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父亡

一 父亡

一父亡

……

「……有件事情,我覺得自己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應該告訴你。」豪斯.伍德躺在雪白的病榻之上,蒼白而清瘦的臉上蕩漾起一抹古怪的神光。已經沒有什麼知覺的雙手死死的攥著帕克.伍德的手臂,用虛弱但是肯定的聲音叨**著。

帕克.伍德眉頭緊鎖,清秀中帶着一絲古怪邪氣的臉凝重的彷彿要凍結一樣,他一邊輕輕的拍著豪斯的手背,一邊用眼睛向向旁邊掃去。站在那裏不斷擦著臉上冷汗的傢伙就是斯考博格最好的醫生米西亞,然而身上最少擁有伯爵以上貴族頭銜的米西亞在面對帕克.伍德陰冷麵孔的時候,也全身發抖的跪倒在地上,萬分不情願的搖晃了幾下腦袋,然後深深的埋了下去。

最後一點希望也隨之喪失,帕克陰沉的面孔掠過一絲悲痛,但是卻勉強忍住了,反手緊緊的抓住了豪斯的手:「老爹,你不要緊的。斯考博格雖然沒有好醫生,但是我們斯諾聯盟總會有,即便是斯諾聯盟也沒有,兒子就到其它國家去找,一定沒事兒的……您就放寬心好好休養吧……」看到帕克這副模樣,見多生離死別的米西亞也黯然失色,卻咬着嘴唇不想發出聲音。

豪斯沙啞的笑了幾聲:「你不要騙我了,咱們斯諾聯盟不就是整個大陸上醫學最發達的地方嗎?而斯考博格除了冰雕舉世聞名之外,也就只有這個倍受矚目……既然這裏都沒有辦法,我還有什麼希望呢?」微微一頓,在帕克反駁之前繼續道:「況且,就這麼死掉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這幾年辛苦你啦。帕克,我多麼希望你是我親生的……」

「老爹您不要再說了,我不想聽這個……」帕克.伍德狠狠抹去眼角的星光,阻止了豪斯的感慨,讓豪斯好一陣顫抖。

「難道說你早就知道了?」豪斯驚奇的掙大了眼睛,雖然他沒有焦距的瞳孔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

帕克從鼻子裏擠出『恩』的一聲:「您撿我的時候,我已經記事兒了。老爹,不要說這些了,我是不是您親生的兒子又能怎麼樣?當年如果不是您把我撿回來,我肯定會凍死在冰天雪地裏面,您對我救命之恩和養育之恩重如彼格山脈,我根本不在乎什麼血緣不血緣的東西。」豪斯張口結舌了一陣,嘆息起來:「想不到一個不過二、三歲的小孩子也有這樣的心計。」

唏噓了一陣兒,豪斯才收拾心情繼續道:「不管怎麼說,你這幾年為了我的病東奔西跑,實在是辛苦了,我很開心。但是……」豪斯話鋒一轉,繼續道:「雖然我眼睛瞎了,但是我的心沒瞎。兒子,你這麼些年是怎麼弄到那麼多的錢?即便你從來不說,我也大致猜得出來。兒子,你老爹我本身就不是什麼好人,所以也沒有理由教訓你應該有什麼樣的生活。」

「請不要這麼說。」帕克連忙搖頭:「您有什麼叮囑就說吧,您都不知道我這麼多年有多期盼著您能像一個真正父親樣對我。」

「聽你這麼說,我真是太開心了。」豪斯的精神再次振奮起來:「兒子,你知道我這一輩子最大的心愿是什麼嗎?是和正常小孩子一樣的上學讀書,然後娶妻生子啊……可這種簡單的願望對於一個孤兒來說是何等的困難呢?我哀求過,我努力過,我奮鬥過……結果呢,我依然困苦了大半輩子,最後變成了一個在刀頭舔血的傭兵、刺客……啊哈,真是諷刺的人生呢。」

「你和我不一樣,兒子。」激動的豪斯迴光返照的抓着帕克的手,狠狠的抓着:「你現在還年輕,還有機會重新選擇自己的人生,只要我死了……你就沒有任何負擔了。這樣你就可以從頭兒開始,成為一個人人景仰的偉大靈控師了。」

帕克嘴巴假如在十幾年前或者還有可能,但是當擁有靈控師天賦的人逐漸增加,靈獸的神秘面紗已經被逐漸的揭開,靈控師也和其它職業一樣成為了隨處可見的地攤貨。成員的複雜使得靈控師原本的名聲也逐漸被敗壞,很多擁有殘暴靈獸的靈控師都受到了靈獸本身性格的影響變得嗜血如狂,成了榜上有名的通緝犯。

靈控師無疑是強大的,同樣,這種強大的職業在失去控制之後所造成的破壞也難以估量,各國的政府都籌建起以靈控師為主導的戰鬥團體,專門處理類似的案件。即便如此,大陸上也呈現出幾百年未有的混亂,並非是出現戰爭之後的混亂,而是一種從人類內心湧現出來的**所導致的焦躁,這份焦躁就彷彿瘟疫一樣四處傳播,形成了大大小小獨立的團體四下做亂。

