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五十九章

59.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馬車剛是行將不遠,當頭被人攔住。

牛二急忙扯住韁繩,車內的兩個人都警惕地抬眸。

牛二的聲音在外響了起來:「什麼人!」

禁衛軍還在到處搜查,車后緊緊跟着一小隊侍衛隊,李煜被卡在阿沐和軟座當中動彈不得。

他一隻手臂垂在身旁,一隻橫在胸前被她按著。

因為才剛伸手給她擦了嘴,差點被她擰斷了,這會兒時間長了也有些發麻。

兩個人幾乎就疊在一起了,阿沐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他的身上,以前她抱過他大腿,也被他拖着走過,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的真實感。男人自嘲地勾唇,這姑娘分明就是個小子行徑,也怪不得自己從不懷疑她是個少年,現在她的柔軟都壓在他的手背上,恍惚間才覺得世上竟然還有這種姑娘。

軟,軟得不可思議。

他一動不動,微微挑眉:「現在還沒有禁城,你離開燕京還來得及。」

外面一直沒有動靜了,阿沐心裏焦灼,見他語氣調侃不由惱怒,一用力左小臂又拐了他一記,本來李煜也只是悶哼一聲,低眸間卻見自己的胸前沾有點點的血跡,這才反應過來:「你受傷了?」

阿沐襦裙外面還披着件玄色的斗篷,車內光線昏暗,也能瞧見她白著的一張臉:「閉嘴!」

一提到她的傷了,才覺得她的表情變得憤恨起來。

少女也知道自己體力有限,再這樣下去危險,一手抵着他,一手回腰間扯下了自己的裙帶,繞了兩圈給他雙手擰了一起捆了個結結實實。

男人頸間冰涼,想必若是亂動一下真要破釜沉舟了。

李煜垂眸看着她:「別弄得我車上到處是血,叫人發現了你想走也走不了。」

她伸手扯着他的衣領,伸手入他的懷胡亂摸了摸,狠狠瞪了他一眼:「啰嗦,你別說話,帕子呢?」

他目光灼灼:「看來女誡你是一點沒記住,姑娘家家的,別到處亂摸。」

阿沐當然沒白摸,當真在他懷裏摸出一塊帕子來,回手拿了自己的這就要往他口中塞,男人自然別開臉去,神色頓惱:「我不開口就是,士可殺不可辱。」

少女點頭,鬆了口氣坐了對面軟墊上,狠狠將帕子扔了地上。

她弓起雙膝,反手握著匕首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

很快,牛二雖然沒有動靜,但是馬車卻掉頭駛離了開來。

兩個人都怔了怔,隨後一人掀開車立簾走了進來,他一身青衫,眉峰如劍若不是臉上有傷,當真俊秀。

男人年過三十,正是而立:「趁現在還沒有禁城,先出燕京。」

說着,他低眸看着李煜:「讓你天黑之前就走,為什麼不聽?現在去太子府你想幹什麼!」

都到了這個份上,阿沐也是分寸不讓:「人呢?我阿姐呢?」她知道前面趕車的牛二已經變成了自己人,現在也是是肆無忌憚發泄:「我想幹什麼?你們之前是不是也這麼打算的,讓我一個人走?嗯?出不去燕京又能怎麼樣?大不了我這就到趙昰面前宰了他一了百了!」

她惱極,已經口無遮攔了,男人彎腰一掌劈暈了李煜。

他回眸時看見少女眼中的淚光,這才放輕了聲音:「趙昰是在你之後去的太子府,現在他也沒走,你阿姐之前就被人接走了,不是他。」

不是他還能有誰,阿沐已經急瘋了,她離開韓家直接去了太子府,長皇子李槩早被扶蘇引了出去,府內守衛鬆懈。可惜阿姐早一步被人接了出去,這時候趙昰入府,她驚動了太子府的侍衛,負傷逃出。開始以為是韓湘子命人做的,可不等到九道巷就發現了晉王府的馬車。禁衛軍將這條路封得嚴嚴實實,之前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走,不能是他。牛二下車撒泡尿的功夫她滾翻到車邊,這就上了車。

