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謝幕

上官婉兒的事在李顯的生活中好似一個過客,只讓平靜的湖水暫時吹起了一絲漣漪，又很快歸於平靜。

轉眼又是半年的時光過去，李治的人生也已經走到了謝幕，在一日早朝上暈倒之後，昏迷了整整三日才在太醫的搶救之下蘇醒了過來。

李顯看着跪在塌邊的眾人,好似他們的身影都蒙上了一層霧。「朕的天命已到，今日朕立下遺詔，朕的江山在朕百年之後交到太子的手上。你們要輔佐好太子,太子你要為朕守好大唐的萬里河山。」雖說看不清楚,但李治也順着微弱的視線把跪在他最近的李顯的手拉了起來。

他要趁著最後的清醒把一切都交代妥當,朝中重臣六部尚書這幾日都守在皇宮裏面，生怕帝王有什麼意外。如今李治身邊差不多整個大唐權力人物都集中在這裏，李治宣佈的遺詔倒也並不讓人意外,李顯這根太子做的很好，李顯即位也是順理成章之事,唯一有些疑惑的武后心腹看着跪在那裏的武后沒有任何的舉動，自然也不會反對。母子情深,這個時候的大唐子民倒也沒有人會想到武後會有想要取代兒子成為皇帝這個冒天下之大不韙的打算。

要知道他們最多的設想,武后怕也是會如同呂后那般罷了。李治看着跪在地上的眾人,縱然看不清楚，但目光卻是從他們的身上一一掃過，最後停留在武后的身上。「你們都退下吧，朕有話要同皇后說。」李顯看着武后，有些話還要最後做一個交代，李顯的眼中詫異一閃而過，然後第一個離開，後面的人看着太子離開，也忙跟在後面。

如今皇上眼看着沒有幾日的光景，他們這些人可要好生討好拉攏和新皇的關係，要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這太子看着是好脾氣，但等到皇帝不在了，不也會重用新臣，他們這些老臣可不甘心就這麼被新人代替，倒在沙灘上。

「媚娘」「臣妾在這裏。」媚娘這個名字武后好久沒有在聽過，這些年來，李顯稱呼她更多的是皇后或梓潼，突然聽到這個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名字，武后也有些發愣。這個男人是他的夫君，是大唐的帝王，他們之間經過了太多的風風雨雨，從最初的情深似海到後來的形同陌路，武后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她對這個男人有過愛有過恨，但在這個時候，在這個男人生命已經走到終結的時候，武后一時間卻發現心中的恨卻已不見，剩下的只是說不出的心痛。

「媚娘，朕要不行了，怕是很快就能見到父皇了。當年父皇在的時候，朕不是父皇最看好的太子人選，朕也沒有那麼大的凌雲之志，但二哥四哥出事，讓太子這個位置落在了朕的頭上，朕很惶恐，很怕會不起父皇的信任，承擔不起守護大唐江山的重任。

在朕最惶恐不安，卻又要裝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時候，你出現在朕的面前。朕還記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是在御花園裏面，也許真的是一場孽緣，朕見到你的第一眼就再也忘不掉。」李治隨着他的話語好似已經回到了三十年前那個午後，那個御花園裏面，和少女第一次見面的心動的少年身上。

「殿下。」武后緊緊的握著李治的手，那個巧遇，武后同樣記憶尤甚，那是改變了她命運的偶遇，不應該說是偶遇，而是她費盡心機安排下來的，打聽到那個少年所有的喜好，揣度了眾多種可能，才做出的賭博，而她賭對了。

武后的個性如盛開的玫瑰，但太宗偏偏喜歡卻是長孫皇后那樣淡雅如水的女子。武后的個性讓她很難改變自身的特質來迎合太宗，縱然能費盡心機去迎合，但後天卻有怎麼如同先天一般，入宮以來，武后在美女如雲的後宮淹沒在眾人之中，而這種處境對於志比天高的她來說卻是容忍不了的。

太宗的年紀一日比一日大，身體也一日不如一日，她們這些女人縱然沒有不得太重寵幸，將來隨着太宗駕崩等待她們的也只有感業寺的青燈古佛。武后不甘心這個下場，她孤注一擲把所有的籌碼都放到了太子李治的身上，這一局她賭對了。也許那個時候初遇有太多太多心機在裏面，但如今時過境遷，武后再回憶起來，那次相遇，心中也犯起了漣漪。

