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然接受,卻又隱忍克制

欣然接受,卻又隱忍克制

江慎行把車停好,上樓按門鈴。

張言起先已經進了房間里,剛洗完澡換上了睡衣,忽然聽到有人按門鈴,聽到門鈴聲很詫異,從貓眼裏往外看,樓梯口的燈卻是徹底壞了,外頭一片黑,瞧不見人。

張言以為是鄰居家嫂子又來找自己,剛才她家裏的兩個兒子在樓梯上跑着追趕害得她摔了手機。鄰居一直道歉,她之前說了沒關係讓他們不要放心上,估計這會兒她又來了。真沒想到外面的人會是江慎行,一開門她看到他的時候就愣住了,一時連請他進來坐都忘了說,還是江慎行先開口的:「你打給我的時候,我已經在路上了,所以不如直接來看看你。你摔倒了,沒受傷吧?」

她的掌心方才倒的時候擦傷了一塊,清理了一下傷口左右各貼了一片創口貼,不過真的是小傷。

張言反應過來卻哎呦了一聲:「受傷了,你看,疼死我了。」

他瞥了一眼:「好像不嚴重。」

「誰說不嚴重的,動一下都疼。」說着卻又把他拉了進來:「都怪我不好,只顧著掏手機都沒有注意邊上的小孩兒打打鬧鬧的,害得你多跑了一趟。既然來了,總要喝杯茶再走。」

「給我泡一杯金盞菊吧。」

她笑了起來,沒想到他還記得。

江慎行是第一次喝這種茶,確實是像她說的那樣,很快就在水裏盛開,如同一隻小小的睡蓮。

他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看到茶几上已經碎掉的手機屏問了一句:「這恐怕修不好了吧,也是老機型了,不如買個新的。」

「也好,反正月中發工資了。當做獎勵自己。」

張言的頭髮還沒有來得及吹乾,發梢還在不停地滴著水,劉海濕漉漉地服貼在額頭上,又穿了一件白色的全棉睡衣,看起來特別乖巧。

她平時出門見他都會習慣性地化一點兒淡妝,此時不著粉黛的一張臉,白裏透紅,偏偏那一雙杏眼圓潤飽滿,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都是靈動的。江慎行承認這一刻他是有些心動的。

但他只是想來確認一下她的情況,時間已經這樣晚了,她既然沒事兒他也不能多留,喝完了那杯茶就準備走了,走到門口還沒來得及換鞋,張言忽然從他的身後抱住了他。

他們在同一時刻都愣住了。

這個動作張言無數次地想去做,她想要抱住他,親吻他,跟他做愛。可是當真的這麼抱着他的時候,她心裏一陣驚恐,卻又不甘心就這麼鬆了手,維持着最後一點兒勇氣堅持了下來。

江慎行站着沒動。喊了一聲:「張言。」

她一聲不吭,他伸手把她的胳膊拿了下來,轉過身的時候卻發現她不知為何已經淚流滿面了。

其實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為什麼,眼淚就是不爭氣地落了下來,可是哭完了自己又覺得太矯情了,狠狠地擦了兩下笑了起來:「你開車回去小心點兒,不用理我。」

江慎行伸手替她擦眼淚,到後面卻忽然俯下身來開始吻她,起初還是柔和的吻,可數秒之後連自己都抑制不住地在索取。她的眼淚還在流淌。到後面流到了嘴巴里,他的吻也似乎是鹹鹹的。

等他終於放開了她,張言像是大夢初醒一樣恍惚,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好好地哭什麼?」

「這一定是夢。」

「你希望這是夢嗎?」

她狠狠地敲了一下自己的頭,江慎行聽到啪的一聲。伸手替她揉了揉:「對自己下這麼重的狠手?本來就不聰明,回頭再更加笨了。」

張言咬了咬嘴唇破涕而笑,拉着他的手臂:「都這麼晚了,你還要開車回去嗎?」

「不然呢?」

「我還是覺得不真實,不然你留下來陪我一夜,如果明天一覺醒來我能看到你,就知道今晚發生的一切是真的了。」

他於是真的留下來過夜了。當然不能做什麼,她恰逢生理期,兩個人就是安靜地在床上躺着,她翻了個身摟住他,江慎行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睡吧。」

張言閉上了眼睛,卻一直都沒睡好,時不時地睜開眼睛看看身邊的男人,像是守着傳家的寶貝一樣,深怕自己一沒了意識他就不見了。她其實是知道雙方的處境。江慎行會突然吻她,說明對她也是有好感的,只是這場感情的拉鋸戰里,他永遠都把握著主動權,她節節退敗。潰不成軍,一沒底氣二沒自信,全靠厚著臉皮撐下去,有那麼幾次,連自己都暗罵自己沒有出息,可再見到他的時候,又從來不掩飾內心的喜歡。

