百行禮退出，正坐於洞口，聽着嘰哩咕嚕的肚鳴，隨手抓着一把野草，嚼了起來。本是無聊之舉，草入口竟是覺著美味，大口吃了起來。
洞裏，月芽兒散去神魂，張開雙臂，方便狄沖霄量身。狄沖霄看着不應有的貓尾，試着拽了拽，卻是將月芽兒弄痛了，連忙鬆手，心下恍然除去寄附人死去，一般法子絕無法取下獸食而成的獸相。月芽兒誤會了，垂下頭怯語自己沒用，直到現在也沒能很好控制神魂。狄沖霄開始為小可人量尺寸，間中和她細說不對處。
原來月芽兒的異變既不是兩獸人的外顯，也不是狄勇百的內隱，是獸食與神魂相合，幻形之時獸食而成的貓尾合與幻形貓尾，近乎無人能察，幻形散去方有破綻，但極似修行不足神魂難控，絕非一般人可以發現。
月芽兒這才明白原來不止是大叔，自己也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又開始抽泣起來，憂怕會變成先前那種沒人心的怪物。
狄沖霄柔語安慰，回思小可人先前穿的衣物，選取靈料，送入吞山幻形袋幻形袋口，蘊入意念、恢復神光。不多時，袋口噴出一套衣物。短衣短裙，月芽兒穿上，試了試后將本就很短的衣與裙又撕去半截，只是遮了要遮的地方。
狄沖霄道：「小可人，你先前就是穿它的，難道並不是很喜歡的衣服么？」
月芽兒道：「當然喜歡啊，可在陌生地方變成獸身最安全了，衣服長了，叼著走不方便，先前是被壞傢伙追上了，沒來得及撕短。不過先前的原因不重要了，月芽兒的一切現在都是哥哥的，衣服短才能得到哥哥最多的寵愛。妃娘們都是這樣。妃娘對王父說，月芽兒還是有可能成為勇士的，能得到夫婿最多寵愛的女人一樣是勇士，月牙兒會是其中最強的。王父聽了娘的，選派了好多最為夫婿寵愛的赫勇女子來教導月芽兒，她們說的，月芽兒都記下了，可進行勇士血祭時，月芽兒一看到臉生男人就害怕，都逃了。是月芽兒不好，害得王父又一次失望，月芽兒是不配有先祖靈紋的廢弱蟲子，本是想用命換回大叔的，卻被寒姐姐救了，沒死成。月芽兒答應過寒姐姐，只能和狄哥哥一人說與她的相遇，所以王父以為是我害怕逃回來了，更氣了，將我與大叔都關了起來，後來就讓我與大叔帶着一些僕從來千河了。哥哥是唯一一個讓月芽兒親近到渴望奉獻一切的人，若是哥哥有來進行勇士血祭就好了。」
狄沖霄道：「什麼勇士血祭，小可人，那叫相親啊。居然能給相親起個這麼殺氣騰騰、血光淋淋的名字，我現在真是不知該怎麼評價西亞蠻俗了。小可人，都是什麼人來參加可人小公主的赫勇血祭？」
月芽兒道：「好多，都是各族非常有名的大勇士，可沒一個能讓月芽兒想親近，都怕，就找機會幻形獸身逃了。」
狄沖霄試着想像當時的場景，禁不住笑出聲來，笑完將小可人摟入懷中，心中感慨無限，身處那等凡事以武為尊的族中，身處處處有人排斥、恥笑覺醒心念的環境裏，竟然還能將神魂修悟到此種程度，小可人實是天縱之才。
眼兒魅貓獸在世間極為稀少，天性嬌怯怕生，能看到它的人就更少了，其最強獸賦根本就不是幻形，名為魅親，專擅處之一就是對人獸的危險程度加以辨別，幻形不過是魅親而來的小獸賦。狄沖霄曾聽聖多情說起過，與貓獸至尊玉祖相處過後就更是清楚了解。
月芽兒誤會了，歡喜低呼：「哥哥現在是要寵愛月芽兒么？月芽兒知道很多妃娘與赫勇女子傳授的勇士秘技呢，哥哥一定會很寵愛月芽兒的。」
狄沖霄忍了又忍，終是忍不住笑罵蠻王十足真混蛋。
月芽兒道：「哥哥說錯了，王父是族中最強勇士，不是混蛋。」
狄沖霄道：「小可人，我一定比你王父強，照蠻俗，我說他是混蛋，他就是混蛋。以後有的是時間寵愛小可人，現在還有些時間，和哥哥說一說你與寒姐姐的相遇。此事至重，越詳細越好，能是一句話一個字也不落、也不差最好。當然，只是這麼一說，小可人不用當真。」
月芽兒道：「寒姐姐是月芽兒見過最為強大的女勇士，也是月芽兒最渴望親近的人，和哥哥一般。寒姐姐的事，月芽兒都記得。分別前，寒姐姐還說，若月芽兒有緣遇上哥哥，就問一句，若是哥哥會死在她手裏，還會不會去炎魔島。是月芽兒問，不是寒姐姐問。炎魔島是什麼地方？」
此一問明顯不會是師妹會問的，狄沖霄想起龍華芳許願答案的該是兩字，明白這實是師妹體內的魔魂藉著小可人來傳達不能去、不準去的意思。
「既是小可人要問，哥哥就將答案告訴小可人一個，炎魔島，小可人也要陪着哥哥一起去，到時你將答案告訴寒姐姐。現在，說吧。」狄沖霄暗自思索魔魂為什麼要這麼做。
月芽兒細聲說起當時的事。
十四蠻祭結束的那一天，月芽兒還是沒能成為戰蠻勇士，隨後的親事安排也是完敗收場，蠻王徹底失望之餘只能賜死狄勇百。大王子不願看見赫勇百為了廢弱蟲子一般的妹妹死去，便見了月芽兒，令她用命換回一個勇士，若是這樣，依蠻俗也是洗涮了王族的恥辱。月芽兒正想着救人，就是沒法子，聽聞后便去找了王父。蠻王便派人將月芽兒送進了西亞蠻最為兇險的絕域，勇士墳。沒有任何勇士能征服的絕域，闖入者留下的只有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