「朕不知道說沒說過，當初朕能下定決心坐穩太子的位置，甚至開始期待着將來能夠代替父皇成為大唐第一人，很大原因是為了媚娘，朕很清楚媚娘和朕之間的差距，若朕不能成為皇帝的話，怕是朕永遠也不能有一天和媚娘在一起。」這一番話，李顯從來沒有和武后說過，武后也從未想過她曾經竟然在李治的心中有這樣的地位。

「九郎，我不知道，為什麼你從未說過。」清淚從武后的眼中流了下來，這些淚的留下，心中長久以來的怨恨委屈也隨着淚水放肆的顯露出來。

「媚娘，朕知道你受委屈了。這一路是朕強行把你拉到朕的生命裏面。最初的時候，朕的心愿只是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但也許身邊太多的誘惑，朕的心變了，媚娘明明和朕是世上最近的人，但朕卻傷透了你的心。

今日，朕知道，朕的時日已經不多了，朝廷江山，朕都交到給顯兒的身上，朕對他放心。但唯獨不放心的只剩下媚娘你一個人，朕走了，世上就只剩下你一個人，朕真的捨不得不願意把你孤孤單單留在這個冰冷的皇宮裏面，若是能夠重來再給朕幾年的時光，

朕最大的心愿卻是陪着媚娘在一處，忘掉朝廷忘掉江山，就如同民間最尋常的夫妻一般，看庭前雲捲雲舒，看落花看流水，拉着你的手，為你畫眉。」李顯的話在武后耳邊響起，為她編織成一幅最美的畫卷，縱然權力**如同武后這樣的女子，在面對和她攜手了幾十年的枕邊人走到生命的盡頭，心也難免會柔軟，而這個男人卻也在這個時候給她了女子最盼望的美夢，武后又如何能夠不沉浸在其中。

「九郎，媚娘願意陪着你，你不要多想，你會好起來的，等你好了，媚娘守在你身邊，只要九郎你不嫌棄媚娘，媚娘永遠都陪着九郎，永遠。」武后把頭靠在李治和她交握的手上面，望着李顯的目光濃重的情誼好似一片網似的和李顯四目相對。

「媚娘，朕會記住你的話，無論今生來世，朕都會不會忘記，媚娘也不要忘記才好。」李顯空着的一隻手撫摸著武后的臉，媚娘只感覺到一兩滴的水珠落在她的臉上。聖人蘇醒以來，除了第一天召集了朝廷重臣宣佈了大唐江山後繼之人之後，剩下的日子都是由武后陪伴在身邊，包括太子在內，也只能每日請安之後就被李治以朝廷為重而讓離開。

太子都這樣的待遇，其他的夫人更沒有機會去打擾聖人和武后之間的二人相處，除了聖人宮中的太監宮女以外，其他人都沒有機會接觸到聖人和武后。

十日之後，李治在熟睡中逐漸失去了呼吸，緊緊握住武后的手失去了力度，無力的從武後手中脫落。「九郎，九郎，你醒醒，醒醒，太醫，太醫。」武后雖然早已經知道李治已經時日不多，但真的這一天來臨的時候，她還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剛剛還能和她說着情話，握住她的手的男人，這個時候卻已經從她的生命裏面徹底消失，武后只覺得整個心好似被人掏空了一塊，無法壓制她心中的惶恐去拚命的去叫着太醫。這幾日雖然聖人不讓進，但整個太醫院裏面的太醫都守在了聖人這邊，外面一聽到武后的哭喊，眾人心中一驚都明白最糟糕的時刻還是來了。

「皇後娘娘節哀，聖人去了。」太醫院的院判這個時候第一個站了出來，跪在地上聲音顫抖著說出了這個噩耗。聖人的身體本來就已經油盡燈枯，如今到了命歸於天的時候，也是天命難違。太醫院的院判看着傷心欲絕的武后，心中長嘆口氣，聖人沒了，過不了太久知道那麼多的他怕是也要離開人世了。

還好他的孩子走了仕途，而沒有學醫，太醫尤其是最受聖人信任的太醫卻不是一個能夠善終的時候。武后明知道這個結果單還在聽到太醫的話語后悲痛欲絕暈厥了過去。等到被太醫診治過來，蘇醒之後已經是二日之後，而這個時候的武后不願意錯過最後和李治告別時候，強撐著身子為李治送走最後一程。

等到李治的遺體被放入早已經備好棺木之中，蓋上蓋子的那一瞬間，武后真的撐不住了，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在之後又一次暈倒在靈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