「兒子,你聽到我的願望了嗎?」一直卧病不起的豪斯自然不知道出現了什麼樣的變化,發覺帕克沉默的他這麼追問著。

帕克嘴巴不斷的聽不到帕克回答的豪斯急切起來,他猛的掙紮起來,若有所覺的叫起來:「出了什麼事情,帕克,帕克你還在嗎?兒子,我的兒子啊……」叫沒有幾聲,喉嚨裏面發出了古怪的『咕嚕』聲,抬到半空的身體重重的摔了回去,原本那種神采熠熠的樣子再也不見,全身痙攣著彷彿隨時可能咽氣。

帕克根本沒有時間再遲疑,連忙叫道:「老爹你別急,我聽見了,最偉大的靈控師嗎?我一定儘力做到……一定。」

他聲音哽咽得再也沒有辦法說下去,因為豪斯已經在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刻,帶着微笑離開了這個世界。

帕克一直忍耐的眼淚在這一刻洶湧直下,他死死的咬着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淚水混合著唇邊的鮮血向下滑去,那份痛楚似乎也證明了他帕克.伍德失去了最後一個親人的事實。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但僅僅一剎那就被其堅強的意志阻止了。

米西亞小心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湊到了帕克.伍德身邊,遞了一張雪白的手絹過去,小聲的提醒道:「請您節哀順便,伍德先生。豪斯老先生是自己失去了求生的意識才沒有辦法醫治的……我們已經儘力了。」帕克沒有去接他的手絹,在默哀半晌之後,轟然站了起來,冷厲的目光掃在他的臉上,嚇得米西亞一連倒退了幾步,險些摔倒在地。

好半晌,帕克的目光柔和下來,然後向米西亞深施一禮:「米西亞醫生,這麼幾年來承蒙您照顧,辛苦了。」米西亞的嘴唇蠕動了幾下,終於還是沒能說出話來,一直提心弔膽的他終於在這一刻放鬆下來,委屈等感覺讓他忍不住也哭了出來。

帕克沒有理會米西亞的感傷,徑直走到門前推開房門,瞬間,走廊兩側足足幾百人轟然站直了身體,恭敬中帶着順從的看着一臉平靜的帕克。站在最前面的幾個人向前湊了湊,充滿了詢問模樣的神色眨巴着眼睛。

「儘快給老頭子準備後事……」帕克淡淡的吩咐著,然後沒有理會那些驚立當場的傢伙們,徑直向外面走去。

靜寂良久之後,四周的那些傢伙才面面相覷,沒有顧及的的放聲大哭……已經走出了門的帕克仰望頭頂上一輪代表了光輝意思的海爾維亞太陽格拉維,聽着背後那聲嘶力竭的哭聲,嘴角露出一絲大大的譏諷的微笑,假若那些傢伙知道自己即將離開這裏,不再是他們的首領,是不是還會這麼沒命的乾號呢?純粹利益集合起來的人就是這麼讓人鄙夷,不過烏合之眾罷了。

※※※

相當精美的冰晶石碑屹立在眾多的石碑當中,雖然它不是很大卻非常顯眼,僅僅那代表了神文祝福意味的符文雕刻也知道它的非凡價值。石碑的上面是一個清瘦但是精神健爍的雕像,栩栩如生的它正是豪斯.伍德沒有得病之前的模樣。石碑的正面則是用大陸通用文字透雕在石頭裏面的石像的名字以及出生到瘁死時間等字樣,而在落款的位置就是帕克.伍德的名字。

石碑前面的方台上是祭奠專用的香燭和代表了懷**意思的白菊花,一個身材修長且面容清秀的年輕男子就站在那裏,默默的注視着石碑上的頭像,嘴裏輕輕的叨**著:「……老爹,我並沒有用那些不幹凈的錢為您舉辦葬禮,也沒有要那些混帳過來給您上香。雖然這個地方顯得冷清了些也寒酸了些,但是我知道您一定希望住在這裏,而不是其它地方,是不是?……」

「偉大的靈控師雖然僅僅是個夢想,但是我會努力的完成它。」已經考慮了很久的帕克這麼向九泉之下的老爹許諾著,雖然他也對自己沒有什麼信心:「這是您第一次像個真正父親那樣要求我,即便是用一生的時間,我也會試試看……」恭敬的在石碑面前跪倒:「我很快就會離開這座城市去尋找另外一種人生,我會在每一年的今天回來看您,希望您能夠安息。」

帕克深深的拜倒在那裏,也不知道是不是豪斯真的在天有靈,原本灰濛濛的天色卻突然轉晴,一道璀璨的陽光從雲層中灑落,將整個石碑和帕克都包裹在堇色當中……縮在遠處的傢伙們被這古怪的一幕弄得目瞪口呆,茫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

離開墓園的帕克恢復了以往冷漠的神情,這是他在眾多手下面前唯一的一張面孔,每每看到這張撲克臉,即便是最兇殘成性的傢伙也覺得毛骨悚然,沒有半點想動手的**。見到帕克走近,原本還很懶散的傢伙們馬上振作起來,為首的幾個獻媚的湊到近前,巴結著道:「團長,您的事兒都處理完了么?這些天都不少事情堆積下來等您裁決呢……」

