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深山救美留情根

第一回 深山救美留情根

點蒼山野嶺古剎,夜黑人靜,猛然間一聲厲嘯,隨之火光驟起,殺聲震天。時間不到半個時辰一切即歸於寧靜。天上烏雲密佈,見不到一絲星光,黑得是伸手不見掌,回手不見拳。

忽聽一陣衣袂飄風之聲,由古剎后牆斷壁處傳出,直抵剎后峭壁絶谷,定然是此人被殺得急了,慌不擇路而誤跳懸崖。隨着數聲長嘯,數十條黑影尾隨而下,方落入谷底,眾人點燃起松樹明子,一字排開,隔一跳一分成兩隊,向東西兩側搜索急進。

火光之下,一位書生模樣的漢子,嘴角透出不易察覺的篾笑,手中青龍寶劍向夜空一舉,一聲厲嘯,若驚雷遙奔,然後探二指沿劍鋒徐徐上行,只見一道毫光,閃動五色光華,升入空中爆裂開來,有如焰火,現出一面骷髏形,緩緩向西方飄移,瞬間即逝。他隨之身形一晃,箭也似閃入松林之中,往西追將下去。

至平明時分,神武營眾官兵並無所獲,悻然回到古剎。

濃煙烈火中的古剎,屍橫遍地,污血凝結,染紅了寶剎凈土。

書生模樣的漢子仔細地清點畢死亡人數,才確定逃走之人乃是九頭大鵬王子英的義女凌劍虹,並且帶走了王子英的小兒子寶兒。他不由得大驚失色,苶獃獃愣在那裏,半晌沒動地方,暗自思忖著如何向上司交差。

晃然間已有月余,在唐古拉山口通往死亡谷的羊腸小路上,出現一位懷抱嬰兒的年輕姑娘,只見她面色慘白如雪,氣喘噓噓,鬢角額頭香汗淋漓,腳步散亂。頭上扎一方藕荷色絹帕,上身穿一件青緞子箭袖對襟襖,絳紫色中衣,腳下一雙大紅牛皮快靴,肋下佩一把短劍,身上血跡斑駁,皮靴子前端露出紅腫的大腳丫,踩入沒膝深的積雪裏,發出「咯吱吱」地響聲,每行一步,痛得她都咬一下牙關。

她停下腳步,攏了下額前劉海,閃目四顧,見樹木掩影的山坡下有個山洞,不禁心頭一喜,踉踉蹌蹌地徑奔山洞而去。

天,是那麼的寒冷,雪花是那麼悠閑地飄。地,是那麼大,可哪裏是歸宿?她看了眼懷裏的嬰兒,已經好半天沒聽見他的哭聲了,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餓昏了過去,忍不住心頭一陣酸楚,眼圈泛紅,淚水沿着她那蒼白的面頰,滾落在孩子眉間的那顆紅痣上。嬰兒面白如雪,紅痣好似雪中卧梅,招人喜愛。姑娘在孩子小臉上輕吻一下,不由心中輕嘆:好可憐的孩子啊!

她挨進石洞,已是精疲力竭,把寶劍靠在洞壁上,身體往後一倚,緩慢坐下,把孩子抱得更緊了些。迷迷糊糊剛要睡着,忽然聞到一股奇臊異臭,心頭不由得一驚,調息一下呼吸,抓劍在手,細聽山洞內有何動靜。除了洞內深處傳來的「叮咚」泉水聲外,並沒有其他響動。

憑經驗,這樣的山洞內必有猛獸。等過了片刻,一切依舊。心中的戒備緩緩放鬆下來,疲憊立刻佔領了身體,眼皮挑了幾下便進入夢鄉。

遠處,一隻叼著羚羊的豹子竄入樹林當中,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四下環顧,見無異常,緩緩向洞口走來。「啪」地一聲響,一隻鐵夾子狠狠地夾住了豹子的前爪,痛得它「嗷」地一聲怪叫便丟掉口中的獵物,前竄后跳起來,抖得夾子上的鐵鏈子「嘩啦啦」直響。它不停地翻滾著,儘力欲掙脫鐵夾的桎銬。不知過了多久,豹子的力量漸漸耗盡,失去掙扎能力,驚恐的眼睛四下張望,不停地喘息著。

