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33章

75|第33章

第七十五章

當初在會展上面的那個男記者,很快就查了出來,果不其然,正是高歌找來的。徐之南不太明白,如果真的是高歌有意做這些事情,那為什麼留下這麼大的把柄?他完全可以多繞幾個圈子,將自己從這上面摘乾淨。不過後來衛陵一句話讓她豁然開朗,也許高歌就是等着他們去發現呢?況且,雁過留痕,只要是你做過的事情,現在資訊這麼發達,總會找到漏洞的。一味地隱藏非但不能將自己的嫌疑徹底摘掉,反而是在枉費心機。

徐之南覺得衛陵說得很有道理,她找到那個記者的消息可能過不了多久就被會高歌知道,為了防止打草驚蛇,徐之南下午便去高歌的畫廊找他。

她去的時候,高歌正在辦公室里看一幅畫,神情專註,彷彿並沒有注意到徐之南這個人。她也不着急,一直靜靜看着高歌把事情做完。終於等到他看完那幅畫,他轉過身來朝徐之南笑了笑,「抱歉,讓女士久等了。」笑容和煦,一派光風霽月,看不出任何破綻。

徐之南心裏沒有來由地出現一陣慌亂,高歌到了現在還偽裝得這麼好,那這幅皮囊下來,藏着的究竟是怎樣一顆禍心?她簡直不敢想,這樣一個人,看上去溫文爾雅雋永安寧的人,會處心積慮對付陳徵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人。

徐之南不想跟他繞彎子,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從包里拿出那個記者的錄音,放到高歌面前,「我找到了那天在會展上的那個記者,他告訴了我一些事情。」

「他告訴你是我讓他來的?」高歌毫不避諱的承認,讓徐之南一愣。他突然就笑了好像是在笑徐之南單純。他眼中帶着幾分淡淡的輕蔑,彷彿根本不把徐之南放在眼中一樣,他低了一下頭,端起手邊的咖啡輕輕喝了一口氣,理所當然地回答道,「他說的沒錯,就是我啊。」

見徐之南還沒有回過神來,他又笑了笑,說道,「找記者在會展上將陳徵的過去抖出來,是我做的。」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看上去很真誠,也很輕描淡寫,好像在說一件完全跟自己無關的事情,也不知道他自己那樣做的後果,會害得一個青年不堪忍受而自殺。

「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要這麼做?」高歌偏頭問徐之南他,她張了張嘴,還沒有說話就被高歌打斷了,只見他笑了笑,繼續毫不在意地說道,「想必你來之前,已經和你的那個,嗯,前夫,查過了吧?我跟陳徵過去那件事情完全沒有關係。但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他在那裏自問自答,神情居然有幾分沉溺進去的感覺,「因為,陳徵是難得一見的人才啊。」

「他是個人才,有天分,肯下功夫,剛好又入了這一行。但是你這也知道,搞藝術的,天分很重要。陳徵雖然有幾分天分,還那點兒天分還不足以支撐他走到頂峰,有部分才華,但是才華不夠,這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情啊。幸好,他跟一般人不一樣,他的成長經歷跟現在的一般小孩兒都不同。這就是他出彩的地方,是他讓我另眼相看的地方,也是我說他人才不是天才的原因。」

「你找他,收他當了你的弟子,原因就是因為他的成長經歷不一樣?」徐之南覺得這個裏有簡直匪夷所思。她來這裏之前,設想了很多種可能,或許高歌跟當初的千鹿山虐殺案有着聯繫,但聯繫是她沒有找到的;或許是有人在背後授意他,讓他對陳徵出手;甚至,徐之南還想過,是不是有人要衝着她來,陳徵只是被無辜牽連的那個。但那麼多種可能,她從來沒有想到,居然會是這樣。

「對啊。」高歌再次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有天分的學生那麼多,陳徵不是這裏面天分最高的,我為什麼要偏偏要選中他?還不是因為他的經歷跟別人不一樣?你不知道,」高歌的語氣居然多了幾分感慨,要不是他現在正在跟徐之南說陳徵去世這麼大這麼嚴重的消息,徐之南甚至有種高歌在台上講課的錯覺,「現在的小孩兒,從一出生開始,就是在溫室當中長大的,從小受到的都是父母最好的教育。就算有些波折,也不過是父母離婚去世,家庭破碎,再或者,是自己身上出了什麼問題。沒有哪一個,沒有哪一個像你們這個年級的年輕人,會像陳徵一樣,還那麼年輕就經歷了那麼多。」

他好整以暇地端上咖啡杯,對徐之南說道,「你看,他十五歲不到就進了監獄,雖然在裏面也學習過,但文化程度到底跟你們這些從小規規矩矩念書上來的人不一樣。無論是以前小時候,父親奶奶離世,母親拋棄他,還是後來青春期遭受別人的欺負,在監獄中忍受其他人的冷眼,這箇中滋味,不是你們這些受到父母庇護的人能想得到的。但如果僅僅只是這樣,那也不夠啊。陳徵這個人,我看中他的原因,還是要因為他跟其他人比起來,多了那麼幾分善良和軟弱。如果不是他夠善良,他又怎麼可能對當初的事情念念不忘這麼多年?過去的血案,像夢魘一樣沒日沒夜地折磨着他,這種噬心般的痛苦,被道德折磨著感受,普通人誰會有?一般人遇到這樣的情況,總會找些方法替自己開脫,然而陳徵並沒有。如果不是他夠軟弱,他早已經從過去的困難中站起來了,根本不會給自己那麼多時間沉溺在其中。」

高歌笑了笑,「你知道的,我們搞藝術的,天生神經細膩敏感,陳徵更是如此。如果不是對外界有着敏銳的洞察力,加上性格軟弱善良,陳徵又怎麼可能畫出那麼震撼人心的作品呢?」

