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密信

第56章 密信

「柳權的六女郎?」

徐佑停下腳步,轉頭看向山宗,似笑非笑,道:「是恰好碰到人家洗沐,還是早覬覦多時,故意挑時辰闖進去的?」

左彣皺眉道:「六女郎?可是入了九品榜的柳紅玉?」

徐佑畢竟是學武之人,剛才一下沒反應過來,聽了左彣的話,愕然道:「是那個人稱『遊俠兒』的愛舞刀的小娘?」

山宗訕訕道:「我豈是那樣的人?誰知道做男裝打扮的傢伙脫了衫袍竟是一個女郎?這可怪不得我……」

左彣點點頭,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柳紅玉在柳使君的二十七個子女中行六,愛做男子裝扮,一把紫艾刀使的水潑不進,在東南一帶頗有名聲。」

「青絲控燕馬,紫艾飾吳刀。朝風吹錦帶,落日映珠袍……」徐佑笑道:「據說這首遊俠詩就是某位文士途徑吳縣,見柳紅玉縱馬於街市狂奔后觸景而作,從此『遊俠兒』三字廣為流傳。山宗,你既是溟海盜,平日往來江海之上,耳目眾多,消息靈通,怎麼會不知道柳紅玉?山宗叫屈道:「我當然知道柳紅玉,可又沒見過其人,誰知道她會這麼巧在那艘船上?

「傳聞柳紅玉瑰姿艷逸,端麗冠絕,你一定是見色起意,欲行那狗彘不如之事,被人發現后倉皇逃竄,所以墨雲都才追着你不放,對不對?」

山宗怒道:「我又沒看到什麼!剛剛摸進房內,隔着屏風就被她發現,然後拿着刀被直直追殺了五十里水路。要不是後來和墨雲都的人對罵時提起,我到現在也不知道竟然碰到了柳老狗家的女郎。」

徐佑摸了摸下巴,目光在山宗臉上打轉,似乎在判斷他這一次說的是不是實話。山宗氣鼓鼓的和他對視,視線不曾有絲毫的躲閃,彷彿在說我這次可是一點都沒有隱瞞,你要是再誣賴我,那就真的昧了良心了。

「風虎,拿十萬錢,準備僱人為山兄揚名……」

山宗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頓時出離憤怒,破口大罵道:「出爾反爾的楚蠻,無信無義的傒狗,茹毛飲血的貉子!」

徐佑指了指,道:「堵上他的嘴!」

左彣尋來麻布,填塞山宗之口,徐佑冷冷道:「我給你兩次機會,卻反倒以為我年幼可欺,承蒙山兄的福蔭,河內山氏,明日起將貽笑天下了。」

山宗目眥欲裂,手腳不住的掙扎抖動,把船板擊打的砰砰作響。徐佑頭也不回的離開,留下左彣在艙內看守。過了一會,左彣也走了出來,看着徐佑的眼裏滿是佩服之色,低聲道:「他要見郎君,說有要事告知……」

徐佑笑了笑,道:「此子果然狡詐,接連招供了兩次,竟然還有隱瞞的地方!」

左彣詫異道:「郎君剛剛不是早看出他言之不盡,這才佯怒離開,亂其心神的嗎?」

「我又不是神仙!」徐佑失笑道:「不過是試一試他而已,要是再過十息,他還沉得住氣,堅持不說,我已經打算相信他了。」

左彣還能說什麼好,和徐佑重新返回艙室,取掉麻布,山宗連呸了幾聲,瞪着徐佑道:「別怪我把醜話說在前面,這個秘密你不知道,還能置身事外,要是真的知道了,將來遇到麻煩,可別怪我言之不預!」

「說吧,什麼秘密?」

山宗示意左彣,道:「在我褲中的暗袋裏,是我從柳紅玉的房間順手偷走的。」

左彣一陣摸索,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羊皮囊,先打開檢查了一下,沒發現什麼問題,遞給了徐佑。

徐佑從裏面取出一封信,封面上沒有着一字,但火漆密封處已經被撕開,顯然是山宗打開看過。

「十月八日庚寅,臣權言:奉讀手命,追亡慮存,恩哀之隆,形於文墨。日月冉冉,歲不我與……」

徐佑眉頭一皺,自先秦以來,書信體分為書、奏、章、表、箋等五類,嚴格按照尊卑上下的階級禮儀進行區別劃分,以表達臣下對君主以及君主之外的皇家貴戚的尊重。而開篇這幾句話,符合魏晉時「箋」的行文格式,竟然是柳權跟太子的回信。

「昔侍左右,廁坐眾賢,出有微行之游,入有管弦之歡。置酒樂飲,賦詩稱壽……」看起來柳權昔年在京,跟太子往來甚密。再往下看,徐佑的眉頭越皺越緊,神色也越來越冷,兩頁紙,字不太多,很快看到最後:「……輕舟反溯,弔影獨留,白雲在天,龍門不見……唯待青江可望,候歸艎於春渚;朱邸方開,效蓬心於秋實。如其簪履或存,衽席無改,雖復身填溝壑,猶望妻子知歸……若登庸初臨,俊賢驤首,惟此魚目,唐突玙璠。顧己循涯,萛知塵忝,千載一逢,再造難答……攬涕告辭,悲來橫集,不任犬馬之誠,權死罪死罪。」

徐佑久久不語,等左彣小心翼翼的喚了聲郎君,這才收好信箋,納入懷中,盯着山宗,眼底深處掠過一道急閃而逝的殺機。

「山兄,此信你看過了吧?」

「不錯!我從頭到尾看了七遍,幾乎可以倒背如流。」

徐佑微微笑道:「書讀百遍,其義自見,山兄也對信中所說的內容,知之頗深了?」

山宗也察覺到了什麼,心跳驟然加速,正色道:「我不過是一個殺人劫財的溟海盜,白天出海,夜裏不知道還能不能活着回去,就是知之頗深又能如何?金陵城中比溟海還要深不可測,我這樣無足輕重的人,扎進去連個水花也激不起,自然不會傻傻的往裏面跳。」

「哦,山兄終於肯承認自己跟河內山氏的淵源了嗎?不然一個蝸居溟海的抄賊,又怎麼知道金陵城的水深呢?」

山宗長嘆一聲,道:「反正你早猜出來了,我承認不承認,又有什麼關係?」

徐佑望了他半響,道:「山兄說的是!承認不承認,無關緊要。既然如此,這封信我收下了,想必山兄也不會多嘴,是不是?」

「我這就回溟海去,以曾祖巨源公之名立誓,三年之內不踏入吳郡一步!」

都是聰明人,真的可以省卻不少的口舌,徐佑點了點頭,道:「我料想你不會自尋煩惱,緘口不言,對大家都好。前面不遠就到西陵縣,你趁夜離開,咱們就此別過,後會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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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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