「叔叔,夾住豹子啦!!」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頭上戴一頂豹皮帽子,劍眉高挑,斜插入鬢,目如朗星,面色紅潤,鼻直口方,大耳朝懷,天倉飽滿,地額方圓,身高在五尺開外。上身穿藍色對襟棉襖,外罩虎皮坎肩,扎一條寶藍色布帶,黑色中衣,足下蹬一雙抓地虎快靴,豹筋綁腿,看上去精氣神十足。他見到這麼大的豹子,樂得一蹦三尺高,大聲呼喊著:「叔叔!夾住豹子啦!」眉稍眼角透露出難以言喻的喜悅。

他沒有聽見叔叔的迴音,便一挺掌中五尺點鋼叉,徑直奔豹子走去。

一見來了人,豹子伏身後退數步,目射凶光,雙爪按入雪中半尺余深,長尾低壓,唇須抖動,呲開匕首般的利齒,血盆般的嘴大張開來,身子猛然竄起,閃電般撲將過去。

少年側身閃過,笑罵一聲:「好畜牲!看我不扎你個透心涼。」待豹子返身再撲回來,使了一招犀牛望月式,手中鋼叉劃了一道弧形,斜刺里扎入豹子當胸。豹子發出一聲低沉的悶叫倒在了地上,四肢抽搐幾下便不動了。殷紅的血氺冒着沫子染紅了積雪。

少年抽出鋼叉,摘下鐵夾,右手一抖鐵鏈,從凍土中起出橛子,然後一貓腰,伸手抓住豹子的前後腿,往上一掄便扛在了肩上。剛一回頭,才發現身後已站定一條壯漢,便呲牙一笑道:「叔!您咋也來了?」

這位漢子在三十歲左右,發如鋼絲,根根筆挺四散,扎一條藍色粗布攏在額前腦後,眉如卧蠶,一對虎目閃動精光,鼻似懸膽,牙排碎玉,兩耳朝懷,身高在八尺開外。身穿對襟黑色棉襖,腰扎巴掌寛牛皮板兒帶,外披銀灰色斗蓬,藍色中衣,足下蹬一雙白色氈靴。往那一站,恰似鐵打的金剛,銅鑄的羅漢。他倒背着雙手,冷「哼」一聲道:「對付個小山貓子,還動叉動槍的,看你那點出息!」說罷轉身而去。

少年挨了數落,不急不惱,對着壯漢的背影撇了撇嘴道:「我哪比得了你,出了名,立了萬兒,還混了個雅號什麼天山神鵰!」

言罷,轉身剛要走,忽然聽到「哇」地一聲嬰兒啼,也不知從何處傳來。他撥愣一下腦袋,側耳細聽,那聲音微弱下去。索性放下豹子,尋聲找去,竟沒有了一點聲響。真是怪哉!望了一眼荒無人煙的原野,心中暗想:莫非是師爺講得鬼怪山魈不成?小爺我可不信這個邪!想到此,握緊手中五齒點鋼叉,閃目再看,這才發現山腳下有個山洞。他腳下一用力,施展開踏雪無痕的輕身功夫,直奔山洞而去。

剛一進洞口,早聞到一股刺鼻的臊臭味兒,他登時警覺起來,深知此洞必為猛獸巢穴,便將鋼叉平端於胸前,後背挨緊洞壁,輕抬腳慢落步,往陰森森、冷嗖嗖的洞內走去。

洞頂上落下一滴冷凝水,正打在鼻子尖兒上,嚇得他激愣打了個冷戰,身子不由自主地向洞口縱出去八尺開外,靜聽了片刻,見沒什麼異常響動,這才用手背抹了把鼻子上冰冷的水滴,暗自慶幸叔叔沒看見自己這副狼狽相,要不然又讓他取笑了。轉念又一想,此地千八百里都沒有個人家,哪裏會有小孩子哭呢?莫非是野獸把小孩子叼來,當作自己的崽兒養著,就像師爺講得什麼狼孩、虎孩一樣,眼下這裏又出了個豹孩也未可知。不管怎麼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便壯了一下膽,端著鋼叉又往山洞裏摸索著走去。

