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過去

71.過去

關信在人群中瘋狂地屠戮,已經完全分不清敵我,整個城內所有的活物都在他的手中斷絕了生氣。

等到所有人都倒下,沒有一個活口的時候,滿身是血的關信站在那裏,身上插滿了無數的武器,喉嚨里發出了野獸一般的咆哮。

采多指著關信,笑着說:「看見沒,他骨子裏就是那樣一個邪祟之物,你還跟他在一起做什麼呢?」

臉上的笑容忽然僵住,郁煌飛撲到關信身邊,一把抱住了關信,關信咆哮一聲,用力抓住郁煌的胳膊要將他撕扯開,郁煌死不放手,就在關信快要活生生扯斷郁煌的胳膊時,采多出手救了郁煌。

采多冷著臉說:「你不要命了?」

「老祖,你說錯了。」郁煌低着頭,再抬頭的時候淚流滿面,他看着采多決絕地說,「我改變了過去,如果說給他提供陽氣就能破了他陰煞的命運的話,那我就是最好的陽氣。他的確是陰時陰刻生,但是卻沒有在陰時陰刻死。」

采多:「……你說什麼?」

「我以前一直想不明白,明明我是我爹娘生下的第一胎小鳳凰,卻沒有鳳凰神君該有的樣子,就連天法大帝向我傳道授業的時候也說我天生少了一竅,不適合當天帝。現在我想明白了,我那一竅給了關信,就在剛才,我說了,我會幫他拖過陰刻。」

采多不可置信地看着郁煌,完全無法接受郁煌所說的事情。

「所以……」郁煌指了指,倒在屍體群眾的關信,吸了吸鼻子,哽咽著說,「他不是極惡之人,我認識的關宗,是個很好很善良的人。」

郁煌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看着采多,淚汪汪的大眼睛霧蒙蒙的,他啞著嗓子說:「老祖,你其實也是個很好的人,你願不願意,告訴我,嗚嗚,我要怎麼救關宗?」

采多:「……」

采多咬着牙說:「我哪裏像是個好人了?」

「嗚嗚嗚……老祖,你就告訴我吧,嗚嗚嗚……」郁煌耍無賴似地哭泣著。

采多嫌棄地拉開郁煌拽着他袖子的手,道:「你別哭了,弄得像我欺負你一樣,我這都一把年紀了,哎哎哎,別把鼻涕抹在我袖子上啊。你個死小子。」

郁煌瞪着一雙哭腫了的眼可憐兮兮地看着采多。

采多被他這副表情征服了,無奈地點着頭說:「好,好,好,我幫你。也算是他命好,若是真的成了極陰生極陰死的陰煞那就是真真一點辦法沒有,可現在差了一點卻有了轉圜的餘地。死而復活是不可能了,再世投胎的幾率也不大,若是下了地府當了鬼恐怕得在十八層地獄待上一段時間,你如果不嫌棄,就讓他當個血魔。」

說到這裏,采多啞然而止。

血魔。

原來是這樣來的。

所謂的因果其實並沒有改變,這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采多定了定心神,繼續道:「你要拿到他的血液給我,我可以幫你把他的魂魄固定在他的血里。」

