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回:捕魂之眼

第一百六十三回:捕魂之眼

幽冥抱起特蕾婭,轉身逃進祭壇周圍一圈層層疊疊的黑暗陰影里。四通八達的台階,瞬間讓他們消失了蹤影。

頭頂密集蠕動的巨大觸手,開始漸漸縮回,血紅色的捕食之網散去。

「他的速度還是很快啊。」呪夜看着幽冥消失的方向,輕輕地嘆息著。

「不然你以為,這麼多年以來,他為什麼一直高居二度王爵啊。」寒霜似回答。

「不過,好像也沒什麼關係吧?」呪夜回過頭,看着寒霜似,嘴角掛起一個曖昧的笑容。

「嗯,沒什麼關係。」寒霜似笑着回答他,然後,他那雙彷彿刺滿了薔薇的眼睛,發出灼燒般的紅光來。

他們轉身,朝漫長的台階上走去。他們的步伐輕快敏捷,身形看起來彷彿黑暗中的鬼魅。

當他們來到最上端的台階平台時,最後幾根祝福的觸手,正在縮回迷宮的出口。

呪夜和寒霜似安靜地站在那裏,面對着黑暗的洞口等待着。

黑暗中最先出現的,是一雙比黑暗更黑的眼睛。

然後,掛着血跡的美艷面容,魅惑的微笑。

鬼山蓮泉從洞口緩慢地走出來。

呪夜和寒霜似輕輕地微笑起來。

她那雙漆黑的眸子,正在漸漸變成泣血的薔薇。

這一刻,多像當初在幽花郡王府蓮泉房間窗台上的情景重現啊。

可是,不管是當初的那一刻,抑或是此時,在鬼山蓮泉的記憶里,都不會存在。此刻的她,在某個冗長無解的夢境裏沉睡着,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醒來。

「殺了他們。」

少年們異口同聲的聲音聽起來,有着變聲期特有的味道,純真而又邪惡。

【西之亞斯藍帝國·尤圖爾遺跡迷宮】

頭頂的烏雲里,傳來彷彿怪獸沉悶嘶吼般的雷聲轟鳴,一道一道雪白的閃電,將整個無情而又龐大的迷宮照亮。

特蕾婭的面容被閃電的光芒映照得雪白,然後又瞬間歸於黑暗,只剩下模糊的輪廓。

她和幽冥全力奔跑着,然而,她的魂力感應,此刻卻在不斷變換路線的迷宮中,沒有用武之地。她只能像一個沒有目標的受傷的野獸一樣,本能地逃竄著——這在曾經的自己看來,是多麼笨拙而又愚蠢啊,或者說,這恰恰就是所有曾經在她的天賦下逃無可逃、無處可去的獵物的可憐之處啊。

「你說這是陷阱是什麼意思?」身邊的幽冥問道。

「白銀祭司要全面更換亞斯藍的王爵體系,這次獵殺的目標,不僅僅是銀塵蓮泉他們,還包括我們在內……」特蕾婭的呼吸急促而劇烈,她所剩無多的魂力,正在支撐着她的天賦,企圖尋找到一條逃生的路線,「這裏,就是為我們所有人準備的墳墓——」

特蕾婭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和幽冥停下了腳步,他們的眼神里有憤怒、有殺意,但也有一些難以覺察的恐懼。

在他們前面的,是獨自盈盈而立的鬼山蓮泉,她如水的眸子波光瀲灧,視線從幽冥裸露的胸膛上劃過,嘴角帶着挑逗而曖昧的笑意。

「我們逃不掉了……」特蕾婭低聲說道。

「沒有祝福和她一起,也許,可以趁這個時候殺了她。」幽冥的聲音里混合著尖銳的殺意。

「我的意思是,我們被捕捉過視線……我們逃不掉了……」特蕾婭轉過頭看向幽冥,她的臉色蒼白虛弱,彷彿失血過多的病人一樣,呼吸紊亂。在她腦海里,閃過的是在天空平台上,自己和寒霜似那雙猩紅的瞳孔對視時的畫面,那時寒霜似的微笑,特蕾婭曾經以為那是他們在為找到銀塵等人的藏身之所,而露出的笑容,然而到現在她才明白,那是寒霜似為終於拿到特蕾婭的視線而發出的勝利的微笑。就像是給自己的獵物綁上了一根絲線,再把它放回森林,獵物無限歡喜地以為獲得了自由,然而,只要獵人願意,隨時都可以收緊手裏那根無限延長無法阻斷的絲線。

咔嚓咔嚓。

黑色冰晶瘋狂地密集生長,瞬間將迷宮甬道阻斷封死。

「特蕾婭,趁現在——」幽冥的話還沒有說完,幾根鎖鏈突然穿破牆壁,厚實的黑色冰晶牆壁轟然爆炸碎裂,閃爍著寒光的鎖鏈彷彿活物一樣,嘩啦啦地縮回到蓮泉的身後。她微笑着,朝着幽冥和特蕾婭慢慢走來。

