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欠君一命

第193章 欠君一命

「人怎麼樣?」

錢塘名醫李復從內堂走出來,等候在外面的朱睿馬上迎了上去,神態中難掩緊張。李復躬身施禮,道:「郎君莫急,女郎無大恙,只是氣血虧虛,神迷意亂,導致渾身酸軟無力。我開幾副葯,按時服用,再調理將養數月就可恢復。」

「先生辛苦!」

朱睿道了謝,不等送客,快步進去看望朱凌波。顧允吩咐鮑熙付了診金,並多有加賞,然後禮送出府,對一旁安坐的徐佑說道:「幸好無恙!」

「那賊人把朱女郎當作護身符,等閑不會傷人,只是好像喂她服食了一種迷藥,最好找信得過的大夫再看一看。」

顧允點點頭,道:「朱三伯和朱四叔正帶人往這裏趕來,朱四叔號稱江左諸葛,有他在,一切都會迎刃而解。」

徐佑有些心虛,能不跟朱智碰面最好,站起身子,道:「那我先走一步,人也送到了,任務完成。」

「別,你可是救回凌波的大功臣,子愚肯定要當面好好謝你的。」顧允挽著徐佑的手,親熱之極,彷彿這樣露臉的事是他自個做下的一般。朋友到了這個地步,因其喜而喜,因其悲而悲,也算是掏心掏肺的至交了。

「我只是趕巧遇上,談不上功勞。他們兄妹團聚,敘說離情,我一個外人,待久了不合適。」

「沒什麼合適不合適的,要是就這樣放你走了,子愚等下出來,怪我怠慢了你,要跟我翻臉怎麼辦?再者,如何救回凌波,如何剿滅了賊人,尚需微之當面向朱氏的人說明一二。」

「好吧!」徐佑推辭不過,只好坐等,和顧允閑聊起來,道:「我想開個造紙坊,飛卿覺得怎樣?」

「紙坊?」

顧允難掩臉上的詫異,道:「做那個幹嗎?我還想過段時日找個三吳的大儒,推薦你拜入門下,苦讀兩年書,熬點資歷和名聲,然後舉孝廉入仕。微之,固然一時艱難,卻不可自甘墮落。操此賤業,既辱沒了家風,也累的自己沉溺下流,有百害而無一利。」

徐佑不反駁,也不辯解,端著杯子淡然自若的喝茶。顧允瞧著奇怪,猛的一拍額頭,道:「是不是缺了用度?」他隨即自責道:「是我的疏忽!你從義興遷到錢塘,又買了宅院,手裏就算有點錢財也用的差不多了。這樣吧,你也別開造紙坊,每月從我的用度里支出一半給你……」

「不必了,飛卿的好意我心領,但靜苑一大家子人,總不能都靠你的接濟度日。」徐佑笑着拒絕,道:「造紙不同於其他商賈,此乃雅事。譬如飛卿作畫,苦於沒有大張好紙,只能沿用舊時的縑帛,大大影響畫作的質感和意境,保存起來也十分的不便。等紙坊運作起來,我可以為飛卿奉上適宜作畫的好紙,包你愛不釋手!」

「這個……」顧允確實有點動心,道:「真能做出這樣的紙嗎?」

徐佑點點頭,道:「自蔡侯紙面世之後,數百年來,造紙術的發展實在太慢了些。我有些想法,不一定對,但試着去改進,總能造出比現在好得多的紙張,並且能夠大量生產,降低售賣的價錢,讓更多的人能夠買的起紙,買的起書。」

普及識字率對一個民族是多麼重要的事情,顧允對此毫無概念,也不認為世間所有人都應該識字、讀書和明理,這是屬於時代的局限,無可厚非,也無須責備。

徐佑重生到了這個時代,想做的事情很多,造紙,只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見無法說服徐佑,又被他描繪的優質畫紙弄的動了心,顧允暫時放棄了挽救這位失足少年,道:「說起來這些奇技淫巧,你上次留給蓮華的那個方子,我找人做了出來,果然凈口十分的合用,比起凝脂鹽更佳。你在義興到底讀的什麼書?涉獵廣泛,無所不知,幾乎在年輕一輩中不做第二人之想。」

徐佑說家中藏書太雜,看的學的也就比較雜,反正義興現在一片廢墟,瞎扯也找不到證據。正在這時,朱睿從內堂出來,神色沒有剛開始那麼緊張,顯然朱凌波的身體狀況不是太糟糕。他走到徐佑跟前,眼中透著誠摯的感激,雙手交疊平伸,高於胸前,以示敬禮,然後一揖到地,沉聲道:「我朱睿,欠你一條命!」

