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步步驚心

第410章 步步驚心

清明洞比較平直,但跟其他各洞不同,它的路是往下走的,且狹窄之極,只容一人側身通過。洞也不高,一人半而已,勉強行走百步,微弱的火光下能看到前面有九枚大小不一的圓形青石,排成詭異的圖形,有的凸起,有的沉陷,雜亂中暗含殺機。

「之前在雨水洞,我曾見過相似的這種青石,跟着衛長安的腳步記下了如何行走,只是兩洞的陣勢恐不盡相同,照本宣科,失之草率……」

清明將陰長生放在地上,慢慢俯下身子,慎思了片刻,起身道:「這是陽遁一局,天六、地七、陰三、合四,生門在坎,郎君隨我落足!」

「好!」

清明將陰長生夾在脅下,先從左邊第三個青石起步,然後是右邊第七,再是前面第六,最後倒數第四個,輕輕落地。

青石安靜的躺在那,沒有任何的反應!

徐佑依葫蘆畫瓢,最後一塊因為距離較遠,落地時較為大力,咚的一聲,青石竟往下陷了三寸。耳中傳來吱呀吱呀的刺耳聲音,彷彿刀刃劃過鐵板,讓人心煩氣躁,周邊的山壁紛紛墜落灰塵和碎石,變魔術似的露出幾十個幽深的洞口,只有拇指粗細,仔細看,可以看到金屬的冰冷光澤。

清明眼疾手快,抓住徐佑把他往身後一拉,前撲到地上,順勢把可憐的陰大祭酒放在兩人的背部做肉盾,以防萬一。

嗖!嗖!嗖!

短小急速的箭矢瞬間封閉了整個青石區域,交織如網,密不透風,如果有人尚在青石上沒反應過來,這會已經被射成了棘刺最多的豪豬。

足足十息,尖利的箭嘯聲才停了下來,徐佑翻身坐起,長長呼出一口氣,劫後餘生的感覺實在極好,笑道:「多虧你……要不然出師未捷,就要死在這歹毒的陷阱里了……」

「是我考慮不周,剛才應該借郎君一分力!」清明說的是實話,習武之人和普通人的區別很大,他輕功卓絕,踩着石塊的重量幾乎等同於羽毛,徐佑卻不同,濁氣在胸,氣息下沉,一腳上去,石頭必然會動。

「不是你的錯,我應該想到,這最後一塊青石距離其他石頭這麼遠,誘人用力跳過去,定然設有陷阱……還是大意了!」

徐佑看着那密密麻麻扎進山壁岩石里的鐵箭,可想而知力度有多大,箭頭有多麼鋒利,山壁後面的機關應該就是自春秋開始就在陵墓里大量使用的暗弩,相傳秦始皇陵里除了大量的水銀,最多的就是這種殺傷力巨大的暗弩,只是不知道究竟怎麼設計的。以方才的情形來看,只要確定能把人困在狹小的空間,怕是連小宗師也難以逃生。

短暫的回神后,兩人繼續往下行進,又走數十步,眼前突然出現三個洞口,分別通往三條不同的路。鑒於方才的兇險,幾乎可以斷定只有一條是安全的,徐佑轉頭看向清明,清明笑道:「這個簡單,斗指乙,清明至。既然是清明洞,乙位在震……」

徐佑接過話道:「天有八門,以通八風,地有八方,以應八卦。八卦者,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水火不相射……」

清明點頭道:「天地定位是乾、坤,山澤通氣是艮、兌,雷風相薄是震、巽,水火自然是坎、離。震為雷卦,位屬東,主臨危不亂,享通暢達,」他手指正東方的那條路,道:「走這裏!」

