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平之事

第一章 不平之事

發源於青藏高原的金沙江,以一瀉千里之勢,穿峽谷,過群山,匯百水,奔騰咆哮,幾經迂迴,進入四川盆地南部,與北流而下的岷江匯合,成為舉世聞名的長江。就在金沙江和岷江匯合處,即是被譽為「萬里長江第一城」--宜賓。

宜賓城原名「敘府」,位於長江的上游,又正當着金沙江和泯江的會流地方,水上交通異常便利,川南滇北的貨物,多集中在宜賓來轉運,所以商賈雲集,熱鬧非常;沿江的幾條街道,更是笙歌笙管,通霄達旦地鬧個不停。也有不少乳燕流鶯穿插其間,雖比不上秦淮河畔的風月無邊,但在這西南的邊陲,也可以說是極盡繁華,應有盡有了。城中,各行各業,三教九流的人應有盡有,來來往往的商旅更是多得就象過河之鯽,把這座商業名城擠得密密麻麻。一個過慣了清雅生活的人移居到這裏,吵雜的氣氛保證令他發瘋。

人一多,便會雜,人一雜,當然是非就多,所以宜賓城跟中原其他都市一樣,雖然熱鬧繁華,但也是一座容易招惹事端的地方。因此,這是一座多事之城,也是一個奢華的大都會,一個光怪陸離什麼都有的水陸大碼頭,它地處大江之邊沿,同時又緊傍在大運河之旁,控制着所有過江人海或北上中原都的船隻,地理位置非常重要。也正是這個得天獨厚的條件,才使宜賓城成為物產豐裕的四川吞吐中心。

由於地勢極佳,因此許許多多的江湖組合都在這兒建碼頭設堂口,如此一來江湖人物增多,宜賓府衙的治安相對而言就顯得吃力許多。好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五大世家之一的「西司馬」就在這宜賓城裏,倒也使這裏平穩不少。

這一天的晌午,宜賓城裏最大的望江樓在只有疏疏落落幾個客人的時候,門外人影幌動,走進一男一女。這兩人的年紀都不大;男的生得唇紅齒白,肌膚似玉,星目含威,長眉入鬢,一身灰色短裝,顯得佼佼不群;女的生得杏臉桃腮,眉藏英氣,穿着大紅緊身,外面罩着一件潔白如雪,茸茸地閃耀着銀光的披風,更顯得俊秀嫵媚。這兩人一踏進店門,所有的食客都被少女的美麗嬌艷吸引了,個個都對她投以一種貪婪的眼光;酒樓的

夥計,也忙上前答訕招呼著。

那少女朝着在座那些客人掃了一眼,秀眉微微一蹙,說了一句:「風爺爺,我們還上換別家吧,這裏面的人太可惡了!」

所有的食客包括店夥計在內全傻眼了,倒不是因為少女說他們可惡,而是少女的那句稱呼,難道那個少年其實個老傢伙?

正當他們疑惑不解的時候,從門外慢慢悠悠地走進一中年人,接着少女那句話說道:「要換你去再去找地方,我可是走不動了,這裏環境不錯挺合我意!」

少女不高興的嬌聲道:「風爺爺每次都要和容兒唱反調,反正我是不坐在這裏!」

中年人笑着說道:「傻丫頭,又沒有人非要你坐樓下,這望江樓只有在樓上才能看到江,咱們到樓上去不就行了。」

少女這才眉開眼笑,一行三人徑直朝樓上走去。

不用說,這三人正是風震天、玉容和冷自棄。他們自離開陸家莊后在路上走了大半個月,除了溜覽風光之外,倒也平靜無事,只是還沒有碰到白玉鳳派來聯繫他們的人。

上了樓玉容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剛坐穩又馬上蹦起來叫道:「風爺爺,你快看,外面那片片的船帆,就像大蝴蝶般在那邊飄蕩、飛翔,真有意思。嘻嘻!一邊吹着江風,一邊欣賞美景,容兒選的位置不錯吧!」

