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章

第80章 章

「胡嬤嬤,把書拿過來!」甄玉任王正卿握着手,卻朝胡嬤嬤喊了一句。

胡嬤嬤一時過來,把手裏的書遞到王正卿跟前。

王正卿騰出手來接了,仔細一看,失聲道:「是《律法釋義》。」

甄玉含笑看着王正卿,他年輕輕輕立於高位,就怕高處不勝寒,得了這本書,修改律法后,史官也要記他一筆在冊,縱以後有什麼錯失,皇帝也不能隨便定他的罪。只希望他此後一生順遂。

王正卿得了書,雖則微微一喜,很快黯然,若失了玉娘,縱得了天下所有的孤本也無用。

甄玉卻是恢復記憶后,記起了這本《律法釋義》,因一直暗暗尋找,只是失了前世找到它的時間點,一時卻是尋不到這本書,直到前幾日和王正卿冷戰時,出門去逛書齋,無意間才尋到這本書的。本想待兩人和好后再給他,沒想到自己會再度病倒,且看來,這一回還是像前世那樣,無葯可醫了。

王正卿擱下書,把臉伏到甄玉手上,輕聲道:「玉娘,你好起來,我不要這書了,也不當什麼首輔,咱們遊山玩水去。」

甄玉心裏微動,從前認為,男兒自要建功立業,出相入將,名傳千古,而不是籍籍無名,湮滅於人間,如螻蟻般過了一生。初初重生,縱身為女兒身,何曾真正忘記過夢想?但這些時候下來,卻發現,和心愛的人在一起,生兒育女,也一樣不負此生。若能好起來,和王正卿遊山玩水,確實是愜意人生,可惜大限將至,回天無術了。

胡嬤嬤聽着他們說話,悄悄退到門外,眼眶早紅了,一時見立夏匆匆過來,便道:「跑什麼,小心驚動了夫人?」

立夏喘著氣道:「是清風廟的老主持來了,已到了門外。」

胡嬤嬤一聽,忙忙進去稟報給王正卿知道。

王正卿是知道清風廟老主持曉得醫術,擅治一些偏科雜症的,這會聽得他來了,一時大喜道:「倒忘記他了,早該請他來給玉娘診脈的。」說着迎了出去。

老主持進來時,一見甄玉的模樣,大吃一驚道:「傳聞你生病,還想着前陣子好好的,就是病了,也不會很嚴重的,不想病成這樣了。」

甄玉一見老主持倒笑了,「怎麼,主持怕我死了,到時找不到下棋的對手?」

老主持道:「是怕你死了,你會的那些棋路也失傳了,你好歹寫下來一些啊!」

甄玉說着話,續不上氣來,只得止了話,喘著氣不再開口。

王正卿這會猶如抓住救命稻草,只把甄玉的病況細說了,又道:「玉娘疑心是中毒,只現下查不出毒源,也無從解毒。」

老主持聽完,先給甄玉診脈,診完沉吟道:「確是體虛虧損之脈象,只你服用這些葯不見好轉,這脈象怕是假象,不是實症了。現下既然懷疑是中毒,自要從解毒入手,且先開了解毒的藥方,服藥試試。」說着開藥方。

甄玉也知老主持於雜症方面,有些手段的,一時生了希望,沒準老主持能醫好她呢?

老主持把藥方遞給王正卿道:「服三帖試試看!如果這個也不行,老衲也無能為力了。」

王正卿忙道了謝,悄悄道:「玉娘藏着好些棋譜呢,過些時給老主持送去。」

老主持翻個白眼道:「稀罕啊?等你家玉娘好轉了,老衲再從她手裏一本一本贏過來。」說着告辭。

王正卿送走老主持,忙令人去抓藥。

甄玉服用老主持的葯后,睡了一覺醒來,卻覺著有了精神,只心底卻害怕這是迴光返照。

王正卿見她精神略好,臉色也不再一片臘黃,卻是大喜道:「老主持果然有一手,再服兩帖葯沒準就能好起來了。」

甄玉有了精神,卻想走動走動,因道:「三郎,你扶我起來,我想到你書房中坐坐。」

「嗯!」王正卿想要勸甄玉繼續躺着,再回心一想,她躺了這麼久,現下要求到書房中坐一坐而已,又何必攔下?

胡嬤嬤聽得甄玉想過去書房,便拿了披風過來幫她披上,又囑人抬了軟轎候在房門外。

一時眾人抬了甄玉到書房中,王正卿抱了甄玉進去,遣了眾人下去,只在書房中泡了茶,和甄玉對坐而飲。

甄玉對於自己突然恢復精神,卻不抱樂觀態度,心下警惕著,又不想潑王正卿冷水,因忍下不提。

她這會手裏穩穩捧著茶杯,笑對王正卿道:「從前當甄榜眼時,有一次你設宴請眾人,我也過來了,進過你書房一看,眼花繚亂的。過後難以忘懷,暗自嘀咕過你書房中的書也太多了,一心想着自己以後置辦了宅院,書房佈局要像你這樣佈置,書籍也要搜集齊全,像你這麼多。那會對你,真是羨慕嫉妒恨啊!」

