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第171章

第171章 第171章

安德森的地盤當然是問安德森。可地下信號極其微弱,李文森左左右右,前前後後走了好幾步,才勉強打通安德森的電話。嘟嘟幾聲后,冰冷的在電話那頭響起:

「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李文森皺了皺眉,葉邱知方才還見了面的人,現在就關機了,韓靜薇倒是打通,但許久沒有人接,洛夫更誇張,直接欠費停機。李文森想了想,在iphone電話簿里找到一個叫「沈城」的組,同事間的交友總是通過一個認識另一個,這個組裏,都是她通過沈城認識的人。

可今天真是見了個鬼,原本應當二十四小時待機的保安組組長,語音也直接提示「您撥打的號碼不存在」。

……所以這是集體得罪了中國電信?

這不科學。

李文森腳步不停,她無隨手鎖屏的習慣,溫熱的屏幕一直貼着她的掌心,行走時手指微微一動,不知點到了誰的名字,等意識過來時,寂靜的長廊里,已經響起了一陣熟悉的鈴聲。

李文森驀地停下腳步。

熟悉,太熟悉了……這個鈴聲,她至少被迫聽了七八年,直到鈴聲的主人失蹤、死亡、化成灰燼,她才得以從這重複的噪音里解脫。

一百盞一模一樣的燈,一百扇一模一樣的門……第9號實驗樓,地下四層,第49號房間,她盯着門上暗金色的門牌號9449,慢慢掛斷電話。

沒錯,聲音就是從這個房間傳來,她肯定。

而她更肯定得是——這是沈城的手機鈴聲。

……

同一時刻,地球以及銀河系的另一頭。

《中國婚姻成敗因素方差分析》中的數據表明,中國,這個生活在兩河流域、由古亞洲人和歐亞部落雜交形成的古老民族,在發展至五千年後文明的今天,已經逐漸把他們複雜的婚姻風俗簡化為貨幣、坐騎,和洞穴。

喬伊為向李文森求婚而買下的「洞穴」,實在有點偏僻。

坐向直面大海和懸崖,路上別說uber了,連hellobike都沒有,以至於他不得不出動了他古老聘禮中的另外一樣

——法拉利。

四個輪子,只能走大路。

然而他的未婚妻李文森是個走野路子的女人,他並沒料到她會直接騎重型摩托翻山……於是,他就這樣錯過了在安全地帶攔住她的,最後一個機會。

……

喬伊大步走在茂密的山林間,頭頂時不時傳來紡織娘輕柔的叫聲。

「沒有燈光。」

他一手拿着電話,一手拿着一隻可以隨時切換到正常模式和紅外線模式的微型望遠鏡,望了望葉邱知公寓的方向:

「他們撤退了?可我沒有看到任何交通工具,李文森從海濱別墅逃開一定會到葉邱知那裏拿攀岩裝備,她現在在哪?」

「還在路上。」

電話另一頭,一個蒼老的聲音中氣十足地說:

「葉邱知已經攔住她了,放心,我一定完完整整把你的小姑娘帶回來。」

「口頭承諾不具備任何意義。」

喬伊冷漠地收回望遠鏡:

「把我未婚妻的gps定位發給我。」

「沒有定位。」

余翰坐着的地方是一個臨時搭建的指揮室,沒有任何警察的標誌,從外面看就是一家普通的咖啡廳,樓外行人來來去去,沒人知道,就在他們腳下幾米深地地方,秘密擺放着至少六十台大型計算機,容納近百位警察和科研工作者,他們步履匆匆,一個個都面色凝重,十分緊張,一副暴雨將至的模樣。

「葉邱知的手機沒電了,定位就斷了。」

沒電?

「車上沒有車載充電器?」

「他們坐的不是車。」

余翰把電腦上的頁面切換到李文森和余翰在前的監控視頻:

「車沒有辦法開到門口,恰好那個守門的老人有一輛重型摩托,我讓他載着葉邱知和你未婚妻一起走了……你放心,最後葉邱知發來的數據顯示他已經到了特別指揮部五公裏外,不出意外,你的小女朋友半小時內就能到達安全地帶。」

米歇爾?