走了沒有二十幾步,借洞口那束光亮,看見洞壁上靠坐着一個人,像個女的,秀髮披肩,若流雲潑墨,遮掩著半拉慘白的面孔,正在側頭昏睡,年令跟自己差不多,看上去還有幾分面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進前端詳良久,自己亦忍不住笑了起來,長這麼大一直跟師爺、叔叔在一起,連爹媽是啥樣都不知道,又怎麼會認識一個素未謀面的姑娘呢?便輕輕搖了下頭,又見她懷抱的嬰兒,毫無聲息地伏在她胸前,真的好可愛呦。

石洞裏冷,比洞外可強了很多,起碼沒有風和冰雪。

嬰兒的小臉凍得通紅,他探指輕輕碰了一下,軟軟的、滑滑的,覺得尚有一絲暖意,就想把小孩抱過來,又怕這位女子醒來不依不饒。

有心把這倆人一塊抱走,又想起師爺說得那個男女有別,授受不親的話來,年紀輕輕的我豈能造次?若等她醒來,惹出是非,更是害人害己。如果讓師叔知道的話,還不生劈了我才怪哩!還是一走了事的好,少招惹這個來歷不明的人,尤其是女人,也免得師爺怪罪。她有命就活,沒命就死,小爺我可管不了那許多。想到此,轉身就要走,又覺得哪點有些不對勁,抬手拍了下腦門自責道:「你這個小沒出息的!要是來了野獸把這兩人給吃了,你豈不是缺德?對!缺了大德!若讓師爺知道了,非用煙袋鍋兒敲我一腦袋疙瘩不可。」

他自言自語着又回到姑娘面前,見嬰兒動了一下,「嗯吭」著吸吮了幾下手指,又「哇」地一聲哭開了,聲音已然嘶啞。他無可奈何地雙手一攤,鼻子發酸,眼淚差點沒淌下來,嘖了一下嘴道:「小傢伙!餓了吧?嘖!我可沒辦法,去找你那個貪睡的娘,她醒了,你就有好吃的給你啦。」

嬰兒不停地蹬踹著,兩隻凍紅的小腳丫從襁褓中露出來,哭聲令人撕心裂肺,急得小伙兒直撓腦瓜皮,聳了聳肩,伸手輕輕挪移開姑娘坦露的玉臂,抱過來啼哭不止的嬰兒。

萬萬沒料到那姑娘連眼都沒睜,猛然擊出一掌,力道雖已大減,但毫無防備的小伙兒亦被打了個趔趄。他哪裏吃過這個虧,抬手就要還擊,只見這女子「唰」地一聲,從肋下抽出一把短劍,也不問青紅皂白,瞪着佈滿血絲的眼睛,一連刺出七、八劍,一劍卻比一劍慢了下來。

小伙兒暗恨:你這不知好歹的刁蠻女人!敢跟小爺我玩兒這套,看我怎麼教訓於你。

左手抱定嬰兒,身形幾晃便閃在姑娘右側,探手抓住姑娘的手腕,微微一用力,便抖掉她手中的寶劍。

姑娘身子晃了晃,一頭向前栽去。

小伙兒感覺到不妙,右手往回一帶,順勢攬住姑娘的纖腰。

其實姑娘已經睡得很沉實,如果沒人動她懷抱的嬰兒,就是打滿天的焦雷,她也未必能醒,此乃心之所系的特殊警覺。她擊出一掌之後,起身拔劍,向來人刺去,這隻在眨眼之間。連日來的苦苦奔波,加上三天水米沒打牙了,真可謂力不從心,只覺得眼前發黑,金燈狂旋,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一頭栽去,幸虧被絕頂聰明的小伙兒一把攏住,方倖免被摔之災。

小伙兒這回可真傻了眼,左手抱着個孩子,右臂彎里一位人事不醒的大姑娘,這放下哪個也不行啊!阿彌陀佛!算小爺昨晚沒作好夢,今兒個才遇上這費力不討好的倒霉事。沒辦法,就這麼回去向師爺交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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