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路瑤光把漢堡塞給封勁陽。「你的早餐都還沒吃，空腹喝咖啡不太好。」

「以後你負責盯着我，我定會乖乖聽話，先吃早餐再喝咖啡。」接過漢堡咬一大口，他滿足的笑着，眼神跟兒子交會。

路子浩接續著說：「媽咪，我認為老爸既然有心悔改，我們也不要太習難老爸，就給他一個挽回的機會吧。」

路瑤光看看兒子，很明顯之前他對封勁陽的敵意已經不存在。「請問一下，你們剛剛達成了什麼協議？」

雖沒聽見他們談了什麼，可她看得一清二楚，兩人背着她擊掌立誓。

封勁陽三口解決早餐，站起來大步走開。「我去丟垃圾。」

「我去撿小石頭。」路子浩咻地跑掉。

瞪着一溜煙跑掉的一大一小，路瑤光好氣又好笑。

她輕揚頭遙望海那一方，覆蓋着薄霧的天空晨光漸亮，照着廣闊的大海，清晨淡藍天空，迷濛天色，無邊無際的海洋，海浪一波波的拍擊聲，讓她陷於濃濃沮喪的心得到些許寬慰。

封勁陽悄然回到她身邊，安靜落坐，他的陪伴是一種奢侈的救贖。

海的另一頭躍起淡淡光茫，天際逐漸明亮一片。

周身的寂靜逐漸消失，偶爾傳來呼嘯而過的車聲。

「既然都來到這裏了，要不要順道去看看伯母？」他間聊似的打破沉默。

她抬頭對上他溫柔的目光。「看來關於我的一切，你都知道了。」顯然他暗中做了一些事，但她並沒有被冒犯的感覺，她明白，他純粹出於關心，因為愛她。路瑤光一顆心悄悄動搖中。

「照顧你是我的責任，自然得對你多加了解。」他淡淡笑了，驀地走近她，低頭看着她被風刮白的臉蛋。

「從現在起，你和子浩是我這輩子最大的責任。」他的掌貼住她冰冷的臉頰輕輕摩挲著。

她抬起臉蛋。「你不用替我擔心，這六年來再苦我也走過了，眼前面對的不過是小事一樁，我……」

他的掌突然使力壓住她的臉頰，讓她的粉唇俏皮嘟起。「你這樣子真是滑稽，好像小豬仔。」

「唔唔唔。」放手啦！她美目燃起一絲惱怒，抬手要拍掉頑皮的大手。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低頭在那張俏嘟嘟的嘴上啵了一下。

「子浩，我們走嘍，療養院離這裏不遠，十分鐘車程就到了。」偷香嚐了甜頭，他眼帶戲謔地放開氣呼呼的她，雙手插在長褲後面的口袋，心情愉快地喊著路子浩，吹着口哨往前大步走。

她杵在原地，抬起小手摸著剛剛被他親吻過的唇，熱熱的，暖暖的，有着屬於他的氣息。

「你還要回味多久？」他跟路子浩站在車子旁，一大一小打趣地看着她撫唇發怔的模樣。

她尷尬的把手放下，垂著紅紅的臉蛋慢慢走到他身邊，以兩人聽得見的聲量說：「下次不準亂來，否則」

「告我性騷擾？請便，我正想引來媒體注意，我一點都不介意公開我們的關係，不如這樣吧，利用雜誌專訪的機會，我很樂意向所有人昭告我有個帥氣又聰明的五歲兒子，我要向賀祥發戰帖，我要重新追回你，賀祥想得到你，下輩子吧！」