說完剛要邁步,徐佑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清明詫異回頭,道:「郎君?」

「方才那青石陣,共幾塊石頭?」

「九!」

徐佑沉聲道:「你以文王八卦推演震位,上下左右相對的卦數加之為幾何?」

聽懂徐佑的意思,清明臉色凝重起來,道:「十!」

「不錯!」徐佑道:「論易數我遠不及你,可要說估測人心,你就不及我了。雖然不知道這二十四洞的陣勢為何人所設,但觀其格局之宏大,每一步都暗含深意,不可能無緣無故的設那青石陣……所以我猜這三條路並不是以文王八卦來推演,而是以伏羲八卦為本……」

伏羲為先天八卦,對稱的卦數相加為九。文王為後天八卦,對稱的卦數相加為十。清明差點驚出一身冷汗,道:「郎君所言極是,我又大意了!」

「不是你大意,而是設陣的人太過歹毒,青石陣為陽遁一局,但凡通曉陰陽十八局的人都可輕易破去。成功之後,會以為後面的陣勢也都在文王八卦的推演之中,從而落入預先設好的陷阱,這就是慣性思維的可怕之處!」

清明不懂什麼叫慣性思維,卻明白徐佑話里表述的含義,道:「伏羲八卦的震位在東北,那,我們要走東北?」

徐佑當機立斷,道:「賭一把!走!」

他正要進洞,清明搶先一步,道:「我來,郎君稍候!」背着陰長生連走五步,沒有異常,看來是賭對了。徐佑跟着進去,手中的火折只能照周邊三尺,但至少是安全的,笑道:「我現在倒有些好奇,那兩條路會有什麼歹毒的陷阱?」

清明卻道:「這陷阱其實算不得歹毒,之前那青石陣發動的機括設在最後一塊石頭,若設在中間,豈不更妙?並且它先有聲音提醒,後有墜石警示,只要不驚慌失措,完全可以跳出來,躲開那些致命的箭矢。我觀此陣,處處留有餘地,死路藏有生門,應該跟那些只為取人性命的陷阱不同。」

徐佑露出讚賞的眼色,驚嘆道:「你這番話大有道理,仔細想來,鶴鳴山畢竟是修道求真之所,這山腹中的奇陣設立時或許不為殺人,只為考驗,唯大智大勇大成者才可進入腹心要害……」

說話間腳下的路開始變的平直,本來是斜下,現在成了水平,又行二十餘步,眼前的路竟到了盡頭。

清明摸了摸厚實的山壁,敲打幾下,又使了真氣透入,低聲道:「不是暗牆,後面沒路了!」

徐佑也上前附耳聽了會,手指輕叩,喃喃道:「難道聰明反被聰明誤,其實應該以文王八卦先正東那條路才對么?」

說着仰頭看去,崎嶇不平的洞頂找不到絲毫的縫隙,壓抑的人喘不過氣來,徐佑心中一動:「伏羲八卦里乾上坤下,清明節氣萬物由陰轉陽,遇死門則從陰土尋生路……」

兩人同時低頭,清明小心翼翼的蹲在地上,手掌貼著堅硬的地面輸入真氣,三息之後,聽到嗡聲的金屬迴響,不用徐佑吩咐,從袖中滑出短匕,入土如切豆腐,很快就將地面下的暗門清理出來。

這是一幅由陰陽魚組成的太極圖銅門,兩魚的魚眼處掛着碗口粗的銅環,一把透雕的精美捲軸式樣的鐵鎖牢牢鎖住了銅門。鐵鎖兩端裝飾著獅首和虎面,捲軸有八個可旋轉的鎏金圓環,每環上刻有九個形態奇怪的文字,既細小又潦草,委實難以辨認。

「這是鐘鼎文,我所識不多,只認得其中五個而已。可這捲軸上共有七十二字,需要挑選出八個字,和鎖頭的刻紋連成一線。這八字或成詩句,或出自典籍,只有答對了,才可解鎖開門。若是錯了……」清明苦笑道:「想想那暗弩成網的青石陣,咱們堵在這死路里,恐怕躲不過去。」