她白天已經讓扶蘇給阿姐送了那雙筷子,是要和她齊頭並進。

現在也未改心意,沒有阿姐,她哪也不去。

哪也不去。

男人只能安慰她:「咱們先走,這邊有人顧著,你阿姐不會有事的。」

阿沐抬眸:「舅舅!你現在連我阿姐在哪都不知道,這話也真能說得出口!」

他皺眉,剛要發怒卻也忍下了:「現在燕京城哪還有你容身之處?你仔細想想,趙昰為什麼突然去了太子府?他家中那個冒牌的為何突然弔死了?大街小巷並不只有晉王府的人在搜你,還有趙家軍在秘密搜查,你留得了嗎?之前咱們是怎麼說的,沐家興亡,得顧全大局!」

阿沐仰著臉,倔強地看着他:「不。」

她動作之間,裙子上也沾了些血,男人無奈地看着她,從地上撿起了帕子給她:「包上吧,你阿姐應該是先一步走了。」

說着又回手拿了布包給她,阿沐伸手打開,裏面赫然放着那雙她讓扶蘇送進去的那雙舊筷子。

筷子被一錦色的髮帶系在一起,是阿姐最喜歡的那條,她送的。

阿沐抿唇,仍舊不敢相信。

男人嘆了口氣:「殿下引走長皇子,我們就派人進去接英兒了,那時她就不在了,只叫丫鬟把這東西帶了出來,說先走了。你今天晚上必須走,明天天一亮,就怕想走也走不了了。」

怕阿沐不相信,他先也沒說。

少女拿着李煜的帕子和自己的系在一起給受傷的地方繫上了,這從稍稍安心。

馬車越行越快,顛顛簸簸當中,男人逐漸醒了過來。

與平時不同的是,到處都是人。

恐怕想走這個時候也走不了,不等到前門大街,察覺出不對勁的禁衛軍就追了上來,阿沐伸手抱着李煜,讓他坐直身體,就用匕首抵在了后心上面,她讓舅舅挑開窗帘,露出男人的側顏來:「讓他們別跟着。」

說着伸手還給他領口重新整理了下,緊緊靠在了他的身後。

李煜自然照辦,馬車停下來又走,再次調頭。

禁了,幾乎等同於插翅難飛。

他後頸還有痛感,不動聲色地瞥著那男人:「總得有給去處,那我們去哪?」

阿沐心中一動,仰臉看着舅舅:「去五行山。」

李煜驀然抬眸,窗帘卻一下子落了下來。

夜裏上山,直怕更加的危險,他扭頭看着阿沐,雙唇微動:「這個時候上五行山你瘋了?明天一早我可以送你出燕京城,用不着犯險。」

阿沐嗤笑一聲,只是伸手在他臉上戳了下子:「殿下別拿花言巧語糊弄我,一天的功夫說翻臉就翻臉的是誰?別說的好像是送情郎那麼情意綿綿的成嗎?世子殿下?」

從這到五行山可有段距離,她需要更多的體力,需得養精蓄神。

對舅舅招呼了聲讓他看着李煜,這就閉上了眼睛。

這兩日根本沒有一天能休息好的,男人坐了邊上,只是看着她:「山上的確危險,不過也確實是活路一條,到了我叫你,休息一會吧。」

阿沐的確疲乏,可車內空間狹小,由不得她舒舒服服地躺倒。

她伸手給李煜推了角落裏面去,讓他側過身坐着,這就趴了他的後背上。

沐靜初頗有微詞:「阿沐!」

她受傷的手臂自然地垂在李煜腿上,另只手拿着匕首則在他後頸上架著:「你別亂動。」

說着,整個人的力量都趴了他的後背上面。

李煜回眸,能看見她的小半張臉一臉疲色。

是知道自己身份敗露,所以急着離開燕京嗎?