「言重了!」

徐佑側身讓過,表示不敢受,道:「我只是適逢其會,路見不平,沒想到救的恰巧是朱氏的女郎。歸根結底,還是朱女郎吉人自有天相,就算沒有我也會安然逃出賊人之手。」

「話雖如此,但七郎將凌波救出虎口卻是不爭的事實。」朱睿拍了拍徐佑的肩頭,大笑道:「以前人人都說你武功在同輩人中為第一,我心中不服,要不是家中約束,恐怕早到義興找你一戰。現在我欠了你一條命,打是打不成了,只盼以後有機會,你我切磋一下,點到為止,如何?」

朱睿號稱武痴,一身修為在吳郡名氣不小,但跟徐佑這種聲名動於全國的狠角色還不能相提並論。徐佑苦笑道:「我受了傷,至今未愈,不是朱郎君的對手。」

「不急,等你養好傷,咱們再戰。」

說話間朱禮和朱智也到了錢塘縣衙,顧允他們迎了出去,來不及寒暄,朱禮忙着去看女兒,留下朱智和徐佑說話。

朱智身量瘦小,還不到朱睿的肩頭,長相也跟黑面長髯的朱禮相差甚多,尖嘴猴腮,雙眉倒垂,既不威嚴,也不庄肅,反倒有些戲虐,只是一雙眼睛平靜如海,讓人不敢小覷。

「七郎援手之恩,朱氏上下沒齒難忘!」朱智面帶微笑,言語中透著親近,吳郡朱氏和義興徐氏都是以武力立足當今的豪族,兔死狐悲,難免會有點惺惺相惜。

徐佑稽首拜見,道:「道謝的話,剛才子愚郎君已經說了很多,微之不敢居功,真的是僥倖而已。朱侍郎要是再多禮,小子惶恐不安,受之有愧。」

「謙謙君子,自該如此!」

朱智似乎對徐佑很是欣賞,誇讚了幾句,道:「不知七郎是怎麼碰上劫掠凌波的賊人?那人樣貌和身手如何,知不知曉他的出身來歷?七郎不要怪我心急,實在是耽誤了這麼久,找不到此人的線索,朱氏上下顏面盡失,我也焦慮不成寐。」

「朱侍郎遠道而來,想必身心疲憊,那我長話短說,昨日去郊外查看造紙坊,回來的路上途經一石橋……」

朱智在朝中任散騎侍郎,是皇帝的顧問之臣。不過由於面目不討喜,又多加諷諫,不得君心,所以掛着侍郎的職務卻多在富春老家讀書習字,極少過問朝事。

「原來如此!」

聽徐佑說完經過,朱智沉吟片刻,心中梳攏出幾點疑問,道:「那賊子極為小心,擅長隱匿行蹤,帶着我在山水間兜了無數次圈子。不知道之前藏身錢塘何處,又怎麼突然要出城北逃,還大膽雇了輛牛車,讓人難以置信……」

徐佑搖搖頭,臉上充滿了疑惑,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等朱女郎醒來,侍郎可向她詢問,應該會有答案!」

「也對!」朱智笑了笑,道:「七郎若是無事,不如在此稍歇,等我三哥出來,好再當面道謝。」

徐佑哪裏還肯逗留,借口有事告辭離開,顧允和朱睿送他出了府門。朱睿先行迴轉,顧允又送了一程,道:「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我估計明天朱三伯還會登門拜會。」

這是題中應有之意,徐佑知道推脫不得,道:「貴客臨門,掃榻以待,只是陳設簡陋,別慢待了人家!」

顧允眨了眨眼,低聲道:「朱四叔最愛聽曲,讓你家那個履霜準備一下,唱幾首拿手的西曲,包管賓主盡歡。」

徐佑微微一笑,道:「履霜不是我的歌姬,她想唱則唱,不唱,我也使不動的。」

顧允指著徐佑,笑道:「就你憐香惜玉!不過這樣也好,免得朱四叔動了心,和你討要履霜,倒成了我的不是!」

此刻天已近午時,朱禮得知愛女無恙,終於放下了憂思,走出內堂,左右看了看,道:「徐佑人呢……四弟,四弟,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哦……,三哥,凌波的身子無大礙吧?」

「沒大礙,這會剛醒,氣血差了點,但已經能說的出話了!」朱禮摸了摸長髯,道:「剛才叫你幾聲都沒聽到,想什麼呢?」

「我在想徐七郎的話……」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朱禮皺起眉頭,道:「他武功高強,打敗賊子救出凌波,應該不是吹的大話……」

「他在義興之變中受的傷勢還沒有痊癒,這次並沒有出手!」

「咦?你不是說那賊子很不好對付嗎,若是徐佑沒出手,怎麼將凌波完好無缺的救出來的?」

「我也好奇!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必須找到賊子的線索,找到他的來歷和幕後的指使者,才能將這個掠賣良人的組織連根拔起,消滅殆盡!」

朱智站起身,正好朱睿從外面回來,道:「子愚,你陪我先問問凌波這段時日的經歷,然後再去城外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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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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