風震天樂呵呵的說道:「是啊,是啊!你一向是最會選地方的,先別說那麼多,風爺爺的酒癮又上來了,你們想吃什麼自己點!」

旁邊過來個店夥計給三人先倒上茶,讓后問道:「幾位客官想用點什麼?」

玉容搶著點了些菜名,風震天要了二斤高粱紅,冷自棄還是老樣子不吭不恩,點什麼他就吃什麼。

等店夥計離開后,風震天說道:「容丫頭,你怎麼盡點些好菜,我可沒那麼錢付帳!」

玉容不樂意的說道:「風爺爺又想不用自己的錢,難怪人家說年紀越大越吝嗇,看來是一點都沒錯!」

風震天打趣道:「容丫頭,看來你還是不了解風爺爺,我身上的錢可是給你留着以後當嫁妝用的,怎麼能隨便亂花。」

要是換成半個月以前的玉容,肯定會羞紅了臉不依不饒,現在的她已經被風震天訓練的從容不迫了。

輕笑着說道:「那好啊,正好容兒也想嫁人了,風爺爺就幫容兒挑選一個吧!」

風震天沒料到她竟會這樣說,吃驚地差點沒把喝到嘴裏的茶給吐出來,說道:「你一個大姑娘家的在這種公共場合說這種話,難道就不知道害臊?」

玉容無所謂的說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有什麼好害臊的,風爺爺的思想太保守了吧?」

風震天無語了,真搞不懂龍天雲和鳳鳴翠怎麼會教出這麼一個驚世駭俗的小丫頭。

餘光看到正悠閑自得喝茶的冷自棄,風震天腦中靈光一閃,嘿嘿笑道:「容丫頭,你讓風爺爺給你選夫婿可是當真?」

玉容點着頭,很認真的說道:「當然了,這世上還有誰能比風爺爺的眼光更好,您選出來的人肯定是萬中無一的少年英傑。」

風震天很受用的說道:「算你這個小丫頭很有眼光,那風爺爺也就不推辭了,馬上就幫你選出一位萬中無一的少年英傑。」

玉容楞了楞,站起來四處瞄了瞄,甚至趴在窗邊朝樓下瞅了瞅,沒好氣的說道:「風爺爺又再逗容兒,這附近根本就沒有一個能夠入眼的人。」

風震天神秘的笑着說道:「朝你的左邊看看!」

玉容扭頭朝左邊望去,發現冷自棄的腦袋正好擋住了她的視線,於是說道:「喂,大冰塊,把你的頭偏偏,本姑娘在找人。」

「大冰塊」是玉容在路上給冷自棄起的最新綽號。冷自棄面不改色往前面移了移,玉容放眼望去就只見到樓梯口站着一個肥頭大耳的禿頂中年人。

「風爺爺,你不是說那個人吧?」玉容花容頓失,氣鼓鼓的說道:「要真是這樣的人,我寧願終生不嫁當尼姑。」

風震天不理解的說道:「他沒這麼差吧?雖說脾氣怪點,不過人品還算不錯,武功也還湊合!你的要求未免太高了吧?」

玉容也很奇怪,那個肥豬難道風爺爺認識?易容喬裝的?身藏不露?高人之徒?

還是有點不確定的問道:「他…他真是少年英傑?」

風震天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說道:「他師傅怎麼說也是皇榜級的人物,你說他能差到哪去?」

這下連冷自棄都被勾起些好奇心,他也很想知道和師傅同等級的人教出來的徒弟究竟會是什麼樣的人,於是也側過臉朝那人望去。

那個肥頭大耳禿頂中年人倒是被他們兩個看的不知所措,摸摸臉又看看衣着,挺乾淨穿的也很整齊啊,不由揚聲問道:「喂!你們兩個瞧什麼吶?」

玉,冷兩人忙收回眼光裝做全然不知,那人可能是覺得自己站在樓梯口是挺顯眼,忙返身走下樓。

風震天疑聲道:「那個人你們倆認識?」

「呃…!風爺爺,您說的那個人不是他?」玉容小聲地問道。

「哈哈哈哈…!」風震天放聲笑道:「真不知道你們兩個是怎麼想的,老夫的眼光可不至於差到這個地步,當然不是他啊!」

玉容嘟著嘴說道:「那您又讓我往左邊看。」

風震天很正經的說道:「這回可不是逗你,那人明明就在你的左邊!」

玉容不肯再上當,看也不再看一眼,隨口說道:「左邊除了大冰塊,哪還有別的人,風爺爺,你就省省吧!」

風震天猛地拍著冷自棄的肩膀,說道:「不就是他嘍,樣貌堂堂,身手不賴,師傅名列皇榜三甲,稱他是少年英傑應該不算過分吧!」

「噗!」冷自棄本來就被風震天的突然一拍給嗆著,再聽到這話更是忍不住將堵在嗓子眼的一口茶給噴了出去,幸虧他反應夠快,是扭著頭將茶噴在地上。

「您說他!?」玉容也是滿臉的不能置信,接着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說道:「不行,不行!整個一萬年不化的冰山,和他在一塊,不被悶死也被冷死了!」