徐佑前世里曾讀過容庚先生的《金文編》,裏面薈聚了三千七百二十二個鐘鼎文字,可以辨識的大概在兩千四百二十個左右,他讓清明閃到旁邊,以火折對着捲軸仔細辨別。不得不說,做這把鎖的人充滿了惡趣味,鐘鼎文自商周至秦以後,已經徹底退出了流通領域。古代讀書識字的人少之又少,研究這個的更是鳳毛麟角,可以說萬中無一。以鐘鼎文做密碼,難度本來就大,偏偏又故意用草書寫就,筆畫凌亂無章,彎彎曲曲的彷彿象形和會意的結合體,更是難上加難。

想想那浩如瀚海的諸子百家的經典文集,任何一句生僻的話、任何一句冷僻的詩都可能是這把鎖的謎底,若非兩人都是博覽群書、學富五車的通達之才,又面臨着不可逃避的生死危機,其實已經完全可以放棄了。

徐佑勉強認到第三個鎏金銅環,覺得眼睛都快要瞎了,淚水在眼眶裏隱而不落,不用照鏡子都知道佈滿了腥紅的血絲。

「這樣不行,拖延太久,對我們不利。下面還不知道有多少機關,得速戰速決!」徐佑讓清明把暗囊中的火折都取出來,同時點燃五個,將陰陽魚銅門照的清澈明亮,不再去看後面五個銅環,只在前三個銅環里找可以組成詩句或典籍句子的線索,反覆五十餘次,他終於發現了一絲端倪。

「第一個有谷字,第二個有神字,第三個有不字……清明,你說,前四個字,應該是什麼?」

清明立刻明白過來,眼睛微微泛起神采,道:「穀神不死……」

「正是!」徐佑輕鬆的吐了口濁氣,臉上露出笑容,道:「穀神不死!我跟你打個賭,后四個字,必定是『玄牝之門』!」

清明冷著臉道:「我上個月的俸錢還沒領到,明知必輸還賭,那是傻子,何況輸了也賠不起郎君!」

徐佑差點大笑,幸好記得這是在洞裏,只能忍着憋出吃吃的怪笑聲,道:「放心,俸錢少不了你的。好的不學,跟着驚蟄學這些毛病!」

兩人鬥嘴,是為了緩解一直以來緊張的情緒,鬆弛有度,才能讓注意力在高度集中的情況下不至於忙而出錯。

說笑間已經從第四個銅環找到了玄字,有了定論,再刻意去找,就會容易許多,緊接着牝、之、門三字也找到了。

穀神不死,玄牝之門!

這是《道德經》裏的話,《悟真直指》裏是這樣解釋的:穀神之動靜,即玄牝之門也。這個門在人身為四大不著之處,天地之正中,虛懸一穴,開闔有時,動靜自然,號之曰玄關一竅,又號之曰眾妙之門。

眾妙之門,乃天地萬物的根本,是道的源頭和終止!

徐佑轉動着銅環,從「谷」字開始,一個個到「之」字,然後停下了手,握著最後一個銅環,道:「我有預感,這陰陽魚門下,應該就是我們要找的地方!」

清明凝神屏氣,以防再有機關暗器。不過按照方才的猜測,陣勢里總會留有生路,比如陰陽魚門破解的如此艱難,可謎底其實又很簡單,讀過《道德經》的人無不知曉這一句話,既不生僻,也不冷門。

不過,這是事後諸葛,沒有危機中的冷靜從容,沒有學識的積累和運用,想要在這麼短時間內解開鐵鎖,無疑痴人說夢。

吱呀呀!

銅環緩慢的轉動,「門」字從下往上,逐漸來到正中的水平線上,咔噠一聲,鎖芯對準了內軸的凹凸,徐佑抽出長長的鎖銷,砰,銅門肉眼可見的震動了一下。

「郎君,我來開!」

清明雙手拉住銅環,往上用力,突然腳下一空,整個地面塌陷,三人同時掉了下去。

原來,這陰陽魚銅門不過是誘餌,真正的陷阱是殺人於無形的連環翻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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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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