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負你（1）

午後，日遁雲行，須臾風雨交加，霧沉嵐升。

蒼茫山頂立一不起眼木屋，檐下鋪有一躺椅，上卧著一身雲衣素裳的女子，她微眯眼靜望雨幕中的遠山。

木屋的門被推開，走出來一名鳳眼修眉、十分清俊的男童。

「主人，雨大了，你還是回屋吧。」男童恭敬地望向女子道。

「這雨來得突然。師傅說天生異象必有妖！」女子說完怔了一下，略顯悵惋道，「我還提他做什麼？」她淺淡地牽起一抹笑，睜眼瞥了男童一眼，「青嵐……」話未完女子猛然一震，「斷了？」像是發生了極不可思議的事，她瞪着雙眼微張嘴，好一陣沒能回神。

女子震驚的同時，男童忽然捂著胸口低吟了一聲，女子並未注意到。

「不可能！」女子驚嘆。怎麼可能會斷？

「怎麼了，主人？」男童關切地問。他已鬆開了捂胸的手，面色蒼白了些，卻恍然無事的模樣，他仰望着女子滿臉是渾噩不知的孩童純真。

女子沒回答他，亦未看他一眼，伸手一揮，指尖一張白色紙符飛出，金光一閃直衝天際，眨眼睛一隻巨大的白色巨鳥從天而落，它一展翼便幾乎蓋住了整座小屋，振翅帶起的狂風將雨水呼呼吹進屋，男童也被這一陣風吹逼得退進了屋內。

「主人——」男童知曉了女子的動向，焦急大喊。

「青嵐，你看着屋子！」女人未曾看男童一眼，飛身上了巨鳥的背，喝一聲，「走！」

巨鳥一飛衝天，載着女子衝上雲層。

「主人！」男童的呼喚最終沒有穿破雲霄到達女子的耳中。

風急雨驟，女子的衣衫片刻就幾乎濕透，但她似乎絲毫未曾顧及到，目光焦灼地望着前方，恨不能穿破雲嵐。

雨霽風停，一派天光祥彩懷抱着一座高山插入雲空，山半腰依落一處如仙宮，一聲長嘯，巨鳥在山頂盤旋后落於仙宮前。

巨鳥落地后化為一道金光消失無蹤，女子舉步順階而上，一群著靛青色修道裝的人出現在門前。

「瑤華師姐，你怎麼來了？」

女子不理會，欲穿過正門，往大殿而去。

「瑤華師姐，你已經被逐出門派，掌門已經下令，他在世一日你就不能再登上玉華山！」

女子沉默了片刻，突然一揮手，身周圍頓時金光萬丈。待一眾玉華弟子看清，之見千百把光劍環繞，將她包裹其中。

「今日我一定要見到虛懷真人！」

重重發下誓言，女子快步前行。

環伺的一眾玉華山弟子包圍着女子，直至玉華派含元大殿前，聚集的弟子越來越多，但誰也沒敢出手。

女子已要進殿之時，一道紫光飛來，竄向女子，盤桓於她周圍的光劍頃刻光芒大盛，一柄金色長劍飛出，與紫色光相交，兩道光劍相爭，難分難解之際，又一道藍光凌空而下，跟着兩道光芒各自返回。

紫色光飛回一名彤綠裙的女子手裏，那女子粉面桃腮，生得嬌俏面帶傲氣，美麗得宛如灼眼的凌霄花。

「瑤玲師姐！」一眾弟子見了這女子有驚又有喜。

那女弟子瑤玲不看眾弟子，卻盯着金光閃耀之中的女子厲聲呵斥道，「李瑤華，師尊已將你逐出玉華山，嚴令在他有生之年你都不得再踏入玉華山半步！你今日貿然闖上山來，是要與整個玉華山為敵嗎？」