冷自棄緩過勁聽到這話,冷笑一聲說道:「彼此彼此,跟你在一塊,不被吵死也會被煩死。」

玉容小臉一寒,怒道:「你說什麼呢?有本事再說一遍!」

冷自棄平靜地說道:「好話不說第二遍,沒聽見拉倒!」

「你是不是說本姑娘又煩又吵?」

「廢話,聽見了你還問!」

「什麼!你敢說我廢話,是不是找架打啊?」

「跟你?我看還是免了,浪費我的氣力!」

「你,你,你出來,我要和你決鬥!」

「省省吧,你擋者別人上菜了,讓讓吧!」

玉容這才留意到店夥計端著菜盤尷尬地站在自己身後,不禁生氣地說道:「先端下去,本姑娘打完了自然會喊你。」

「容丫頭!」風震天發話了:「別無理取鬧,老老實實給我坐着。」

玉容急道:「容兒哪有無理取鬧,是他老是取笑人家!」

「好啦,要打也得先填飽肚子吧!」風震天安慰道:「吃完了隨便你們打,乖,坐下吧!」

玉容這才很不情願地坐回來,順便狠狠地瞪了冷自棄一眼。

酒菜上齊沒一會,爭端又開始了。

就聽到玉容一個勁地叫嚷着:

「不許搶我的雞翅膀!」

「哎!那塊排骨也是我的!」

「放下放下,西紅柿是你吃的么,那可是女孩子保養皮膚的食物!」

…………

一桌子好菜都被玉容給包圓了,冷自棄鬱悶地只能吃豆腐蘿蔔,風震天倒是無所謂,他現在的修為光喝酒吃點青菜就夠了。

玉容綻放着勝利的笑容,喜滋滋地把好菜往自己碗裏夾,吃不吃的完是一回事,不讓冷自棄吃着是最主要的,反正自己大權在握——本姑娘付帳,愛給誰吃給誰吃。

風震天端著酒杯滿含深意地看着眼前兩人,不自覺想起了火自在和寒雲鳳那一對,那時的情景不是和現在很相似么……

正當風震天陷入沉思的時候,就聽到頂當頭傳來一個破鑼似的沙啞語聲:「笑話!就憑這隻也不曉得是什麼爛木料舊石頭做的破琵琶也想抵帳?你是不是以為大爺我好糊弄,告訴你,什麼東西值什麼價,我一眼就能估個**不離十,這玩意頂多就值個三、五兩銀子,想用它來賠償門都沒有!」

這位仁兄的嗓門高還不說,加上沙沙呼呼的宛如喉嚨里扯著一口痰,聽在人耳中實在頗不受用,他可謂「語驚四座」了,引得樓上進膳的客人們紛紛扭頭注目,全將視線投了過去。

說話那位大馬金刀似地坐在椅子上,大約三十來歲,也是禿頂,又白又胖的挺著個油脂裝多了的大肚皮,他露著滿口黃膩膩的板牙極度不耐煩地叫嚷着,一眼就能瞧出是個暴發戶。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身段窈窕,面容娟麗姣俏的少女,懷裏抱着一隻琵琶,兩隻小手使勁扭絞著一方小手絹,如玉的粉嫩臉頰上是一片悲憤的紅霞,她在不可察覺的微微抖動着,目眶紀淚,小巧的鼻翅兒在急速翁動,她的唇角一下一下的抽搐著,像是受了莫大的難堪和羞辱。

那隻琵琶好像是玉制的,也似某一種上好木材或石頭做成,通體閃泛著乳白帶淺綠雲霧的光澤,形式古雅細緻,十分可愛,琵琶上的絲弦也彷彿不是普通的質地,金晃的像是一根根的金絲,甚至連琵琶骨柄上端的兩截調音根手,也雕接着精美的龍紋;明眼人一著即知,這隻琵琶是件珍貴的古琵琶,絕非時下一般蹩腳貨色可比,甭說三、五兩銀子,只怕四、五千兩也難以購得。

那暴發戶見樓上的人全瞅了過來,立刻換了個臉色,貓哭耗子似的假情假意說道:「各位老少爺們、江湖朋友們,咱陳老六在著宜賓城裏多少也算得上個有頭有臉的人物,雖稱不上好善積德之人,起碼也知道以慈悲為懷。這位姑娘的遭遇也挺慘的,是個外地人,出身貧苦家鄉又鬧旱災,流落至此身無分文,咱見她挺可憐的,就找了個地讓她先住下來,可她倒好,每天唱小曲賺不到幾個錢不說,光這十來天下來吃我的、住我的加起來少說也有二、三十兩銀子,咳,兄弟我便好人做到底把零頭去掉只算她二十兩,沒想到她前二天說要離開這。不錯兄弟我是做經營船運買賣的,可是話又說回來啦,兄弟我的開銷大,外務煩,加上本小利薄,上上下下全得打點,自身業已不夠周轉,又哪能經得起任人白吃白住白墊錢?所以么,兄弟我便不得不催討了幾次,直到昨晚,這位姑娘說啦,今兒午時還帳,她倒是來了,但卻請各位鄉親叔伯江湖爺們瞧瞧,她卻拿了這麼一隻破琵琶來抵帳!就這麼只破琵琶,咱既便是菩薩再好說話,也不能這等呆啊,各位給評評理,天底下有這麼便宜的事么?」

