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第一十一十四章

自安平公主逝世之後,大乾百餘年來再無女將。這會兒好端端的從郡主府里出了個「芊澤將軍」,朝中上下皆是一片嘩然。第二日早朝,眼見着陳詩涵從德榮帝那頭拿了兵符,武安侯府的世子爺首先便在這頭髮了難。

「陛下三思!」武安侯世子上前一步,對着德榮帝曲了身子高聲道,「郡主自幼由衛副都統養育,武藝了得實為大乾之福。只不過……」,斜眼瞧了瞧站在他身側,身長方及他肩的陳詩涵,極輕的冷哼了一聲,繼續道,「郡主終究是千金之體,近些年又始終是被養在深閨的。縱有一番拳腳功夫,但是此次若是對上名澤那些窮凶極惡的刁民,只怕——」

這話里便是帶了刺兒的了。

陳詩涵倒是不卑不亢的,只是恭恭敬敬地拱手道:「陛下既然肯相信微臣,臣必不負陛下重託。」

武安侯世子聞言,臉色鄙薄之意更甚,開口便道:「郡主此言差矣。帶兵打仗可不如在宮中擺弄花草,若是一個不慎,你又怎能對得起手下的萬千將士?」

陳詩涵側了頭看着武安侯世子,半晌,帶了些傲氣的笑了起來:「聽世子這說法,莫不是又想起了年前的那一戰了?」

武安侯世子站在隊列前頭,聽了這話,背脊一瞬間便僵住了,怔了一會兒,怒極,道:「你!」

年前武安侯世子曾率領一萬將士支援邊境。

說是支援,實則明眼人都知道,不過是武安侯為了給自己的嫡子鋪路,混上些許戰績,特意趕在快要大勝的當口兒將人派遣過去混混日子罷了。

只不過誰知道這武安侯世子卻是個不懂事的,這一去,仗着身份作威作福不說,趁著主將在外,擾了軍內的佈置,後來被敵方強攻過來,潰不成軍地險些壞了大事。

朝中上下自然也都是知道這一事的,聽到陳詩涵這會兒當着正主兒面前毫不避諱地說了出來,也忍不住在下面低聲交談了起來。

武安侯世子如芒在背,臉色是徹底黑了下來,聽着身後群臣的竊竊私語,又瞪着陳詩涵彷彿掛着譏笑一般的臉,心中氣悶不已,恨不得直接生吃了她。

德榮帝意興闌珊地瞧著武安侯世子青白交加的臉,又抬了眼皮瞧了瞧正垂眼安靜地站在殿下,面沉如水,看不出半點情緒起伏的聞人久,略覺得有些頭疼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隨即卻是隨意地抬了抬手,道了一聲:「夠了。」抬頭環視了全殿一周,似笑非笑地道,「先前朕讓你們領兵,一個個膽小如鼠,便是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的。這會兒朕找到能打仗的人了,你們倒是都活泛了?」

「可是,陛下……」

武安侯世子聞言似是還想再說些什麼,只是甫一開口便就被德榮帝阻了,只見那頭一身明黃色的男人扶著龍椅緩緩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瞧着他:「世子覺得芊澤將軍領軍一事着實不妥,那麼,就換由世子領軍平復□□,世子意下如何?」

武安侯世子被問的一頓,隨即支吾道:「陛下,這……這……」

德榮帝終於不耐煩了,一擲袖,也不再看他,側了身淡淡道:「關於芊澤將軍一事,朕意已決,眾卿也無須再議。退朝罷!」言罷,也不再多看眾人的反應,轉了身便離去了。

福公公見德榮帝離去了,笑眯眯地高聲道了一句「退朝」,隨即,也緊跟着德榮帝身後,從金琉殿中退了出去。

眼見着德榮帝和福公公相繼離開了金琉殿,文武百官也面色複雜地散了,一直靜默地站在殿下的聞人久才終於抬了眼。他的目光很淡,彷彿看了什麼卻又彷彿什麼都沒看,只一瞬,便又垂了下去,隨即便順着眾人一同從金琉殿離去了。

而此時,衛府。

「嫂嫂你的意思是……」衛夫人瞧著陳夫人的臉,面色略帶些許猶豫,「詩涵丫頭帶兵一事,是太子的主意?」

陳夫人雙手端著茶盞,半晌,嘆著氣點了點頭:「正是。」

衛夫人聞言,先是默了一默,隨即卻是笑着感嘆道:「當初詩涵丫頭在我家大人手下養著的時候,大人便時常念叨丫頭于軍事上頗有天賦,只可惜這不是個小子。現下可倒好……」抬頭看着依舊面帶愁容的陳夫人,道,「千百年也不過出了那麼一個女將軍,這是好事,嫂嫂該高興才是,這般愁雲慘霧的是做什麼?」

陳夫人聽了衛夫人的話,也是勉強一笑,將茶盞放下了,道:「該高興的,該高興的。」隨即笑卻又隱了,搖了搖頭,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眼淚簌簌地便掉了下來,道,「我不過是個普通的婦道人家,心心念念地也不過是這唯一的女兒過得安生罷了。誰知道……哎,好生生一個女兒家,卻偏生上了戰場,你叫我怎麼辦呢?陳家……陳家又是個沒實權的,現下這個勢頭,若是起了半點風浪,我的涵兒……我的涵兒……」說着,竟是哽咽不能語。

衛夫人看她哭的可憐,心裏也是一陣難受。她一連生了三個兒子,自幼便就是將陳詩涵當做女兒看的。再說畢竟是由自己養了十幾年的孩子,若說情分,自然也不會別旁人少半分,陳夫人捨不得她日後坎坷,她又怎麼能捨得?

