鐲子

鐲子

周六古天樂的新片上映,港片如今已經過了最絢爛的時段,越發走了下坡路,只是張言喜歡古天樂很多年,但凡是他參演的片兒,是褒是貶她都會買票去電影院裏看。WWw.

她打電話給江慎行:「下午請你看電影,有空賞臉嗎?」

江慎行說好,連是什麼電影都不多嘴問一句就答應了。是什麼電影他其實並不關心,演員是誰,或者跟誰一起看對他來說都不重要,他就是想放鬆一下。工作總是繁雜瑣碎的,他有時候會忙一整天。從早到晚看不完的文件,爺爺也在住院也需要他的關懷,於是這段時間不得不公司和醫院兩地奔波,身心疲憊。

電影其實很無趣,開頭十幾分鐘的笑點都很牽強,連他這種笑點低的人都沒有產生共鳴,張言抱了一大桶爆米花在吃,吃的比看的還認真,有時候往他面前遞,他象徵地吃幾個。但是這裏的環境讓他很舒服,黑暗的光線里,他靠在軟椅上,整個人都是難得放鬆的狀態。

老爺子電話打進來問:「慎行,你在哪裏呢?」

他說在影院裏,老爺子沉聲問他,傅家阿姨為什麼說喬雨不是他女朋友。江慎行愣了一下,已經能夠想到喬雨的處境,她此刻一定很為難,面對傅源他媽,本來就心存懼意,再加上爺爺一直誤會著,他也從來沒有解釋過,無端就把她推向了窘境。

張言見江慎行神色不對,又聽到他提到喬雨,忍不住問了一句:「沒事兒吧?」

「對不起張言,我臨時有急事要去處理一下,今天不能陪你繼續看電影了,你接着看吧,回頭我再請你吃飯。」

「我能幫上什麼忙嗎?」

他起先想說不用,轉身的時候卻又多看了她一眼:「不然麻煩你跟我一起去吧。」

江慎行把車開得很快,他開車向來穩重,她坐了那麼多次他的車,從未聽過他鳴笛,但是去往醫院的這一路,他一共按了兩次喇叭,所以她記得很清楚。

到了醫院她才隱約知道發生了什麼,原來他跟喬雨的關係被兩家家長誤會了,他神情認真地說只是把喬雨當妹妹,壓根兒沒有別的意思,又掏出自己的皮夾說早已經被把跟喬雨的合照跟拿掉了。

看到傅源他媽仍然半信半疑,江慎行看了張言一眼,猶豫了數秒,她也看着他,對視的瞬間明明兩個人毫無交流,但是她突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江慎行牽着她對傅源他媽說:「您看,這是我現在的女朋友。」

他要演戲,她便陪着他好好演一出,笑臉盈盈。等傅源他媽帶着喬雨一走,病房裏的氣氛卻陡然冷了下來,老爺子的手邊有根黃楊木的拐杖,此時拿在手裏對着地面兒重重地敲了兩下。江慎行轉過身去道歉:「是我的錯,您別動氣。」

「你糊塗!」老爺子伸手對着他的腿打了一下,張言心裏一緊,快步走了過去:「爺爺您好。過去不知道您住院了,耽誤到今天才來看您我真的太不應該了。」

她察覺到老爺子耳背,聲音也提了些:「我是慎行現在的女朋友,我叫張言。」

「胡鬧,我知道他喜歡喬雨,錯不了。現在不知道從哪裏找了你來糊弄我,我老了,耳朵不好了,可我心裏明白著呢,你不是他女朋友。」

張言忽然沒了聲兒,江慎行看着她:「我送你回去吧。」

她站起來,拘謹地跟老爺子說對不起。老爺子背過身去不吭氣兒,她告辭離開,又讓江慎行不用送自己了,他已經拉了她一下,大步走在了前面:「走吧。我送你。」

一上車他就跟她道歉:「今天是我太自私了,拉你走了一趟渾水真不好意思。」

「沒事兒的。最重要的是能幫喬雨解圍,我總算見到她那未來婆婆了,看起來真厲害,幸好你機智把我拉過去,不然我真替她擔心,就這樣了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瞞住,她回去不會受罪吧,我回頭得打個電話問問。」

「你不生氣?」

「不氣不氣,這有什麼好生氣的。」

「謝謝。」

她聽到他說這兩個字,心裏卻驀然一酸,那麼沒由來地就想哭,但是她面上仍然維持着一點笑意,歪著頭說:「幸好你已經把你們的合照拿掉了,多少算個佐證,能讓那位阿姨安心。」