干是,一片低聲議論的嗡嗡備出,有的以懷疑、幸災樂禍與看笑話的眼光看着少女,更多的是以不屑、卑厭和憎惡的眼光投向陳老六,他們心裏都明白這陳老六肯定是看上這個少女,故意用這手逼迫人家順從他。

少女哽咽著說道:「我不是要那這琵琶抵債,我只是暫且押在你這兒,我會回來贖取的。」

陳老六惡聲惡氣的一笑,露出滿口黃板大牙,他斜拉了少女一限,口中「恩」了幾聲,故裝同情的說道:「姑娘,你也早到懂事的年紀了,該知道世情之難,人心之險並不是表面上看來那樣簡單的,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我卻可以肯定的說,只要你這一走,咳咳,恐怕就再也不會回來,哪還管這隻破琵琶。」

少女淚如泉湧,她悲痛又羞辱的說道:「你不要太看低了人,這琵琶是我娘的遺物,是我家唯一的珍貴紀念,說什麼我也不會放在這裏之後不管的,請你相信我,不論琵琶的本身值不值錢;它在我心目中的分量卻是無可比擬的。」

搖搖頭,陳老六露出一副純粹的市儈像,滿口銅臭,絕不通融的說道:「不行不行,這件事分明有詐,老實說,像你這樣的江湖女騙子咱見多了,你還非要我點破了不可。你也不想想咱陳老六是幹什麼的,我要真相信你了,傳出去還被人笑掉大牙?」

剎那間,少女的臉色由通紅轉為慘白,她悄眸含淚,雙頰痙攣,儘管委屈著,卻又悲憤至極的道:「你…我雖然欠你的銀子!但是你出口言詞最好也放尊重點,怎麼能說我是騙子,我欠了你的銀子只是因為我窮,卻並不能低了我的人格!」

「嘿」的怪叫一聲,陳老六哇哇吼道:「反了反了,光天化日之下,你這欠債抵賴不說,竟然還敢借故生非,怎麼着?我叫人賴了帳,連說句話也不行了么?我陳老六就這等的老實讓受人欺壓么?好人做不得啊!各位鄉親叔伯江湖爺們,你們大夥瞧瞧,這娘們死皮賴臉的,我一番好意全讓狗吃了哪!各位可得替我主持個公道。」

少女不禁瞼上突紅突白,渾身氣得彩統顫抖,她睜著巨,閉着嘴,只任滾珠兒成串成的朝下落……

這時,樓上的食客們更是大聲議論,有的受了陳老六逼真表演所感染炫惑指責那少女的不對,其他人雖是暗罵陳老六不是東西,但卻心存畏懼。這陳老六仗着有幾個錢,手下雇傭了一些打手,尋常人誰敢去得罪他,因此沒有一個人上去替少女說話。

風震天恍如未見這一幕,洒然取酒自飲,淡淡的嘆道:「悲歡人生,原本苦多樂少,這是弱肉強食的世界。」

玉容一面低聲咒罵,一面問道:「風爺爺,你不去管管?」

風震天搖搖頭,啜了一口酒,深沉的說道:「老夫在這近百年的人世滄桑中,見此等事見得太多了,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以強凌弱適者生存,凄苦隨時存在,潦倒永遠跟隨在那些可憐人的身後,管了這遭,尚有那遭,一己之力,夫復奈何?罷了,罷了,還是喝上兩杯,眼不見為凈!」

玉容極為不滿的說道:「風爺爺,話可不是您這樣說的,世間苦難的事咱們是管不完,可這發生在咱們眼前的事總不能袖手旁觀吧,況且像這種欺凌弱小女子的惡徒不正是你所厭惡的嗎?」

風震天像是沒聽見,抬着頭眺望原處的長江。

見風震天只顧喝酒並不答聲,玉容嚷道:「容兒可是看不下去了,既然您不管,我可是非去不可。」

淡淡一笑,風震天說道:「風爺爺只管得了自己,可限制不了別人!」

玉容一聽這話當即離座而起,快步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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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系列之百年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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