喜歡就是喜歡,姿態高傲也好,卑微也好,她都不想藏着掖着。很多人會說,女孩子千萬不能主動,一主動對方就不會珍惜,就不值錢了。

可是她不這麼想,遇到江慎行這樣的男人,她不主動,他們便會直接沒了聯繫。與其昂着頭失去他,不如低着頭得到他。

就算沒出息,她也認了。畢竟這輩子遇到一個能讓自己低到塵埃里的人,又能有幾個呢?錯過了,就再也遇不到了。

她不記得自己是懷着什麼樣的心情睡過去的了。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江慎行是被人給踢醒的,她的腳不安分,意識朦朧地在床上亂動,嘴裏還低聲哼哼,他坐起來看了她一小會兒,伸出手把她的鼻子給捏住了。

張言呼吸不順暢,不情願地睜開了眼睛,就看到他在逗自己,哪裏顧得上生氣,一個挺身又抱住了他。

江慎行拍拍她:「好了,快起床吧,不是要上班嗎?」

她給他拿了新的牙刷,又找了一個杯子給他刷牙。他洗漱的時候,她就一動不動地站着門口看着他,江慎行回頭:「你在看什麼?」

「看我想看的。」

……

之後其實就順理成章地多了。他們更頻繁的約會,擁抱,有時候也親吻。但再也沒有像那一晚他主動低下頭吻她的情狀了,每一次都是她墊腳親他的唇,他便順勢摟着她繼續下去。大多數時候,他還是冷冷清清的一個人。

江慎行察覺到自己是喜歡張言的。他那日動情吻了她,對她來說彷彿是一種認定,兩人的關係越發像是男女朋友,但他從來沒有碰過她。

他不知道怎麼跟張言更親密的相處,有時候他也想到了喬雨,想如果他們當初要是陰差陽錯地真的在一起了,他未必能像自己所認為的那樣做得好,能給她真正的幸福。

他生來就是孤獨的。面對男歡女愛,他欣然接受,卻又隱忍克制。

肉體親密到什麼樣的程度都沒有關係。只是他並不想習慣一個人。他曾經珍惜過,愛過,但是他所珍惜的,所愛的終究還是丟下了他一個。這些年他只能跟老爺子相依為命,家有定所,心卻在一直飄零在路上。偏偏連老爺子的時間也不多了,病情反反覆復,時好時壞,他聽了醫生的話做好心理準備,卻也更覺得愛是傷人的。

親情也好。愛情也好,這世上從沒有什麼關係是能夠持續長久的。

張言又接到家裏的電話,她正跟江慎行在一起,在他家的客廳里看片兒。她媽的聲音就從話筒里傳了出來,他怕打擾她就調了靜音。

「你到底什麼時候結婚啊?上次不是說跟人在交往著嗎,相處了那麼久難道都還沒考慮結婚?什麼時候也帶回來給我跟你爸看看。」

她敷衍了幾句就掛掉了。江慎行又把電影的聲音調大了些,也沒有問她發生了什麼,但是張言知道他應該是聽到了。

又可僥倖地想,說不定他沒有聽到,於是晚上吃飯的時候故作輕鬆地說:「我媽讓我周末回去一趟。我就不能陪你了。」

「好啊,你回去吧。」

「不然你跟我一起回去算了,她還挺想見見你的。」

江慎行放下筷子看着她:「張言,你還是一個人回去吧。我還沒有做好準備見你的家人。」

她點點頭:「行,我知道了。」

她那天要回公寓,他開車送她,兩個人一路沉默。快到望京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因為不方便接聽就開了外音,是宋唯一打過來的。

宋唯一的聲音清脆輕鬆:「二哥,我跟喬雨就要回來了。」

車裏江慎行笑着恩了一聲:「回來了好啊。改天給你們接風。」

張言在無聲地掐了自己一下,等掛了電話,她卻也笑了起來:「太好了,喬雨終於要回來了,我一個人住着可無聊了,她應該還會住到這公寓裏來吧?我得幫她把她那屋子收拾一下。」

「不太確定,不過我覺得她住這裏挺好的,你們兩能相互照應,我也放心。」

其實她是誤解他的意思了。

江慎行倒並不是說不放心喬雨,而是覺得這裏的環境不太安全,畢竟是老小區,物業和安保都一般,北京流動人口那麼多,一個女孩子住總歸是讓人不太放心。

可張言有些絕望地想,他終究還是沒有忘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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