「其實沒有拿掉。」他慢慢地說:「還在皮夾里,只是放到了暗層的拉鏈里,不翻出來是看不到的。」

張言微微怔忪,過了好一會兒才又說:「原來你那麼喜歡她。如果我是喬雨。我一定會喜歡你的,畢竟你是這樣的好。可惜……」

「可惜像我這樣的好人,卻總是故事裏的配角。」他自嘲似的笑了一下。

「不是這樣的。」張言搖頭:「好人就應該是襯托,不能得到幸福嗎,這是什麼歪理兒?我反倒覺得你只是走進了一個錯誤的故事裏,等遇到對的故事,你就是主角了。」

她說完自己又笑了:「我們真是在說繞口令了,罷了罷了,不開心的事情便不要想了。只是你爺爺該生氣了,這樣的事情老人家總要介懷的,你回去之後要多哄哄他。」

「不要緊。他是明白人,罵我歸罵我,想通了也不會怪我。只是叫老爺子白歡喜了一場,我也有些過意不去。」

他們說着話,他已經送她到樓下了,她嘆了一口氣:「喬雨現在不常跟我一起住了,大多數時候我都是一個人,其實那個室友王恩嬌你知道的,她跟喬雨不是鬧得特別不開心嗎,後來被房東給弄走了,之後說來也奇怪,那房間就一直空着,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租出去。」

「你放心住着吧。你們的公寓我買下來了。」

她張大了嘴巴:「原來是你買了?怪不得,我當時就覺得奇怪,那房東的態度怎麼變得那麼快,之前還想息事寧人,後來就堅決讓王恩嬌走了。你,你還真是……那喬雨知道這事兒嗎?」

「我沒有跟她講過。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她也沒有知道的必要了。」

「你既然不想告訴她,我也就不說了。」

張言跟他道別,一個人上樓,樓梯口的聲控燈接觸不良,忽明忽暗,晃的人眼睛疼,她揉了一下眼睛,手指卻濕了。

他當晚收到喬雨的短訊,說找時間把鐲子還回來,他看着手機屏幕看了許久,卻沒有立即回復,而是在淋浴下面洗了澡,洗了很久才出來,想了想還是約她第二天中午吃飯。

鐲子他收了,她的勸他也聽了,兩個人到後面都安靜了下來,沉默地吃完了那頓飯。

喬雨不要他送,說自己逛一逛,他便發動了車子開了出去,路過邊上公園裏的噴泉水池時,他卻停了車把鐲子從盒子裏取了出來,下車走進了池面,輕輕一拋,這鐲子沉入了池底,在他的位置還能隱約看到那一抹碧翠,他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之後還是老樣子,張言約他,他也會出來,吃飯也好,看電影也好,怎麼樣都可以。

時間久了,他把張言當朋友,並不敷衍。人活一世,想落得「通透」兩個字不易,張言卻是通透的,她決口不提他的過往,還有滿肚子的冷笑話逗他笑,對於這種陪伴,他其實是心存感激的。

就像是撕開了一道傷口,還好有人想辦法幫自己療傷一樣。

江慎行知道喬雨懷孕的消息是唯一告訴他的,那晚他給張言打了電話,約她出來吃飯。她剛開始是詫異的,因為之前每一次,都是她主動約她,這是唯一一次他主動。

他沒有開車來,因為說想要喝酒,於是也真的喝了許多。白酒太烈,她不喜歡那種味道,就只能坐在身邊陪着他。

張言於是才知道,喬雨懷孕了。

江慎行醉的厲害。到後面已經失了意識,走路都走不穩了。張言費了好大的勁兒送他到酒店裏,把他給弄到了床上,她看了江慎行好一會兒,蹲下來看着他,摸了摸他的臉:「你怎麼那麼傻啊你。」

這話卻也不知道是在說床上的男人,還是在說自己。

第二天他醒過來就打電話給她:「昨天我失態了,辛苦你了。」

「我也是才曉得你竟然還有那樣的時候,也算開了眼界。」

江慎行笑了起來:「人總有喝醉的時候,這有什麼稀奇。」

「你還記得昨晚發生什麼嗎?」

他完全不記得了。

「我跟你講,我偷親你了。」

江慎行愣住了,張言隨即哈哈大笑了起來:「瞧把你給嚇得,都不出聲兒了,我逗你玩的,別怕別怕。」

等掛了電話,他到洗手間去洗臉,抬頭的時候臉上濕漉漉的,眼睛卻十分漆黑。張言的心思他明白嗎。他什麼都懂,但他卻偏要揣著明白裝糊塗,終究還是自私了一回。

他沒想到喬雨跟傅源會走到那一步。孟蕭去世,孟儒華不久也撒手走了,孟家成了一盤散沙。

喬雨執意離開,她走的那天他沒有去送。只是看了她留下的鑰匙看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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