「血……這都是血。」郁煌指了指倒在屍體堆里的關信。

采多搖了搖頭,道:「這可不行,要純正的血。」

「純正的血……」郁煌吸了鼻涕,腦子一轉,立馬叫到,「我知道哪兒有!」

他趕緊拉着采多跑去巫洛的帳篷里,從閣子上翻到了保存的那一小瓶血,他忙把血瓶遞給采多,問道:「這些夠不夠?」

采多道:「夠是夠了,不過,我這術法有個弊端,若是他的血液從身體里流光了,那就回天乏術了。」

郁煌狠狠點頭:「好,什麼要求我都答應,只求你能救救他。」

采多戲謔地看着郁煌:「你這小鳥兒可真深情,那我要你留在活桑陪我呢?」

郁煌一愣,忙賠笑道:「老祖你又開玩笑了,咱們再商量商量。」

采多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彈了彈郁煌的腦門。

熟悉的動作讓郁煌想起了熟悉的人,他臉上的笑容慢慢淡去,看着倒在血泊里的鬼面男人。

采多下去把關信的屍體撈了起來,把關信的三魂召了回來封在了血液內。

郁煌在一旁緊張兮兮地看着采多施展禁術,等采多停下來之後他才小心翼翼地問道:「老祖,他怎麼樣?救活了嗎?」

「還沒好呢,着什麼急呀?」采多白了郁煌一眼,他坐在掉下來的車軲轆上,指揮郁煌:「把他面具摘了,身子扶起來靠在這兒,我把血餵給他喝了。」

「嗯。」郁煌連忙答應,照着采多說的做,他蹲下來抱起關信的屍體,伸手將鬼面具摘了下來。

郁煌:「!!!」

在關信露出真面目的瞬間,郁煌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

采多問道:「怎麼了?瞧給你嚇的,小臉都白了。」

「他——他——怎麼可能?」郁煌一雙眼睛直直地盯着關信的臉,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腦海里亂成一團,怎麼解都解不開。

緩了好一會兒,郁煌才結結巴巴地道:「他、他是地宮裏的那個屍煞……怎麼會是他?難道他就是關宗?那具身體才是關宗真正的身體嗎?!」

「你在說什麼?什麼真正的身體,別耽誤時間,還是說你不想救他了?」

「救!」郁煌聽了采多的問話,下意識地答道,他暫時壓下了心中的震驚,扶起身體,捏著關信的兩頰,讓他張開嘴。

采多彎下腰將血液灌入了關信口中,采多抬起關信的下巴,讓關信仰了頭,血液順着喉管滑下去,采多口中念念有詞,那入了關信身體的血液開始發出淡淡的光芒,郁煌可以清楚地看見那血液像是有自我意識一般均勻地灌滿了整個身體。

血液在關信體內滾滾沸騰,封印在血液內的三魂鎮壓了仍舊留存體內作亂的七魄,關信身上的煞氣頓時少了大半。

郁煌看見關信眉心的戾氣散去不少,問道;「這樣就能救活了嗎?」

「救活是不可能的了。」采多拿手扇了扇空氣,道,「他已經死了,我可不能讓他重生,我只是讓他以另一種形式活着罷了,過個幾年他就能醒了。這個地方殺氣真重,可熏死我了,我已經完成禁術了,咱們回去吧?」

采多見郁煌一動不動,挑了眉頭,不悅地道:「你不會告訴我你還想繼續待在這裏?」

郁煌壯著膽子問道:「不行嗎……我想看着他活過來。」

「你還害怕我騙你不成?」采多反問道。

「不、不是……我只是擔心,我們如果離開了會不會有人把他的屍體帶走,萬一是大勇的人怎麼辦?他們把陶偶變成關禮欺騙關信證明他們懂巫術,萬一……」

「哪兒那麼多萬一,婆婆媽媽的。」采多生氣地瞪着郁煌,「我們找個坑把他埋了就是,再施甸障眼法總該可以了吧?」

「可是我……」

「等他醒過來至少要一百年,三魂七魄的修復過程就是一個人循環的一生,你不能再繼續待在這裏,破壞了天理平衡,這個責任你我都擔待不起,我是不怕,你可不想讓你遠在仙山自在修行的爹娘也受了你的牽連吧?」

郁煌心裏明白這是大事,他咬着牙點點頭。

采多見他明白事理,滿意了一點,他剛要說話,卻見郁煌拉住他袖子,又瞪着一雙盈滿了水霧的大眼睛,可憐兮兮地說:「我們不在這兒待一百年,我們去一百年後好不好……」

采多:「……」

郁煌:「老祖,好不好,求你了~~~」

采多咬着牙說:「別討價還價。」

郁煌:「嗚嗚嗚……」

采多:「……好。」

郁煌一把抱住采多,哭笑着道:「老祖最好了!」

郁煌撲上來的瞬間采多下意識要擋,可冰冷的身體接觸到郁煌溫暖的體溫之後就不願意離開了,采多心裏暖洋洋的,心裏想到,如今四海八荒之內,還願意這樣擁抱他的人恐怕就這一隻小鳳凰了。

鳳族雖然高高在上,但生來便是溫暖世間的,果然不假啊。

采多讓郁煌閉上眼睛,郁煌依言而為,他本想偷偷睜開眼睛學一學采多的這個扭轉時空的禁術,但是睜開眼沒多久就發現周圍的景物全然換了個樣子。

「這裏是?」四周圍烏漆墨黑的,林子裏黑壓壓的,樹枝張牙舞爪,十分駭人。

「四陰山。」采多道,「你不就想看這個嗎?」

中年道士在地里挖出一具屍體,點了燈興奮地在屍體上照來照去,他抖著聲音道:「真的是當年大胤的那具屍煞……真的是啊……這麼多年了居然沒有一點腐爛的跡象,多麼完美的素材,多麼完美!跟《殭屍策》上記錄的一模一樣啊……」