她無言的打開車門鑽進裏頭，順便把路子浩拉進後座，留他一個人在外頭唱獨腳戲。

「靜心療養院」收費雖然昂貴，但設備好且環境優雅，看護人員皆富有愛心和耐心，這就是路瑤光選擇將母親送來這裏的原因。

雖然地處偏遠，但空氣好、環境舒適、病房乾淨寬闊，只要能給母親好的療養環境，她絕不吝嗇，寧可苦自己也不要苦了母親。

時勢轉變，總是養尊處優、雍容華貴的李堇芬，失去丈夫及優渥的生活環境后，在精神和病痛的折磨下蒼老了很多。

路瑤光替母親加了一件外套，在她瘦到皮包骨的腿上蓋上保暖的被單。

因為路瑤光腳傷的關係，由封勁陽推著李堇芬的輪椅，她跟路子浩則陪在一旁，三人帶着李堇芬來到療養院的後院曬清晨暖暖的太陽。

今天天氣不錯，雖然有幾絲寒意，但有陽光落下的地方都顯得溫暖，他們刻意選了一個能夠曬太陽的地方，一起靜靜陪伴着李堇芬。

李堇芬這幾年飽受糖尿病折磨，加上失智症的關係，她並不認得路瑤光，對路子浩更是完全陌生，看着女兒和孫子，她總是面無表情、雙眼獃滯。

不過唯一讓人欣慰的是，李堇芬的氣色還算不錯，聽護理人員說她的胃口不算差，吃藥時間也不吵不鬧。

「媽，花店被火燒毀了，不過你放心，我會努力重新開始，不會讓你擔心。」路瑤光坐在長椅上，對着坐在輪椅上的母親說話。

李堇芬面無表情，只是張着眼睛看着她。

不管母親有沒有把她說的話聽進去都無所謂，她疼惜地摸著母親消痩的臉龐，眼眶泛紅閃爍著淚光。

「別哭……」封勁陽走過來蹲在她身邊，輕輕替她拭去滾出眼角的淚水。

她再也隱藏不了內心的脆弱，靠在他寬厚的肩頭上嚶嚶哭泣。

「伯母，我是封勁陽，很抱歉現在才來看您。請伯母放心，以後您和小瑤還有子浩就交給我來照顧，我不會讓他們母子倆吃苦，將來也會好好孝順您。」感覺到她詫異的目光，他對她微笑，那眼神和表情是真誠的。

「你其實大可不必……」

「小瑤，我做不到或不想做的事，就不會輕易承諾。」如果得將他的心掏出來才能證實，他很樂意這麼做。「照顧你和子浩是我的責任，我要跟你重新開始，小瑤，從現在起你只需要回應我的感情，其他都不必多想。」

可以嗎，她真的可以嗎？路瑤光心頭很亂，顧忌、慌亂通通糾結著。

「聽清楚我說的嗎，只要你肯回應我的感情，把心給我，其他都不要想不必擔心，我會看着辦。」他必須驅走她內心那些不必要的猶疑。

她默許了，面對他的溫柔深情，她再也無法將他推開。

封勁陽將她擁入懷，輕輕蹭着她柔軟的髮絲。「跟子浩搬過來跟我住，我不逼你現在接納我，我會努力讓你和子浩認同我，放下顧忌回到我身邊來。」

她靜靜地待在他懷裏，感受着他傳遞過來的溫暖。

他抬頭看着露臉的冬陽，心陣陣激蕩。

路瑤光偏頭望着一臉平靜的母親，胸口劃過一陣激動。

陽光灑落，路子浩不打擾他們，跑開去追一隻小松鼠。

儘管李堇芬依舊活在自己的世界中，無法明了女兒此刻複雜的心情，可外人不知道，在她的世界裏也有屬於她自己的一份寧靜。

告假一周，封勁陽放下公事，寸步不離陪着路瑤光和路子浩，他協助處理火災善後，也不忘帶着母子倆外出走走，因為兒子喜歡大海，他開車載着他們到花東海邊，足跡踏遍牧場、海洋公園，讓母子倆四處散心揮別火災陰霾。

他的陪伴消弭了路瑤光心中的不安，路子浩對這個很上道的老爸益發滿意。

返回台北后，路瑤光堅持自己跟路子浩心情已平復，腳傷也痊癒了，不準封勁陽繼續荒廢公事，封勁陽拗不過她的堅持，只得銷假進公司處理堆積如山的公事。

一早進公司，封勁陽立即召開會議，將延宕的幾個重要議題拿出來討論，務必在今日做出進一步的決策。

會議從早上持續到中午，午餐由秘書室請人送便當到會議室，大家只有半小時的用餐時間，時間相當緊封勁陽沒動桌前的便當，他趁空檔傳短訊給路瑤光，即使人在公司，心裏關注的仍是她跟路子浩。

路瑤光回覆他，路子浩吵著要上學，她一早便將他送去學校，自己則到超市採買打算煮晚餐，並特地告知今晚有他愛吃的壽司，詢問他幾點回家。

六點準時到家！

整個上午都端著嚴肅臉龐的封勁陽，嘴角微微揚起，心情愉悅的丟出訊息。

坐在一旁的呂志錫正好將短訊內容看得一清二楚，他偷偷抹著額頭淌下的幾滴冷汗。執行長打算六點準時到家，那麼勢必在五點半之前要將所有議題做出決策，他用萬般同情的目光掃了正專註進攻便當的各部門主管，在心中替他們哀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