幽冥修長的手指滑動在他喉結上,鮮血將他的手指染紅。然後,劇烈的魂力從他的掌心翻湧而出,他將手中迫不及待想要綻放的金色光芒朝鬼山蓮泉扔去。

巨大而沉重的死靈鏡面從高空墜落,砸在鬼山蓮泉的面前。

幽冥和特蕾婭屏住呼吸,等待着。鏡面擋住了後面的蓮泉,他們看不到她的表情、她的動作。他們只是靜靜地等待着,臉上的表情越來越疑惑。

然而,同樣疑惑的,還有鬼山蓮泉。

她看着空空蕩蕩的死靈鏡面,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麼自己沒有影子出現。她似乎感受到了愚弄,於是伸出手指,在光滑平整的鏡面上重重地抓過。

尖銳的讓人極端不適的聲音,從蓮泉的指甲和鏡面的交界處擴散出來,回蕩在空曠的迷宮裏,聲音在來回摺疊的空間中被循環放大,讓人痛苦。

曾經被那麼多刀劍砍刺,都不會留下任何痕迹的死靈鏡面上,此刻,已經清晰地出現了幾道深深的指甲痕迹。

「這……這不可能……」幽冥沾滿鮮血的手指忍不住顫抖著,「我明明可以投影鬼山蓮泉……」

「那是之前。」特蕾婭的雙眼翻湧起白色的霧氣,然而,她的感知,卻始終被一層彷彿黑色瀝青般的膠質阻擋着,無法滲透進蓮泉身體里,也無從感應她此刻的魂力究竟已經龐大到了什麼程度,但從死靈鏡面已經無法投影出她這一點來說,可以肯定,她的魂力已經超越幽冥,當然,也超過了自己,「她的身體里現在包裹着和呪夜體內一樣的黑色血液,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那很可能是來自白銀祭司的血液。這種血液大幅提升了她的魂力,或者說,徹底改變了她對魂力的控制方式。」

幽冥伸出手,翻轉手掌,死靈鏡面如同一面巨大的盾牌朝他和特蕾婭衝撞過來。特蕾婭不動聲色地往旁邊站了站,盡量留給幽冥一個乾淨的空間,讓他可以投影自己——或者說,她並不希望死靈鏡面投影出自己?

兩個幽冥的分身從鏡像中成形,他們掙扎著,從化為液態的鏡面掙扎而出,然而,兩根鎖鏈突然從鏡面里穿透而出,鎖鏈死死繞住兩個幽冥的投影,將他們重新拉回鏡面,兩個幽冥的面孔上血管爆起,彷彿溺死的人正在一點一點被拉沉進水底。當分身徹底被拉回鏡面之後,鏡面上只留下兩個閃爍著寒光的鎖鏈尖銳鏈頭,遠處,鬼山蓮泉輕盈地振動雙臂,鎖鏈突然發出一陣扭曲的波紋,波浪傳遞到鏡面的瞬間,砰然一聲,鏡面被巨大的力量震得粉碎。

幽冥還來不及反應,白色的絲綢已經洶湧地呼嘯而出,將他的視線阻斷。

女神的裙擺在迷宮的通道里膨脹翻湧,將他們和鬼山蓮泉阻斷開來。

「她的魂力遠在我們之上,你不是她的對手。幽冥,你現在趕緊回去那個祭壇,去殺了呪夜。殺了他,鬼山蓮泉就不被控制了,這裏先交給我,我戰勝不了她,但是,我應該可以拖延她一段時間……」

「我……」幽冥有點猶豫,「這個迷宮一直在改變結構,我不是很清楚應該怎麼回去那個祭壇了,而且,你支撐得住嗎?」

特蕾婭咬了咬牙,然後閉上眼睛,一條清晰的閃爍著白光的細線,從她的後背上浮現出來,白線筆直地穿越過一面又一面牆壁,消失在遠處。

「這是……」幽冥的面容突然收斂。

「這是我的天賦的延展,跟着這條追蹤線,它會帶你找到呪夜。」特蕾婭轉過頭,不再面對幽冥,「快去,不然我們倆都會死在這裏。」

【西之亞斯藍帝國·尤圖爾遺跡·鮮血祭壇】

「這是?」寒霜似看着呪夜背後突然悄無聲息地出現的那根白色的絲線,表情警惕起來。

寒霜似指了指他的後背,示意他。呪夜扭過頭,在寒霜似的提醒之下,也發現了那根細細的發着微光的白色絲線。

寒霜似伸出手,手掌從絲線上沒有任何觸覺地穿過。他抬起頭,目光切換向特蕾婭的視線,視線中,越來越多的密集白色絲綢正拔地而起,阻斷著整個迷宮的通道,然而,絲綢背後,閃爍著無數越來越狂暴的鎖鏈的寒光,越來越多的鎖鏈,像是兇殘的白蛇,撕扯著漸漸殘破的白色絲綢……

