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全都是套路

第76章 全都是套路

不知是不是詹珽事先安排了人清場,還是這裏的院落太僻靜,眾人又吵又打,鬧出這麼大的聲勢,也不見有閑人來圍觀湊趣。

徐佑見何濡似乎不怎麼想提起那個師兄,也就不再問,看着滿地的遊俠兒,道:「你說詹珽接下來會做什麼?」

「要是他不那麼蠢的話,應該會留有後手。照我估計,出不了一刻鐘,縣衙的賊捕也快要到了……」

「那就等著吧,正好在院子裏透透氣。秋分,去搬幾張胡凳來,我和兩位郎君一同在這古槐樹下,欣賞欣賞『萬葉秋聲里,千家落照時』的景色!」

秋分應了一聲,剛準備去房中搬胡凳,詹珽帶着七八個男子走了進來。見地上一群人翻滾哀嚎,竇棄更是趴在那裏一動不動,死活不知,臉上掠過一道怒色,低聲道:「廢物!」

「詹郎君,就是這幾個人在樓里鬧事?」說話的這人頭戴平上幘,身穿綠衣蒲桃文錦的戎服,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不過一雙眼睛透著幾分邪氣,看人時先盯着手足,然後胸腹,再然後才是臉面,彷彿要用眼神將你整個人剖刮一番才罷。

「是,鄭賊捕,就是他們,不僅投店時遞交的過所有許多疑點,而且蠻橫不堪,現在又動手打傷了這麼多人,我看非奸即盜,請抓回縣衙細細審問,定能問出不法情事!」

賊捕分署在法曹之下,主管盜賊,凡有賊發,主名不立,則推索行尋,案察姦宄,以起端緒。所以何濡先前猜測,詹珽若是報官,前來查究的定是賊捕,果不其然。

先派下人驅逐,不成就動用黑社會,黑社會也不成,馬上就是官府出面,所以說任何歷史都是當代史,這樣的套路跟徐佑來時的那個世界,簡直一模一樣!

鄭賊捕打量了徐佑等人一眼,也不多話,把手一揮,道:「帶走!」

跟在他身後的都是縣衙的街卒,綠色的襦襖縛褲,腰挎環首刀,聽令一擁而上。

左彣剛準備動手,徐佑微微搖頭,道:「既然是顧縣令的人,還是留點餘地。」

何濡冷眼道:「七郎就是太過謹慎,缺了點少年人的戾氣。這等皂隸,打了也就打了,顧縣令還能因此對你生隙不成?」

「行了,別裝樣子了,諒你們幾個外地客,還能攀扯上顧明府的門楣?」鄭賊捕是在公門裏歷練出來的精明,一看連竇棄這群遊俠兒都敢跟他們動手,詹珽更是擺明了要整治這幾人,說明對方沒什麼大的來頭,抓了就能賺上一萬錢,這等好事,可比捕盜捉賊有意思多了。

他陰笑道:「多餘的話我懶的講,乖乖束手,以你們的罪,受點撲刑也就是了。膽敢反抗的話,我這些兄弟的三尺刀下,不知砍了多少蟊賊的人頭!」

撲刑?

徐佑對何濡低語道:「撲刑不是專門對府衙官吏進行懲戒的刑罰嗎?用來糾慢怠也,屬於官刑的一種,什麼時候開始對百姓使用了?」

撲刑也叫鞭刑,以督教官吏為目的,並不入律,分法鞭和常鞭兩種。法鞭用生革去四廉製成,常鞭用熟革不去廉。作鵠頭,紐長一尺一寸,鞘長二尺二寸,廣三分,厚一分,柄皆長二尺五寸。不管男子或婦人受刑時皆需脫衣漏背,聽起來殘酷,其實對婦人來說已經是一大進步了。因為鞭刑之前,婦人要受笞刑,需要脫褲漏臀,隱秘處往往也坦白人前,所以後來提倡人性化,這才改笞為鞭!

何濡雖然奇怪徐佑看似對各種刑罰律令知之甚深,可又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但也沒有在這個節骨眼上觸發好奇心,道:「撲刑在曹魏時並不入律,楚國定鼎江東之後,上承魏制,也不曾入律。不過到了泰安三年,主上親下敕命將撲刑入了正律,從此官與民同罪同罰。」

泰安是安子道的第二個年號,也是他第二次北伐失敗后改的年號,那一年北魏大軍幾乎逼近長江,國內朝局動蕩,所以這時修改刑罰,有政治上的諸多考慮。

何濡還是第一次將安子道稱為主上,可知他也不是不知輕重的人。當着縣衙皂隸的面,要是再開口閉口安子道的名諱,還談什麼復仇謀國的大業?