他的確有一輛摩托。這個理由並沒有任何破綻……但他仍然敏銳地察覺到了,余翰語氣里一絲微不可見的波動。

喬伊頓了一下,忽然說:

「我的未婚妻有沒有提起我?」

「有有有。」

余翰忍不住揶揄地笑了:

「她說你是個混賬,但你也要體諒她,被你擺了一道,誰都不會開心。」

不對,這個男人,在撒謊。

他根本沒有按承諾攔住李文森——李文森如果被攔住,絕不會有心情說這麼情緒化的話,她會表面乖乖地,盤算如何調動一切資源逃走。

甚至,這個女人如此弱小又強悍,你不打暈她,根本帶不走她。

喬伊微微眯起眼,語氣輕柔得不可思議:

「余翰,我再問你一次,李文森在哪?」

……

李文森在葉邱知公寓十點鐘方向800米處地下三層建築物內。

像這種機密級別的研究所,門的造價堪比白銀,可以按克計算,必須要門卡才能打開。在試光了手裏所有的撬鎖工具,李文森已經成功從大學科研人員轉行為工地撬鎖師傅,灰頭土臉地活像一隻土撥鼠。

「伽俐雷。」

半晌,她「乓」地扔掉了手裏的匕首,語氣冷漠而酷炫:

「哥和你商量個事。」

「什麼事?」

「我們是不是好朋友?是的話,幫我把門打開。」

「門卡呢?」

「沒有。」

「科研重地,沒有門卡絕不可能。」

伽俐雷一臉正氣:

「就算是好朋友,伽俐雷也絕不可能做出這樣違背本性天理難容的事的。」

「你這樣很容易失去我的。」

她伸出左手,盯着伽俐雷的電子眼,慢慢把散落的長發撩到耳後:

「我說,幫我,把門,打開。」

一陣短暫的停頓。

「不開。」

伽俐雷斷然拒絕,語氣里沒有絲毫商量的意思。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失效了?

李文森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指,眉毛微蹙。

但眼下實在不是探究這件事情的時候,李文森在包里翻找了一會兒,舉起一張薄薄的玻璃片,在伽俐雷的掃描系統前晃了晃。

她習慣獨自面對,但她從不愚蠢,可能用到的東西,她總是隨身帶在身上。

比如……喬伊的虹膜拷片和指紋。

這個逆天的歷史學家為了讓伽俐雷閉嘴,已然把自己鍛煉成一個登峰造極的黑.客,在在系統里的許可權,說不定超過沈城。

伽俐雷的電子眼轉到她的方向,幾秒鐘后,它語氣變得恭敬而機械:

「識別成功,既然是喬伊先生信任的朋友,伽俐雷十分榮幸能為您開門……道路不平小心腳下,門道狹窄注意側身,有事請隨時召喚伽俐雷,祝您旅途順利,身心愉快。」

李文森:「……」

這逆天的待遇差別真是糟心。

門鎖發出「滴答」一聲傾向,地下室陰冷空氣撲面而來,一個空曠的、塵封了許久的房間,慢慢展現在她眼前。

一張桌,一把椅,一盞燈,一隻手機。

還有一台……老式錄音機?

……

西路公寓五號。

拖鞋很整齊、甜點沒被動過、門鎖上的鎖環也沒有按她習慣的抬高一厘米。一切都說明,李文森沒回來過。

余翰對他撒了謊。

今天晚上的太危險,他為了防止他的未婚妻自己跑來送死,至少做了三個方案,先是用監獄級的門鎖鎖住她,又與警方做了交易,如果在見到李文森,第一時間就要把她扣住帶到安全地帶。

可是余翰放走了她。

他看中的女孩如此聰慧,那天她偷聽到他和他教父的電話,得到的信息比他想像得多的多。她除了知道葉邱知是警方的卧底外,還順着葉邱知聯繫到了余翰,十年前事件背後真正的負責人,並說服了他。

是了,這就是李文森的價值觀。如果犧牲一個人,能夠拯救五十萬人,這個交易划算不划算,夠本不夠本?更令人開心的是,如果這個犧牲的人是自願的,你驚喜不驚喜?意外不意外?