李瑤華不答聲，仍要進殿，瑤玲又要驅劍廝殺之時，一名男子匆忙現身，攔住了瑤玲，

「小師妹，住手！」

李瑤華此時看向那溫和男子開了口，「文修，師尊在哪兒？」

「師尊在……」

「文師兄！」男子出口的話被瑤玲截斷，「李瑤華已經不是我們玉華山的人，師尊已將她逐出師門，師尊的行蹤她根本沒資格知道！」

瑤玲說了這話，那名叫文修的男子立刻踟躕了。

見狀，李瑤華目光轉冷，「如果師尊不出現，你以為誰能攔得住我？」

將她逐出師門時候他說過，他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教她了！她從不自負，但她自信自己是這一派弟子中最出類拔萃的！

「李瑤華，玉華山豈是容你放肆之地！」瑤玲面露忿色，手指一點，紫色光劍又飛竄而來。

電光火石之間，咻的一聲，一道綠光從正殿後方飛來，擦過瑤玲的身側，將瑤玲逼得退開，紫光劍也隨之飛回護主。

那綠光越過瑤玲之後直飛向李瑤華，以氣貫長虹之勢，瞬間穿破了劍盾，金光乍破，如瓷器崩毀般迅速消解，綠光直逼李瑤華面門，直到離李瑤華額心不到半寸的距倏然停下，綠光變淡，墨綠色的長劍顯出了真形。

「師尊在哪兒？」李瑤華不動如鍾，瞪着劍問。

片刻，那劍顫了一顫，噼啪一聲，劍上竟然出現了裂痕。

李瑤華愕然瞪大眼，「墨淵，你怎麼了？！」墨淵不是普通的劍，乃是其主以自身靈蘊所鍛，是最常侍在那人身邊的一把劍，劍似其主，劍在人在，劍毀……

墨綠色的劍頹然落下，劍尖指地，倏然化為一個人，竟是眉目端正一身墨綠衣衫的翩翩公子。

「未能護好主人，墨淵該死！」

李瑤華抽了一口氣，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

「你說什麼？」瑤玲着急得沖了上來，抓住那公子是衣袖問，「師尊怎麼了？」

「師尊不是在閉關嗎？」文修也變了臉色，在場的一眾弟子也紛紛恐慌起來。

李瑤華不多問，一把抓住那公子的衣袖，綠光一閃而逝，那公子又恢復成了劍形。擒著那把劍，李瑤華以妙法神行萬里瞬間到了後山，毫不遲疑地以墨淵劍劈開含虛洞結界，跑進了洞裏。

「師尊！」

洞內冰寒寬敞，有几案有書冊有蒲墊，唯獨沒有她想找的那個人的身形，而且並沒有任何生靈的氣息。那人是個一成不變的人，無論几案擺放的位置，還是書冊陳列的順序都沒有變化。一切都如舊，還如她曾被那人關在此閉關思過時一般。

她閉上眼，以法力巡視，終於發現了一個和記憶中不一樣的地方——案上有一面小巧的手鏡靠在支架上。

鏡子是做什麼的？她沒見過他會照鏡子。雖然他的頭髮總是梳理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衣着也從來端端正正不會有一絲亂，可跟隨他這數十年，她真的從未見過他用過鏡子。

鏡子！她立刻盤坐下來，正對着鏡面，鏡面有些模糊，她自然地用手擦了擦，鏡面立刻清晰地映出她清冷的面容，最顯著的一雙含淚清眸。

「師尊！」她不信，不信他突然就不在了。

甩開了心底的沮喪，她閉目凝神，再度以神識巡查，有一瞬感覺到鏡子上有法力波動，她睜開眼，抱着一試的心態雙手結印，將法力灌入鏡中。

鏡面金光一閃，一個人影顯在案前，俊逸出塵世，高山白雪不過如斯，慧眼如明鏡，萬千紅塵皆沒於眼下，氣韻平和，碧波千頃瞬如平。

「瑤華，我知道你一定會來。」一開口，林籟泉韻，字字清風拂入耳。

「師尊！墨淵說你……」一瞬的喜悅還來不及在面上綻開就硬生生被凍住了，「你……怎麼了？」她能透過他的身體清楚看到後面的冰牆，而且她不能從他身上感覺一絲活物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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