帕克沒有理會這些獻媚的臉,徑直穿過人群向自己的雪橇走去,頭也不回的淡淡道:「那些事情就你們自己處理吧,不要再來煩我了……」他的話還沒說完,身後那幾個傢伙就兩腿發軟的跪倒在雪地上,篩糠一樣顫抖著:「我們沒有擅自做主啊?」

帕克轉回頭,似笑非笑的看着這些傢伙:「你們幾個都是團里的幹部,沒有必要膽小成這樣吧?我剛剛說了什麼嗎?」

「沒……沒有啊!」這幾個大冷的天卻滿頭是汗的傢伙們連忙乾笑着從雪地上爬了起來,爭先恐後的給帕克駕駛雪橇,其他沒有爭到這個位置的則畏縮的回到其它的雪橇上,然後小心的跟在帕克雪橇的後面飛快離開了這裏。

……

「我暫時離開這裏一段時間,團裏面的事情就暫時由你代管。怎麼樣?」雪橇剛衝上大道,帕克就閑聊一樣和御者商量著。

那御者全身一抖,險些一鞭子抽在前面那幾條雪獒身上:「團長您……還是帶我一起去吧,有什麼事情也好有個幫手。」剛想答應帕克的御者卻飛快的改口道:「我在團里雖然僅僅是個小頭目,但是外面那些歪歪道道還就屬我知道的最多。」

「沒有這個必要。」帕克一口否決了這個傢伙的提議,如果不是老爹急需用錢治療,他怎麼可能理會這些除了卑鄙根本一無是處的傢伙們?這幾年之間,他就是憑藉着這些卑劣者或威逼利誘;或坑蒙拐騙的從那些冰雕工匠手裏得到精美的冰雕藝術品,然後在統一販賣賺取暴利。一切風險都被這些貴族家的紈絝子弟們給擔負去,恐怕那些冰雕工匠們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現在呢?想成為最偉大的靈控師就憑藉這麼些人嗎?帕克對這個問題嗤之以鼻,答案用屁股想也知道了,還用問么?

「在我離開之後的一切決定都由你們自己決定,其中包括了團隊解散。」帕克淡然的話讓那御者驚詫莫明,想問卻不敢。下意識的,那御者就想到了帕克此行的危險。嘴巴蠕動了半天才怯怯的道:「團長,那您在臨去之前,能不能……」

「有這個必要嗎?」帕克的聲音轉冷:「難道說你們還有其它一些讓我很不高興的**頭么?」

御者連忙搖頭:「沒有,當然沒有。只不過……」帕克的表情緩和了一下:「你放心吧,我只是對這種生活厭倦了,想四處走走罷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回來,你們已經成為斯考博格的中流砥柱呢,到時候你們不會不肯認我這個前任團長吧?」

御者從心裏破口大罵,如果不是肚子裏面那該死的蟲子會讓人生不如死,憑自己等貴族的身份憑什麼會對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恭敬到懼怕的程度?表面上卻是一副乖巧的樣子:「當然不會了,一天是我們團長,一輩子是我們團長,您就放心吧。」

帕克嘴角又浮現出那種譏諷的笑容,自己擁有的不過是整個大陸上最弱小的靈獸納米冰蟲,然而,就是這種弱小到隨手可以捏死的小東西卻可以在人體內寄生存活,繁衍生息……從而成為一種任何生物都沒有辦法抵禦的強大存在。誰說弱者就沒有生存價值?還是那位冰雕大師說的好:這個世界上原本就沒有什麼缺陷,有缺陷的是人類欣賞事物時的有色眼光。

……

雪橇在一個不起眼的衚衕口位置停了下來,帕克跳下車子向衚衕裏面走去,那御者熟練的從雪橇後面的貨架子裏面掏出幾塊臘肉扔給那幾條雪獒,然後在雪獒進食的時候,招呼著後來的同伴離開了。他知道從現在開始,帕克都不再需要御者了。

「……冰雕是曾經改變了我們斯考博格貧窮、落後面貌的偉大藝術形式,其技法有很多,不過總體來說卻只分為浮雕、圓雕和透雕三種。」剛剛走到衚衕最裏面的一道門邊,帕克就聽到了自己的冰雕導師梅里正在授課,微微遲疑着,他停下了腳步。

「目前市面上流行的巨雕、微雕、精雕、彩雕……等等技巧都不過是從這最基本的三種技法中繁衍而來的應用而已。」梅里導師授課一向簡單明了,回味綿長,隨便幾句話就足夠讓人思考大半天。「……大家只需要不斷的磨練自己三種基礎雕刻方法,等根基扎穩,經驗積累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學起其它的花樣方式就輕鬆的多,說不定你們還會找到自己的獨特技法呢。」

足足等了小半個時辰,梅里導師最後一句才算說完,帕克輕撮自己凍得僵硬的手,輕輕的敲起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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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之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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