寒霜似切換去幽冥的視線,那條白色的絲線在迷宮裏筆直穿透著,而幽冥正在跟隨着這條白線飛快地奔跑着……

「這是一根留在你身上的標記線。」寒霜似微笑着,他的尖牙微微地露出一點點,像是一頭機敏的小獸,「幽冥正在順着這條線過來找你呢。」

「那不正好,還省了我們功夫呢。」呪夜微微側過頭,伸出手,撫摸著自己身後的那條白線,「不過話說回來,特蕾婭的能力,比我們想像中要強吧?」

「我從來沒說過她弱啊。」寒霜似笑着回答。

「正因為強,所以才會被清除吧?」呪夜皺起眉頭。

「對啊。」

「那我們如果比他們倆還要強,是不是也會被清除呢?」呪夜看着寒霜似通紅的眼睛,認真地問他。

「暫時不會。」寒霜似鎮定地回答,「但我想,遲早的吧。」

「那我們為什麼還要執行這種行動呢?如果這種殺戮遲早有一天是會降臨到我們頭上的。」呪夜問道。

「為了這種殺戮,不會現在就降臨到我們頭上。」寒霜似回頭,看着呪夜,「幽冥馬上就要來了,你準備好了嗎?你的魂力剩得不多了吧?」

「大概還有百分之十吧,剛剛你告訴我幽冥快要過來的時候,我就加快了蓮泉那邊的進攻,以此大量消耗我身體里的魂力,也因此,蓮泉此刻的戰鬥力可以說是非常驚人啊……特蕾婭應該是慘了。」呪夜勾起嘴角,像是一個惡作劇成功的頑劣男孩。

「只剩百分之十了啊……」寒霜似看着他,面容非常愉悅,「那真是太好了。」

「你呢?你還剩多少?有把握嗎?」呪夜問道。

「我沒你那麼有把握,你啊,總是對自己太有信心,又愛冒險,我喜歡打有把握的仗。」寒霜似湊進呪夜的耳邊,悄聲說,「我現在的魂力,連百分之一都不剩了哦。」

「那你確定最後那個人會出現嗎?」呪夜問。

「確定。」寒霜似舔了舔舌頭,猩紅的眼睛熄滅下去,看起來,似乎是魂力耗盡的樣子,「因為,最想殺幽冥的人,又不是我們,是他啊。」

白色絲線朝前方筆直地穿透牆壁,幽冥迅速左轉,絲線再次出現,這一次白色絲線朝前筆直延伸,沒有任何障礙。

已經到達鮮血祭壇的入口了。

幽冥加快了腳步,絲線的盡頭隱沒在黑暗的深處。他奔跑着,隨時感應着周圍魂力的變化,然而,沒有任何魂力的波動。可能呪夜和寒霜似已經躲藏起來了,準備伏擊自己吧。

想到這裏,幽冥忍不住斜斜地勾起了嘴角——你們並不知道,你們已經被標記了啊,躲藏這個詞,在特蕾婭的標記下,是多麼虛弱而蒼白啊,呵呵。

咦?

那是?

白色絲線的盡頭連着一具屍體。

什麼意思?

呪夜死了?

「幽冥……」寒霜似虛弱的聲音,從台階下傳來,幽冥的視線看過去,他渾身是血,正朝着自己爬過來,「幽冥快跑,我們都錯了……快走啊……」

幽冥看着他的眼睛,那雙一直彷彿燃燒着紅炭般灼熱的雙眼已經沒有任何光芒,他立刻感應了一下寒霜似體內的魂力,已經空無一物。

究竟是誰可以將呪夜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擊殺,將寒霜似重創?

幽冥跑過去,扶起寒霜似,盡量不去直視他的眼睛:「是誰?誰動的手?」

寒霜似的嘴角流出更多的鮮血,他嘴裏的聲音被血漿弄得混濁:「是……是……」

幽冥聽不清楚,俯低身子,看着寒霜似:「你說是誰?是誰?」

寒霜似虛弱痛苦的表情突然消失了,他的雙眼突然紅光綻放,臉上露出了一個甜美的笑容,在同一個瞬間,幽冥發現自己身體里的魂力,突然減少了一半。

寒霜似視線轉動,看向幽冥的後方,微笑着看着靜靜地站在幽冥背後的呪夜,兩人的目光快速交換著。

幽冥沒有發現呪夜已經站在自己身後,但是,他很快發現,自己身體里的魂力,再一次猛地減少了很多。他驚恐地將寒霜似抓起來,朝鮮血祭壇下方的雕像狠狠砸去。

寒霜似輕盈地在空中翻轉身形,飄飛斜逸而出,如同一隻蝙蝠一樣,穩穩地落掛在雕像之上。他閃爍著紅眼,看了看幽冥,然後目光轉向呪夜,露出尖尖的牙齒,微笑着說:「我就告訴你,我有把握的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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