他雖然是在笑着,但是徐之南看他,彷彿一條淬了毒的蛇,隨時可能撕下偽裝,衝上來對她咬一口。她也算是見得多了,那麼多罪大惡極的殺人犯都沒有此刻高歌給她的感受強烈。

這個男人,好像沒有心,沒有五感一樣,人世間任何規則彷彿對他都沒有了用處。他感情豐富,偏偏不懼生死。徐之南還記着陳徵去世的消息剛剛傳到他耳朵里時他的反應,那樣痛哭流涕,那樣悲痛,感情如此真實,徐之南覺得,他是真的在惋惜失去了這樣一個好弟子。然而現在回過頭來再想,或許他是在惋惜,失去了一個像陳徵這樣天分出眾的木偶。他死了,高歌再到哪裏找這樣一個近乎完美的傀儡呢?他口口聲聲說是看中陳徵的經歷和才華,但焉知不是他喜歡陳徵這樣單純易於控制的人呢?畢竟,和一個平庸的人比起來,對於高歌這樣的人,還是□□貼合他心意的人讓他更有成就感。

見徐之南不說話,高歌笑了笑,對她說道,「你不知道吧,陳徵,並不止我上面說的那樣。你把他救出來,帶給他一個新的生活,在他眼中,你就好像神一樣。他無限地依賴你,卻也知道不能依賴你。因為你畢竟不是什麼無所不能的神啊,你是個女人,是個在社會中受到無數限制的女人,在世俗眼光當中,身為伴侶,陳徵應該強大自信,哦,就像你那個前夫一樣。英俊多金,心思細膩又複雜。這樣的男人才能給你帶來無限的安全感。但是。你覺得他做得到嗎?甚至你自己,有沒有那一刻,覺得陳徵,太軟弱,太不像個男人了呢?」

高歌的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徐之南心中潛藏已久的東西。是啊,陳徵軟弱善良,她是知道的。她原本以為,跟陳徵在一起,不過是生活中感到辛苦而已。但跟他在一起久了,徐之南有的時候也會覺得疲累,誰都想偷懶,都想輕鬆。陳徵非但不能幫她分擔,反而經常要她幫忙。雖然愛,但是......她很多時候也覺得不堪重負啊......

「哈。」高歌見了她的表情,一下笑了出來,「一個原本就軟弱的人,一個原本就認為自己有罪的人,在碰上喜歡的女人,卻不按照她的願望來活着。以陳徵的自卑,你說他會生出一種什麼樣的情緒呢?」

「自卑、自厭,加上他原本就沉浸在過去的舊事中走不出來,偏偏趨利避開是人的本能,你說,種種情緒相加,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高歌的聲音輕輕的,真的好像是在吐信一樣,下一刻就會衝上來,狠狠地咬上徐之南一口。

「哦,我還忘了。」徐之南猛地抬頭看向高歌,只聽他說道,「你身邊還有個樣樣優秀、和你一樣在陽光下長成的前夫。和陳徵比起來,你們才是天生一對啊。」

徐之南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好像在發抖,「你為什麼會知道這些?」

高歌坐在椅子上攤手,「你不知道吧,陳徵把我當成神父一樣,時常向我訴說他的悲哀和無奈。如果不是他告訴我,我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呢?」陳徵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想到,是這個男人,親手將他送上了絞刑架。

徐之南覺得整個人都好像被浸在了冰水裏一樣,她從來沒有覺得這樣冷過,眼前彷彿又浮現出上次在陳徵抽屜里看到的藥瓶,一直以來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東西瞬間明白了。她抬手指向高歌,顫聲道,「是你,是你一直在引誘他,引出他的心魔,讓他不堪重負,心理壓力越來越大。最後你又找出了記者擺下這道局!」

高歌點頭,「是我。」

「是我一直引誘他吃藥,你曾經也受困於抑鬱症,應該知道那葯只會是飲鴆止渴,心志不堅的人會越來越沉溺在抑鬱症中。也是我,叫了記者來,讓他當着那麼多人的面翻出陳徵一直耿耿於懷的事情。為的就是能讓他在受到傷害之後能更好的投入到繪畫當中。啊,你不知道的,」他抬手,像是在詠詩一樣,「傷害對於藝術創作來講,有多麼重要。如果不是經歷了那麼多的傷害,他根本不會在繪畫上走遠,什麼功成名就,什麼名動中外,那都是一場笑話!」

「你簡直是個瘋子!」徐之南再也忍不住,抓起旁邊的枕頭就朝高歌扔去。高歌卻像是被她這個行為激怒了一樣,瞬間暴起,「你懂什麼!」

「你這樣的無知婦孺,只會永遠受困於世俗眼光。你這樣的人,又懂什麼!」高歌大喊道,「如果不這樣,陳徵他怎麼能畫出那麼好的畫作,怎麼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有這樣的成績?他已經到了瓶頸了,如果跨過去,那是一片遠大前程!我不求名不求利,只是在幫他!你這樣的俗人,根本不會懂!沒有痛苦沒有悲傷地繪畫就永遠沒有靈魂!」

「神經病!」徐之南也怒不可遏,她指著高歌說道,「你這是在壓榨他,在擠干他身上的血肉。況且,陳徵的夢想是當個平凡的人,最後融入到這個社會,你給他的,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

徐之南最後這句話,好像火一樣,瞬間將高歌點燃。他怒喝一聲,「你亂說。」便衝上來死死地扼住徐之南的脖子,「你這樣的無知婦人,永遠只配最低端的東西,根本不會明白。就算陳徵不想要,他不照樣欣然接受嗎?你才不明白他,你說的才是他不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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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南,之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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