他背起屍體一路走了回去,郁煌忙道:「陶雲清!」

那人嚇了一跳,忙回頭看去,四處無人,中年道士以為自己出了幻聽,搖了搖頭道:「真是古怪……這大半夜的師兄弟們全都睡著了,哪裏會來這兒尋我?別自己嚇唬自己了,快點將這屍煞背回祈仙洞才是。」

郁煌眼見着陶雲清將關信的屍體背在背上,腳步飛快地往一處走去,郁煌着急地看着采多,道:「老祖你為什麼要攔着我?」

「我可不能讓你再隨意篡改。」采多皺着眉頭封了郁煌的修為跟聲音,「你要看我就讓你看個清楚,但是再多加干涉,可是不行的。」他見郁煌一臉憤懣,嘆了口氣解釋道,「小鳳凰,我這是為了你好,為了感情而衝動的事情我也曾經做過,可是這不是什麼好的選擇,乖乖的。」

郁煌咬了咬唇,想說話卻說不出來,他只能默默地嘆了口氣,跟在陶雲清身後。

陶雲清進了祈仙洞后,將關信的屍體放了下來,他翻開一本古舊得發黃的冊子,照着上面所記載的步驟將關信的手腕割開,想將血放出來,可那血居然像是紮根在關信身體里一樣根本就沒辦法放出來,陶雲清掙扎了好久決定跳過這一步直接開始炮製殭屍。

他脫光了關信的衣服,將他身上塗抹藥物,濃綠色的藥物遍佈全身,隨後拖着關信的屍體將他丟進了一個巨大的屍坑。

屍坑裏的屍體大多都是新鮮的,死亡時間不超過三天,屍臭並不濃郁,可極陰的風水之地仍舊讓屍坑充滿了令人作嘔的氣息。

郁煌別過眼去,不忍心再看。

陶雲清趴在屍坑邊上,用燭燈照着,看那些屍蟲被關信身上的藥物吸引開始啃咬關信的皮膚,笑得一臉心滿意足。

第二天,陶雲清再來看的時候,屍坑裏的屍蟲幾乎都死光了,關信的屍體卻還十分豐盈,並沒有乾癟的跡象,他大為詫異,繼續翻看《殭屍策》,在沒有應對辦法的情況下,只能按部就班,一步步地來。

到了第十天的時候,陶雲清再來屍坑裏看關信的屍體,卻發現,關信居然爬出了屍坑,正坐在石頭上像是沉思一般。

陶雲清嚇得屁滾尿流,差點將燈丟在了一邊,關信扭頭看他,一雙眼睛空洞無比,陶雲清見他沒有攻擊的意圖,便道:「你你你你還記得你是誰嗎?」

關信搖了搖頭。

陶雲清又問了幾個問題,關信都懵懂不解,帶着一絲人性卻更多的是一種你說是他便應是的傀儡式樣子。

在那之後,陶雲清就在祈仙洞裏訓練關信,沒多久,他就發現他居然練成了殭屍中萬里無一的魃。

他開始教唆關信下山作亂,影響百姓的生活,陶雲清就裝模作樣地下山去除殭屍,贏得萬眾愛戴。

再後來,陶雲清欲.望膨脹開始讓關信去殺人,搶奪修道之人的法寶,修鍊邪術。

陶雲清發覺關信能力有限,並不能滿足他難填的欲壑,於是他開始製作第二具殭屍,也就是藺如。

藺如是一具真正的殭屍,他被放光了所有的血,丟在屍坑裏,被屍蟲咬得皮膚破爛,乾癟的皮膚黏在身體上,十分嚇人。

關信卻不一樣,他高大英俊,像是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只不過意識獃滯,總是對陶雲清言聽計從。

長久下來,眾人都知道,有一個道貌岸然的邪修,他帶着一具殭屍到處行兇,殺人如麻,而陶雲清嫉惡如仇,與那邪修勢不兩立。

郁煌看得咬牙切齒,胳膊被采多牢牢地拉住,想做什麼卻什麼都做不了,那種無力的感覺簡直快要了他的命!