如果真是沐王府的余孤,她才多大,怎麼能如此的膽大包天?

他腕上綁帶早已鬆了,可突然就不想示警了,橫豎牛二不在車上,後面的禁衛軍不可能真的離他太遠,李煜低眸,能看見她系著手帕的胳膊,血跡斑斑。

一點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世上怎會有這樣的姑娘。

果然是奔著郊外去的,半個時辰之後馬車重新顛簸起來,出了大道山路難行,阿沐抵在他頸后的手早就顛了一邊去了。

也是累極,她似乎真的睡著了。

再一顛簸,小姑娘一下靠了他一邊胳膊上。

他下意識伸手一攔,頓時掙開了裙帶。

李煜抬眸,正撞上那個男人的目光。

四目相對,他微微揚起了眉,坦然用力一撥,給人又攔了自己背上。

他伸手纏着裙帶,目光淺淺:「從前未在燕京看過你,你和她什麼關係?」

沐靜初也不回答,只淡淡瞥着他:「世子殿下倒是知道疼人,你和她什麼關係?」

李煜伸出一臂攔著,防止阿沐從他背上再顛簸下來:「百姓都知道夜不上山,五行山上天氣多變,尤其這個季節多雨天寒地冷,你不該任她走這條路。」

男人只是冷笑:「既然覺得她從五行山走很是危險,那為何不直接給她送出燕京?我勸殿下別輕舉妄動,即使後面有禁衛軍,那也得來得及。」

李煜仿若未聞,依舊不動:「你和她什麼關係?」

不等人回答,馬車突然停下,狠狠顛簸了下,阿沐撞在他的後背驀然睜開了雙眼。

沐靜初挑開窗帘看了眼:「到山下了。」

阿沐嗯了聲,看了眼李煜,當着他的面揉了揉自己的臉:「嗯,咱們下車。」

這個時候外面趕車的早下車躲了起來,她重新背好了包袱,收起了匕首。

少女一腳踩在李煜身邊的軟墊上,語氣冷淡:「我們下車以後,你別動,後面的禁衛軍很快會追上來的,到時候殿下就隨他們回去吧,不要上山,因為上山也找不到我。」

男人端坐如斯:「你這是在安頓我」

阿沐拍了拍他的肩膀:「替我和重嘉說一聲,保重。」

說着她轉身要走,不過,她舅舅卻突然抽出了背後長劍來:「等等,阿沐,反正也給人劫了過來一不做二不休不如這就結果了他,他一死齊國必然內亂……」

本來也沒想和她商量,話未說完長劍已然出手。

李煜動也未動,他本來就坐在角里想動也無處可躲,從未感受過的與死亡如此相近。

只不過劍尖也只到他的胸前,阿沐伸手握住了男人的手腕,就差那麼……一小點。

沐靜初皺眉:「阿沐!你這是婦人之仁。」

阿沐眉眼間全是疲色:「不許傷他,快走!」

機會稍縱即逝,男人也是耳尖,能聽見越來越近的馬蹄聲了,他還劍入鞘,到底是恨恨地瞪了眼李煜:「走吧。」

阿沐不動:「你先。」

說着給他掀開了車簾,她舅舅是被她氣得不輕,再不啰嗦轉身下了車。

少女看了眼李煜,只是揚眉:「殿下也保重。」

說着從脖頸上摘下來一個物件,伸手扔了他的懷裏,然後再不猶豫,轉身下了車。

風擺動着車簾,男人伸手接住了,攤開掌心,那塊玉就再一次回到了他的手裏。

不消片刻,禁衛軍衝上前來,李煜臉色沉沉,來人上前查看,見他安然無恙可是鬆了口氣:「殿下無事吧?」

男人手裏緊緊攥著那塊玉,冷冷抬眸:「即刻命人隨我上山搜山,捉拿趙國細作。」

來人當即應下:「是!」

李煜想了想又不怎放心:「抓活的,不許傷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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