「嫂嫂放心,」衛夫人伸手將陳夫人的手握住了,低聲勸道,「便是哥哥一人不成,難不成加上我衛府還不能護上她一護么?涵兒不僅是陳家的孩子,同樣也是衛府的孩子,我衛家絕不會放着涵兒不管的。」

「此話當真?」陳夫人遲疑道,「你可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衛夫人便笑了:「嫂嫂莫不是不信我?」

陳夫人抬了眸瞧著衛夫人,眼淚掉的愈發凶了:「卻還是妹妹憐惜我。」

衛夫人忙拿了帕子替陳夫人拭了拭淚,笑道:「嫂嫂卻還是如當年做姑娘的時候一般,愛哭得緊。」

陳夫人接了帕子,也破涕為笑,道:「倒是惹了笑話了。」

衛夫人便打趣道:「可不敢笑話嫂嫂。」見那頭淚也漸漸止了,便另撿了些有趣的話來同陳夫人說了說,晃眼兒聊到了快晌午,兩人這才做了別。

陳夫人是被衛夫人親自送上的轎子,直到眼瞧著陳家的轎子走遠了,衛夫人才帶着自己的貼身丫鬟回了廂房。

「時間過的卻是快,一晃都這麼些年過去了。」丫鬟笑嘻嘻地道,「我還能記得夫人當年做姑娘的時候在陳府裏頭,跟陳夫人一同吃茶賞花的日子呢。」

衛夫人笑了笑,道:「誰說不是呢?」隨即卻又帶了些苦笑道,「只不過,終究啊,不比當初……」

「夫人怎麼了?」丫鬟有些好奇地看了看衛夫人。

「沒什麼,」衛夫人卻不答,只是揮了揮手,轉而道:「此處沒你什麼事兒了,你且去書房替我拿些紙筆過來,我要寫封書信寄予大人。」

丫鬟見衛夫人不願多說,便也就不再多問,點了點頭,忙退出去將筆墨拿了過來,而後站在一旁,直到衛夫人將信寫罷,這才拿着寫好的信走了出去。

衛夫人瞧著自己的丫鬟背影漸漸消失在了眼前,這才幽幽地吐了一口氣:「太子倒是落得一步好棋。這是逼得衛家站隊啊……」隨即卻又像是想到了什麼,搖了搖頭輕輕笑着道,「罷罷罷,都到了這個時候,倒也不能只想着獨善其身了。」

再者說來,一個能夠大膽到敢於提議讓一個女兒家領軍的人,怎麼想都應該算是個人物了罷?衛夫人緩緩從屋子裏走了出來,抬頭瞧了瞧天空。

屋外陽光正好,刺得人都有些睜不開眼。

聞人久。聞人久呵。

*

洛驍得知陳詩涵成了德榮帝親口封下的「芊澤將軍」時,正在處理瑠州軍營的軍務。相比於其他將士的驚異與興緻盎然,洛驍便顯得鎮定的有些不可思議了。

周參領心頭憋不住話,見洛驍這個模樣,立刻便湊到洛驍身旁問:「將軍怎麼一句話也不曾說?難不成你對京裏頭那個女娃娃將軍就沒什麼想法?」

洛驍倒也不回話,只是微微笑着抬頭瞧他,而後又低下頭去,一邊看着手上的公文一邊道:「周參領希望我說什麼?」

周參領有些急了,快人快語地道:「那可是個姑娘家!這大乾百餘年了,可從來沒出個姑娘做將軍!」轉而又忍不住嗤笑,「哎,我說,這果然還是帝京無人能用了罷?」

喬思林瞧著周參領滔滔不絕,忍不住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啊,你啊,少說兩句罷!口無遮攔的。早晚有一天你得死在你這張嘴上!」將人拉倒一旁,道:「擠在這裏做什麼,自己的事做完了?」

周參領也是被喬思林罵慣了的,倒也不惱,「嘿嘿」地笑了一聲,道:「這不是見着沒外人,隨口說着玩么,那麼計較做什麼!」說着,撩了軍帳的帳子道,「行了,我也不在這裏頭礙你們眼,這就出去!」

喬思林無奈地看着周參領,見着人走了,這邊才幾步走到洛驍身邊,從懷裏摸出一封信來,道:「將軍,是京城來的信。」

「京城?」洛驍手中的筆稍稍頓了一頓,視線微微抬了起來,「是侯府的——」

「是從東宮送過來的信。」喬思林卻不等洛驍說完,笑嘻嘻地便將他的話打斷了,「應是太子殿下寄來的信。」

洛驍終於擱了筆。

喬思林看着自家將軍臉上神色,不禁一陣偷笑。將信遞過去,見那頭把玩信件好一會兒也不拆,不由得好奇道:「將軍怎的不看?」

洛驍便抬了眼瞧他。

那眼神並無什麼脅迫的味道,只是就這麼看着,卻莫名讓人有些怵。喬思林便知道自己這就是觸了龍鱗了,摸了摸鼻尖倒也不敢再開玩笑,對着洛驍找了個由頭,趕緊也腳下抹油,離開了他的軍帳。

洛驍看着喬思林離開了,眼裏倒是浮起了點無奈的笑意,低頭又看了一遍信封,視線在那熟悉的筆跡上停留了許久,而後這才伸手將信封拆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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