短短一個月,陶雲清的名聲就飄到了大師的地步,許多修真名門的弟子路過四陰山都會上山拜見陶雲清,受到的禮遇越高,陶雲清的欲.望也就越大。當有一次他修鍊邪功快要走火入魔的時候,他忽然意識到死亡的問題。

死亡是每個凡人都無法避免的。

陶雲清懼怕死亡,他開始謀求長生不死之道。

關信被陶雲清指使去殺一家修真世家,那家女主人懷胎十月,快到臨盆之際,陶雲清要關信挖出女人肚腹里的孩子給他做藥引,那孩子在胎兒時期便接受了鴻蒙洗禮,自然是一般的胎兒無法相比的靈胎,正是陶雲清需要的一味藥引。

在關信半夜跳到女主人的房頂上時,郁煌終於忍不住了。

「你幹什麼?」采多緊張地叫到。

郁煌掙脫了采多的束縛,趁著采多不注意跟在關信身後跳進了被關信破開的那個大窟窿中,女主人正在生育,滿屋子都是鮮血的氣味。

關信面無表情地殺了幾個人後看向冷汗涔涔的女人。

女人顫抖著說:「你可以殺了我,但是求求你,放過我肚子裏的孩子。」

關信理也未理,他一步步走向女人。

前來阻攔關信的人都死在關信手下,他是幾乎沒有任何對手的魃。

就在關信快要觸碰到女主人的瞬間,郁煌從背後一把抱住關信,攔住了關信的腳步。關信低頭看去,郁煌正倔強地抬起頭,他說不出話只能拿眼神祈求關信:「你不能……」

關信冷冷地看了郁煌一眼,他伸出手正要一擊打在郁煌頭上,卻被采多攔住了。

采多在那一瞬間解開了郁煌的聲音,郁煌大叫道:「關信!你不能殺人了!!!這是一個快要出生的孩子,這是一個新生命啊!你看看,你快看看啊!」

關信一愣,他下意識地順着郁煌指向的手看去。

新生兒在那瞬間掙扎著拱出了母親的體內,他嗚哇一聲響亮的哭聲讓整個房間的壓抑氣息全都去除了。

女人痛苦的臉上出現了一抹微笑,被關信打成重傷的男主人也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關信看着那肉嘟嘟滿身是血的小孩一動未動,一雙眼睛緊緊地盯着那孩子。

郁煌仍是抱緊關信的腰,道:「看到了嗎?那就是生命,你不該是這個樣子的,陶雲清是壞人,他指使你做這些事情,你不要再聽他的了,你是個善良的人,關信,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關信的手放在郁煌的手上,他一點點扒開郁煌的手指,郁煌咬着唇看着高大的關信。

關信張了張嘴,他有段時間沒說話了,說出來的聲音乾澀,結結巴巴:「胎兒,生了,他要,死胎。」

郁煌絕望地鬆開了手,忍不住淚流滿面。

采多摸了摸郁煌的頭,道:「小鳳凰,別傻了。你還要繼續看下去嗎?何必這麼折磨自己?」

「沒關係。」郁煌堅強地站了起來,道,「我要看下去,看看當初發生的事情。」

「唉。」采多嘆了口氣,他提起郁煌往窗外飛去,跟在關信身後。

郁煌發現,關信沒有回去,懸掛在腰側的喚魂鈴,響了很久了,關信煩躁地將懸掛鈴鐺的繩子扯斷,用力將鈴鐺拋到很遠之外。

隨後,他在地上挖了個坑,把自己埋在土裏,只露出一雙眼睛,看着天空那一輪明月。

「老祖能解開封住我神力的力量嗎?」郁煌商量著問道,「我發誓,我絕不做傻事!」

「好。要是你耍滑,我現在就帶你回去!」

郁煌忙點頭,在感覺神力又回到身體的瞬間,郁煌掐訣念咒,指尖一點,點在關信所在的地面上。

溫暖的春風拂過關信的臉頰,在他所在的土地上,無數朵美麗的花朵競相綻放,小小的野花一朵朵地盛開,花盤被微風吹拂著,摩擦著關信的臉頰。

關信從坑裏爬了出來,盤腿坐在花叢中,他粗粒的手指顫抖著觸摸了一下小花,那小花依賴地在他手指上磨蹭了一下。

關信心裏發軟,臉上的冷色也緩解了不少,他俯下身溫柔地親吻了一朵花,喃喃道:「這就是……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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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刁民想吃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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