「原來如此!」

徐佑頜首表示知道了,淡淡的道:「鄭賊捕是吧?我等何罪,要受撲刑?」

鄭賊捕森森一笑,指了指地上的遊俠兒,道:「鬥毆,傷人……哦,還有致殘的,受撲刑已經是極低的刑罰了。最多再關上十幾日,交點贖金,就可以出來了!」

贖刑也是寫入明文的律法,規定了多種刑罰下可以交錢免罪,所以鄭賊捕這樣說不算公開索賄。

徐佑聽出詹珽的算計了,給他們點皮肉教訓,再關上十幾日,身上有傷又沒有自由,自顧不暇,當然沒時間去管詹氏的閑事了!

這法子雖然簡單,也缺乏技術含量,但對付一般人來說,卻是招招見血的三板斧,劈頭蓋臉使出來,實在難以抵抗。

「也好,來錢塘已逾兩日,該去見見顧縣令了。不勞眾位動手,前頭帶路便是!」

鄭賊捕摸了摸下巴的鬍子,眼珠子轉了轉,突然露出幾分笑臉,道:「我們也是接了詹郎君的具狀,這才過來看看,孰是孰非,還得稟告明府裁奪。既然爾等識趣,那就不上刑具了,走!」

詹珽臉色不豫,道:「鄭兄,你……」

鄭賊捕拱拱手,打斷了他的話,道:「詹郎君,還是那句話,孰是孰非,自有我家明府公斷。放心吧,你是錢塘名士,明府公正賢明,總不會偏袒外人,讓你受委屈!」

公門是修行的地方,但凡能在裏面混出點頭臉的無不是見風使舵,滑不留手的猴精,鄭賊捕話里透著話,三言兩語點了點詹珽,又不給徐佑等人落下口實,倒也是個人才!

「剛才動手的是他,我是主謀,由我們兩人跟你去就是了,鄭賊捕以為如何?」

鄭賊捕想了想,反正人在至賓樓,也丟不了,點了點頭,道:「走吧!」

徐佑對何濡使了眼色,讓他和秋分留下,照顧還在房中病卧的履霜,自己卻與左彣跟着賊捕和街卒一同離開。經過詹珽身邊時,道:「無屈郎君,我們這是去縣衙投案,在縣令未曾決斷之時,何郎君他們的安全就要交給你保護了。若是出了什麼差池,縣令追問起來,怕你不好交代。」

詹珽恨的牙齒痒痒,目送徐佑他們離開,怨毒的眼神久久不絕,甩袖往外面走去。到了院門,怒道:「將門封起來,派人把守,除了縣衙來人,其他的一律不準進出!」

出了至賓樓,天光近晚,路上行人漸少,漫天的霞彩籠罩在山水之上,將這座錢塘古城描繪的如同仙境一般。

「郎君果真認得顧明府?」鄭賊捕試探著問道。

徐佑反問道:「敢問賊捕大名?」

「在下鄭經!」

正經?

這名字一聽就不正經,徐佑忍着笑,道:「鄭賊捕可能誤會了,我跟顧縣令素不相識……」

鄭經眼珠滾動,又道:「可是家族淵源?」

「言重,顧縣令出身吳郡顧氏,世代茂族,我不過庶門齊民,豈敢高攀?」

「齊民?」鄭經的眼中已經露出了陰霾之意,道:「郎君來錢塘為了何事?」

徐佑奇道:「詹郎君沒跟你言明嗎?我是遷籍到錢塘來落戶的齊民……」

鄭經跟詹珽素有往來,平日在至賓樓飲酒作樂,花費一般都給免了,交情還算不錯。所以這次一接到他派的人來通稟,說有人鬧事,立刻帶着手下過來撐場子。要不剛才看徐佑氣度不凡,左彣身手了得,且言語中似乎跟顧縣令有所牽連,這才改了態度,本着小心為上的處世法則,寧放過,不殺錯。

沒想到竟然真的只是個寒門的破落戶,在本鄉本土待不下去,跑到錢塘來入籍的普通齊民,鄭經臉色一黑,道:「既然是犯人,誰准你跟本賊捕并行於路的?來人,押后看好了!」

左彣冷哼一聲,護在徐佑身旁。徐佑算是見識了這些最下層的皂隸們的千萬張嘴臉,笑道:「鄭賊捕,縣衙應該離此不遠,反正用不了多長時間,你且忍忍,真到了那,我被顧縣令斥責,你再翻臉不遲!」

這話乍一聽是為鄭經着想,可他怎麼琢磨怎麼不是味道,卻又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只好黑著臉打頭先行。其他挎刀街卒分成圓狀將徐佑左彣圍在中間,看上去倒像是顧縣令巡視民情,鄭經開道,街卒拱衛一般,引得偶爾路過的無知村夫一陣驚呼,嚇的急忙避開道左,恭恭敬敬的讓他們橫行無阻。

錢塘縣衙,遙遙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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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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