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番外-秦勉篇
1.
我是秦勉。
距我真正有血有肉來的這個世界上，僅僅三月。
我心裏有個人，他叫林齊。
林齊心裏也有個人，求而不得。
不是我。
現在我在孟璽的甜點店工作，抬起頭就能看到林齊蹲在門口笑眯眯和隔壁人家養的哈士奇玩鬧，他的笑容很暖，乾淨無垢，是在我心裏蟄伏已久最吸引人的模樣。
他低着頭看着那隻哈士奇，眼睛裏滿是笑意。
我有點嫉妒。
曾經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也用這樣的眼睛看過我。
我覺得我當時的模樣一定比那隻哈士奇好看。
顧南喜歡嘲笑我的毛病還是沒改，坐在一邊對我挑眉笑：「你怎麼這麼慫。」
我想，他可能是忘記了他從前第一次面對孟璽時自己的模樣。
我看他一眼，笑一笑。
他知道我的意思，皺鼻子哼一聲。
不久孟璽從後面出來遞給他一罐小餅乾，他抱着餅乾盒笑起來，眉眼彎起，很歡喜的模樣。
我有點羨慕。
那天我沒和顧南一起回去，一個人沿着街道慢慢走。
快到家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叫聲，我回過頭，一隻哈士奇站在那邊看着我，尾巴搖得很歡。
視線往上，是一家印着狗爪子的寵物店招牌。
於是回去的時候，身邊就跟了一隻哈士奇。
他在我腳邊四處轉，偶爾抬頭看我，我就明白了曾經顧南看我的時的心情。
真的一言難盡。
晚上顧南來串門順便秀恩愛，看到哈士奇時很震驚。
我在旁邊看他，他蹲下去摸摸哈士奇的耳朵，然後看着我：「你簡直太有心機了。」
我覺得我應該還好。
至少我沒淘寶狐狸貓咪兔子裝。
第二天，我帶着哈士奇去了[Dawn]。
想着林齊的喜好，還特意給它戴上了鈴鐺和蝴蝶結髮卡。
林齊果然很喜歡，進來后就和哈士奇鬧在了一起，隔壁人家的哈士奇在門外扒著玻璃門眼巴巴看着，林齊沒注意到，抬頭用那雙很漂亮的眼睛看着我：「它叫什麼名字？」
我才想起來還沒給哈士奇想名字。
一時間也想不出來什麼名字，我轉頭看顧南，他坐在那邊笑眯眯看着我，然後說出一個名字。
那麼一瞬間，我覺著向他求助的行為實在太糟糕。
因為他給出的名字是——
喲哈。
林齊很喜歡這個名字，他說很可愛。
於是哈士奇的名字塵埃落定。
他重新和哈士奇鬧起來，我有點吃味，不動聲色掐了它尾巴一下。
哈士奇眼淚汪汪跳起來，把林齊嚇了一跳，下意識看我：「它怎麼了？」
「應該是想出去了，我們一起帶它去溜溜怎麼樣？」
林齊欣然答應。
顧南坐在後面看着我們，眼神十分鄙視。
我覺得這很奇妙。
因為這一招，我是跟他學的。
那天我們相處的很愉悅，耍賤賣萌的哈士奇加了不少分，我帶着哈士奇一起送他回學校，臨別時我厚起臉皮問他要聯繫方式，他似乎有些吃驚，但還是給了我。
晚上回去，我猶豫了很久，給他發了一條短訊，問他以後還能不能一起出來，像今天這樣。
然後躺在床上緊張的等。
不久后收到回復，點開，他發了一個賣萌的表情，說，我很喜歡喲哈，很期待以後。
我突然覺著，給哈士奇取名叫喲哈，也沒什麼不好。
至少這時候，我可以覺著，他喜歡的其實是我。
2.