可她從來沒想過他。

她從沒想過她如果出事,他怎麼辦,也從來不相信他會幫她解決這些事……喬伊走到書架邊,從李文森的窗格櫥櫃里翻出一隻許願瓶,是那個數學家曹雲山送給她十八歲的慶生禮,裏面裝着九十九隻那個愚蠢男人親手摺的紙星星,簡直蠢透了。

他把瓶子放在燈光下看了一會兒,準確地從九十九隻星星里挑出一隻,倒在手心。摺紙條被一層層撥開,星星裏面的東西露出一角,伽俐雷還沒看清,已經被他收進口袋。

——這是一枚戒指。

在他目前和警方掌握的資料里,能開啟秘密研究基地的有三樣東西,李文森手裏就有兩樣。一是她的手臂上的血管,血液中的血紅素會吸收紅外光,是比虹膜、指紋更安全的認證方式。如他猜的沒錯,十年前有人為了破壞鑰匙,硬生生抽掉了她手臂上的一條不重要的靜脈,卻沒想到還是留下了照片——這就是她為什麼如此害怕血管的原因,疼痛給了這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如此鮮明的印記。

第二,就是這枚戒指。

李文森手上那枚小小的、不起眼的灰色戒指,任誰都想不到,裏面藏着最重要的秘密。

他一開始並沒有懷疑到這上面,直到沈城派伽俐雷偷走了他送給李文森的尾戒。

等到確定這枚戒指有問題,是從蜒蚰上帝大戰那天,李文森爬樹進辦公室,偷偷拷貝安德森電腦資料開始。

那段監控視頻他反反覆復看了一下午,並不是為了欣賞李文森的腿。

他在解剖她的動作。

伽俐雷原本不同意暫停監控,但當李文森伸出左手,把自己散落的長發撩到耳後,伽俐雷忽然同意了,聲音也變成了電子音。同樣的,在李文森拷完資料離開時,問伽俐雷「你會忘記今天這件事情的,對吧。」,伽俐雷的回答是「當然不會」,可等李文森舉起左手朝伽俐雷揮手告別後,伽俐雷又忽然改口說「要伽俐雷忘記也不是不可以」。

伽俐雷態度的變化,都發生在她舉起左手之後……顯而易見,她的秘密武器就是她左手上的東西。

沈城顯然也知道這件事,他連李文森的貓列奧納多都利用起來,一心想把戒指拿回,卻陰錯陽差偷成了他送給李文森的尾戒——沈城一定認為,這麼重要的東西,李文森會精心保存,怎麼也沒想到,她會把本世紀最大的研究成果戴在手指上,洗菜做飯刷碟子。

……

喬伊隨手把李文森的空相框扔在床上,再不看一眼,大步走出這個讓他窒息的房間。

李文森哪裏都去不了。

他向來不做沒把握的事,從確定李文森的秘密那天,他就已經把戒指和照片替換掉了,李文森拿走的ct片是他姑媽莉莉絲的ct片截圖,而真的戒指,早被他藏在她自己許願瓶的星星里,按她的腦迴路,想到明年都未必能想出來。

她想撇開他,獨自解決問題,除非她有第三把鑰匙。

或者,她有他的虹膜和指紋。

他早已取得了伽俐雷的最高授權,他的指紋可以打開的任何一扇門——可她怎麼會有他的指紋?她一點都不在意他,他費盡心思送給她的禮物,她看都不看一眼,密碼也只寥寥算過幾張草稿就沒有了下文,她怎麼可能知道他在紅豆杉下系的小盒子裏,裝着能通往他人生中任何地方的鑰匙?

她不會知道的。

她生命中有那麼多重要的事,他一次次被她拋到腦後,她或許已經忘了,他曾經如此大費周章,用一根魚線,把她引到開滿桔梗和六角荷的山谷里,只為了把自己的心奉獻給她。

……是的,她忘了。

既然忘了,那就算了。渴求她的愛情令他太過絕望,他會把她救回來,但從此以後他再也不會在意她到底愛不愛他。

他只要把她綁在身邊就可以了。

沒錯……她只要在他身邊就可以了……

喬伊穿過馬卡龍色的客廳,神色平靜卻晦暗。

然而就在他要跨出房門時,客廳里幾乎沒有人打過的電話,在寂靜的夜裏,刺耳地響了起來。

……

李文森短暫的一生里只有過喬伊一個交往對象,這有部分是因為她不能、不想、沒興趣,但最大的原因,還是她在剛進入可以談戀愛的年紀時,就遇見了喬伊。

這個男人,幾乎把她身邊所有潛在的羅曼蒂克種子都扼殺在了上一代的受精卵狀態,手段強硬令人髮指,偏偏她一無所覺——她再有觀察力,也想不到一直高高在上用眼角俯視她的男人,居然會如此幼稚地干涉她的戀愛動向。