暗戀一個人的時候，日子總不會過得慢。
我和林齊親近了許多，同他出去總算可以不是每次都拿哈士奇當借口。
顧南說我這是溫水煮青蛙，十分有心機。
人心都是肉做的，我只想他能喜歡的，哪怕只有一點點。
這天和林齊一起出去給哈士奇買狗糧，回去的時候下起了雨。
雨勢很大，我們站在寵物店門口等了一會兒，林齊拿出手機走到角落裏打電話，然後嘴角的笑容就有些苦澀。
我知道他打給誰，什麼都沒問，就陪他站着。
到最後，我看着他失神的模樣，問他，這裏離我家很近，你要不要先跟我回去？
沒人知道我問這話的時候心情多麼忐忑。
所以也就沒人知道，在我看到他點頭的時候，究竟有多麼歡喜。
雖然近，回去的時候還是濕透了。
進門后，哈士奇很蠢的撲過來看着我們，怕沾濕它，我和林齊慌忙躲開進了浴室。
他看着我，眸色很乾凈，半袖很薄，被誰沾濕了貼在身上，能看到他腰身的輪廓。
我不敢看他，借口給他找衣服，讓他先沐浴後走了出去。
裏面很快傳來水聲。
我蹲在外面揉着哈士奇的耳朵，警告他晚上不許鬧。
尤其不許，撒嬌賣萌要求和林齊一起睡。
半小時后，林齊從浴室走了出來。
我的衣服對他來說大了一點，鬆鬆垮垮穿着，稍稍一動就能看到他的鎖骨。
他對着我微笑，特別好看。
我拿了吹風機給他，自己去了浴室，再出來，看到他坐在沙發伸手逗著哈士奇，眉眼溫柔。
那天晚上，我讓他睡卧室，我睡沙發。
夜裏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他低眉的模樣，特別好看。
我慶幸現在是夜裏，能夠掩蓋我的模樣，不至於讓人嚇到。
多麼好，多麼好。
林齊。
晚安。
那天之後，林齊忙了起來。
他如今大四，馬上到畢業季，論文答辯和一些亂七八糟的事，容不得他清閑。
我偶爾會帶着哈士奇去A大看他，送些小零食——他喜歡小餅乾，我特意跟孟璽學了不少。
他很喜歡，每次都會用很暖的目光看着我。
我覺得，有點幸福。
之後一段時間他特別忙，我帶着哈士奇去十次，也就只有一次能碰上，到最後乾脆碰不著。
我每晚都會和他發短訊，有時拍一些照片，或許是哈士奇或許是新做的小餅乾，他就笑，很溫潤的樣子。
簡單的快樂。
原本以為等他忙完就能見到，誰知天不隨我願，林齊全班畢業旅行，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
他很開心，偶爾會給我發一些照片，陽光和花，天空與雲，還有黃昏時的暮色和遠處的山影。
他這一去就是半月，後來有一天，他給我發了一張照片，照片里是一片木棉花，他站在那邊微笑，嘴角的弧度比日光還溫暖。
這張照片被我偷偷摸摸洗了出來，放在枕頭下面，時不時拿出來看看。
然後我對他說，林齊，我等你回來。
3.
我心裏有個男孩，他去了一個城市旅行。
等他回來，我將對他表白。
只是我沒想到，再次見到他，是這樣的模樣。
酒吧的燈十分昏暗，他趴在吧枱上，閉着眼睛皺着眉頭，我伸手碰觸他的臉頰，一片濕潤。
他哭了。
我喊了他的名字，他睜開眼睛，佈滿水光的眼睛裏滿是傷心。
他迷迷糊糊趴在吧枱，對我說了很多話。
他說他喜歡的人叫周承，他暗戀了他許多年。
他說周承有喜歡的女孩子，他們在一起很久，感情特別深。
他說他知道周承喜歡的一切，他愛吃的東西，喜歡的人，愛玩的遊戲，甚至每個表情下是什麼情緒，他都知道。
但這些什麼用都沒有。
他又說。
周承和喜歡的女孩畢業后就要結婚。
他聲音有些哽咽，我看着他，心裏特別苦。
最後，他伸手緊緊抓着我的手臂，用特別難過的語氣說。
「這麼些年，這麼些年，終於要結束了。」
「可是，我之後應該怎麼樣呢？」
他的眼裏有破碎的水光，從那裏，我看到一顆千瘡百孔的心。
他最終是哭累了，趴在那裏沉沉昏睡過去。
我抱起他回了家，用熱毛巾給他擦了臉，然後跪在床邊看他。
他睡得不安穩，眼睛下隱約水光。
我伸手沾了一點水光，一嘗，微苦。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心疼是什麼滋味。
那晚我在床邊守了他一夜。
他一直在哭，我近乎固執給他擦去濕潤，一遍又一遍，心臟疼到無以復加。
林齊，林齊。
我喜歡你，特別特別喜歡你。
你看看我，不好嗎？
快天亮的時候，我出了卧室，在沙發上閉上眼睛假寐。
我捨不得他尷尬。
大約八點的時候，聽到卧室有聲響，我走進去，他坐在床上抬頭看我，眼睛微腫。
我把手上的杯子遞給他，他接過來低頭沉默一會兒，用很小的聲音說了聲，謝謝。
我知道他謝什麼。
他似乎有些緊張，雙手握著杯子，指骨微微發白。
我看了他一會兒，到底不忍心他緊張，出了聲，剛說出一個『字』，他彷彿被嚇一跳，手一抖，杯子裏的水便盡數灑在了枕頭上。
他慌亂伸手扯了紙巾去擦枕頭上的水漬，枕頭隨着他的動作往外一移。
那張被我放在枕頭下無比珍惜的照片，就生生映入了他的眼睛。
四周一陣沉默。
他無措坐在那邊，低着頭，背部線條很僵硬。
我走過去在床邊半跪，抬眼看着他不斷顫動的睫毛，開了口。
我說，我喜歡你，林齊。
喜歡你微笑抬眸時的樣子，想要好好珍惜你。
我家有很溫暖的陽台，上面有你喜歡的花，我們可以一起養哈士奇，帶它出去遛彎，喂他，一起買狗糧，偶爾累了，就和它一起在陽台曬太陽。
我想和你走過之後很久很久的歲月。
所以，多喜歡我一點，好不好？
……
林齊。
跟我在一起吧。
4.
結果是沒有結果。
林齊走了。
什麼話都沒有留下。
我半跪在床邊，膝蓋早就麻木，但一點不覺得疼。
不知道過了很久，臉頰突然有些濕潤，我低下頭，看到哈士奇站在我旁邊，低聲叫了一聲。
很像嗚咽。
我看着它，他又叫了一聲，蹭了蹭我的臉，毛髮被沾濕一片。
伸手碰觸眼角，一片濕潤。
它又嗚嗚叫了起來，我摸摸它的耳朵，很艱難的笑了笑。
我想，我笑的一定很難看。
那天之後，林齊沒再去過[Dawn]。
短訊也再沒回過。
我在家裏待了三天，然後帶着哈士奇去了A大，從早站到晚。
他還沒回家，等學校頒發畢業證和學位證，我偶爾會看到他，他看到我，就低下頭，匆忙走過去。
他那樣的姿態。
讓我連走過去的勇氣都沒有。
我每天都會去A大，一次也沒能同他說話。
後來他乾脆不再出來。
我一遍又一遍給他發短訊，石沉大海一般，什麼回復都沒有。
有些傷心，但只要他還在，我想，總還有機會。
直到後來有一天，我在A大門口看到了林齊的同學。
他從前見過我和林齊一起，看到我，走上來，問，你等林齊？
我點頭。
他就說，不用等了，昨天發了畢業證，林齊晚上就去火車站回家了。
你看看。
傷心和絕望，總是來得這麼快。
晚上我回家，看着林齊的照片，突然就覺著心裏特別麻木。
哈士奇在旁邊嗚嗚叫，許久，扒開門走了出去。
我沒管它，坐在地上看着林齊，他站在木棉花叢中笑，模樣溫暖柔和。
林齊，林齊。
我念他的名字，很多次。
就宛如尖刀刺入心臟，旋轉碾壓。
生疼，卻喊不出來。
為什麼就不肯喜歡我呢？
那晚我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到門被打開，顧南跟着哈士奇走了進來，把我拉起來。
顧南表情比我還難過。
我對他說我沒事，他看着我，那麼一瞬間，我以為他要哭。
他到底是溫柔的人，我對他笑，然後我看到他紅了眼眶，對我說。
你特別好，他還會回來，別傷心。
我想，我應該信他。
5.
我信了顧南。
把林齊照片妥善收藏，我重新去了[Dawn]，和顧南鬥鬥嘴，溜溜哈士奇，偶爾和它一起在陽台曬太陽。
一切看起來似乎都好。
但我知道，我心裏最柔軟的地方，空了一塊。
我開始喜歡帶着哈士奇一起出門，走許多地方，都是從前和林齊一起去過的地方。
天氣走過最炎熱的時候，又慢慢變涼。
林齊還是沒回來。
我每天都會給他發短訊，大多都是瑣事。
陽台的花開了，米黃色的花，很好看。
哈士奇最近又挑食，我和它好好商量仍舊屢教不改，於是我決定餓它幾天。
我新做了一種小餅乾，你一定喜歡，等你喜歡，我做給你吃。
今天和哈士奇一起去買狗糧，它自己選了以前你買給它的牌子……我們都在等你回來。
林齊……
林齊……
……
林齊，我想你了。
等到窗外綠葉斑駁，[Dawn]的生意也越發好了。
這天又忙到下午，好不容易得了空閑，我給林齊發短訊。
今天很忙，有點累。
沒有帶哈士奇出來，它肯定在家鬧騰，就是欠教訓。
剛才翻了我們之前的短訊，覺著特別開心。
林齊，回來吧。
我特別想你。
把最後一條發出去，門上的陶瓷風鈴突然響了起來，我還沒來及抬頭，手機突然震動一下，垂眸掃一眼。
未讀消息，林齊。
手指不由控制顫抖起來，把消息打開，方塊字入眸。
我也想你了。
還有，抬頭。
我愣愣的抬起頭。
笑容溫潤眉眼柔和的男孩站在我面前，微笑着看着我，眼眸乾淨。
然後我聽到他說。
不知道你的陽台，花和哈士奇，現在還願不願意同我一起分享？
那麼一瞬間，我覺得眼睛有些熱。
上天到底待我不薄。
我拉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說，我願意。
他就笑起來，眼睛裏滿是破碎的光芒，反手握住我的手，用同樣認真的語氣開了口。
秦勉，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