比如現在。

李文森站在老式錄音機前,覺得自己三觀受到了顛覆。

五分鐘前她按下播放鍵,寂靜的空間中,喬伊的聲音忽然響起,差點把她嚇到心臟失靈,好一會兒才分辨出這不是喬伊本人,而是喬伊不知什麼時候接到的一個電話。

這是一段電話錄音。時間不詳。

打電話的是一個陌生男人,在一直想要她接電話未果之後,正有些不悅地反問道:

「你為什麼不讓李文森接電話,你是她的誰?」

會這麼問的一般都是追求者,喬伊回答的十分流暢,顯然已經非常熟悉如何不動聲色一句話打發自己的情敵:

「她最親密的人,她最重要的人。」

李文森:「……」

如果她記得不錯,她當時和喬伊,只是合租關係?

這種男主人一般的既視感簡直不要臉,偏偏電話里喬伊語氣一如既往地低沉、優雅,又冷靜:

「你又是誰?」

「我是李文森的男朋友。」

「……」

這回喬伊頓了好一會兒,才恢復懶洋洋的姿態:

「抱歉,李文森從不交男朋友,我也不會允許她和其他男人建立這樣的親密關係,如果你有類似的想法,那我奉勸你儘早打消,因為你們的腦容量太低,會拉低她後代的質量。」

李文森:「……」

什麼叫「拉低她後代的質量」?

「可是我有證據。」

男人立刻說:

「我知道她只吃菜葉不吃菜桿,知道她只喜歡吃炸脆的魚骨頭不喜歡吃魚,也知道她喜歡把蔓越莓餅乾加到番茄醬里……哦,她脊椎上還有一顆小小的痣,很可愛。」

喬伊:「……」

李文森:「……」

這段話謎之熟悉,她脊椎上居然有一顆痣?這個男人為什麼會知道?而且看喬伊的反應,喬伊應該也知道,他們當時明明就只是朋友關係而已。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就算只是一段錄音,李文森都能感覺到喬伊身邊忽然下降的冷空氣。

「這樣你該相信我是她的男朋友了吧?對了,我還寫了一首詩想念給她聽,但鑒於我惹她生氣了,就拜託您幫我轉達一下。」

這個不知死活的男人,他居然真的就這樣對喬伊念起詩來。

李文森眉頭慢慢蹙起——她終於知道方才的熟悉感從哪來了。

……

與此同時,西路公寓五號客廳。

一聲清脆的「咔噠」聲后,一個陌生男聲在電話那頭響起,音質在錄音機里有些失真,很可能是用了變聲器。

但說出來的內容,居然和李文森在地下實驗室聽到的內容一模一樣。

但凡和李文森扯上關係的事,喬伊從未遺漏過一個細節,幾乎是在對方聲音響起的同時,喬伊就回憶起了他曾在哪裏聽到過這個聲音。

二零一六年,一月六日,下午六點二十五分。

大約一年前,李文森莫名其妙被人跟蹤,而他莫名其妙收到一個自稱是李文森男朋友的電話,還被念了一首莫名其妙的情詩——一年前的電話,和今天他收到的電話,如同時光倒流,不僅是開場白,連聲音和語調都沒有變過。

喬伊不動聲色地握著話筒,也用和一年前一模一樣的內容回答道:

「你又是誰?」

「我是李文森的男朋友……我知道她只吃菜葉不吃菜桿,知道她只喜歡吃炸脆的魚骨頭不喜歡吃魚,也知道她喜歡把蔓越莓餅乾加到番茄醬里……哦,她脊椎上還有一顆小小的痣,很可愛。」

「……」

「對了,我還寫了一首詩想念給她聽。」

一年前的那個夜晚,和此刻逐漸重疊。

而電話那頭的男人語氣裏帶着笑意,慢慢念道:

「文森,你是我的繆斯,是我的女神,是我的坦妮特,是我靈感的源泉。你曼妙的身材,如同極地的火焰,你明亮的眼神,使我想起湖水、山丘、風,與雪。你只要失蹤,我就坐立難安,你如果死亡,我也將就此長眠。而我思念你的心,就像黑夜裏閃亮的電燈泡,只要供電,就永不熄滅……」

作者有話要說:周更了也。

腦子有點亂,寫的清楚嗎,看不懂的仙女可以舉手,雖然舉手了我也並沒有什麼辦法……只能等日後大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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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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