王正卿擱了茶杯,坐到甄玉身邊,低聲道:「這會,我的人是你的,我的書是你的,我的書房更是你的。」

甄玉也擱了茶杯,伸出手摸王正卿的臉,低聲道:「三郎,擺了紙筆,我給你畫一幅畫罷!那時倒是給唐妙丹畫了不少,跟了你,卻從沒給你畫過。」

王正卿至這會倒是問出來道:「你還記着唐妙丹?」

甄玉一怔道:「她那樣對我,我怎會再記着她?我現在放不下的,是你和棠姐兒呀!」

王正卿心頭一暢,擺了紙筆后,一時又去尋了那幅《釣仙鯉》出來,擺到甄玉跟前道:「這一幅,是你那時畫的,我搶了來,一直珍藏着。」

甄玉抬眼,看定王正卿道:「三郎,你以前便喜歡我了么?我那時可是男子啊!」

王正卿俊臉一紅,心肝兒跳了跳,坐到甄玉跟前,握住她的手道:「是的,我從前便喜歡你!」

甄玉俏臉也霞紅起來,手心有些濕濕的,詫異笑道:「你喜歡男子?」

「不不,我是喜歡你,不是喜歡男子。」王正卿摸著甄玉的手道:「我當年愛慕你的才華,有一回居然夢見你變身為女子,和我共結連理。因醒后惆悵良久,只可惜你不是女子身份。後來有一回咱們喝酒,我半醉倒在花叢下,你來找我,頭冠被花葉遮住,只剩下一張臉在花叢后看着我。我那時一睜眼,以為是在夢中,心肝亂跳,不能自己。過後,我懷疑自己愛慕男色,自是試了試小廝,卻是發現,我對男色並無興趣。可是我對你,卻一直有興趣。」

甄玉先是怔怔聽着,及聽到王正卿那句試了小廝的話,不由怪叫一聲道:「試了誰?侍書?天呀,你們噁心不噁心?」

王正卿忙擺手道:「不是侍書。當年那小廝,早送走了,因過後看見他,總覺噁心的。」

甄玉又怪叫一聲道:「是怎麼試的?你老實招來。」

王正卿便俯到甄玉耳邊低語幾句,一時面紅耳赤的。

甄玉聽完臉色更紅,哼哼道:「晚上我也要試試你。」

「歡迎品嘗!」王正卿笑着道:「只怕你力氣不足罷了!」

一番調笑過後,王正卿怕甄玉累了,便要扶她去榻上躺着。甄玉只搖頭,笑道:「待給你畫完這幅畫,我再去躺躺。」

王正卿一聽,不再堅持,只坐到對面,裝出風流瀟灑樣子,任甄玉畫着。

甄玉完成一幅畫,還真箇有些虛脫了,一時笑道:「上回給棠姐兒畫了幾幅,這會給你畫了一幅,總也算給你們留下一點兒墨寶了。」

王正卿心下突突直跳,總覺得甄玉說的話不祥,卻不敢多想,一時幫甄玉把畫晾開,扶了甄玉到榻上躺下,給她蓋好被子,轉頭自己也展了畫筆,輕聲道:「我也給你畫一幅罷!」

「畫漂亮些!」甄玉笑着說了一句,卻是睏倦,一時合上眼睡覺。

王正卿擱了筆,一時見甄玉睡著了,便伸手去探她鼻息,探得還有氣,這才放下心來。只心下也不安,深怕再出事。

這一晚,甄玉安歇在書房,窩在王正卿懷中,撫着他耳朵道:「三郎,其實做女人也挺不錯的,若有來生,你做一回女人,那時換我娶你罷!」

王正卿嗅着甄玉身上的葯香,應道:「你做女子都做慣了,還是繼續做女子,由我來娶你罷!」

「不行,不能次次讓你佔便宜。」

「其實做女子才是佔盡男子的便宜呢!女子不需要費什麼腦力,只要輕顰淺笑,嬌嬌一喊,男人就倒了,把所有皆獻出來,沒有的,又再站起來去奮鬥爭取,拿來獻給女子。」

甄玉獃獃聽着,有這樣的好事?哪兒不對呢?

王正卿見甄玉今晚精神頗佳,有力氣說話,心頭騰起希望,老主持的葯確實起效果了?沒準玉娘明兒就好轉了呢!

甄玉卻是記得,自己前世這一晚,也是這般迴光返照了一回,至第二日便支撐不住,晚上掌燈時分就閉上了眼睛。只不知道這一回能否撐過去?

王揎和寧老夫人也知道甄玉情況極不好,這個時候更怕小秀棠有個閃失添了亂,因讓奶娘把小秀棠抱到正房中安置,親看顧著,一時深深嘆息,一旦甄玉沒了,小秀棠只怕可憐。

王揎倒是寫了信寄去江南給甄玉的父母,現甄玉病成這樣,無論如何得寫信告訴她父母一聲,將來要給小秀棠找個繼母,也要跟甄家交代一聲的。

寧老夫人道:「是玉娘命薄,壓不住首輔夫人這個位置,才會致病的。」

王揎道:「人總有三病六災,豈能說是命薄?」

寧老夫人不與他爭論,只道:「現三郎一心撲在玉娘身上,若玉娘沒了,只怕三郎傷懷過度,短時間內不會想着再娶的。只他年歲這般,還沒有一個兒子,再拖下去,我們也不知道什麼年月能抱孫了?」

王揎問道:「照你的意思呢?」

寧老夫人道:「趁著玉娘還在,讓玉娘看準一個,給三郎定下,到時便由不得三郎不娶了。」

王揎一聽這話道:「莫非你已看準了誰家娘子不成?」

寧老夫人這才吐露實話道:「侍郎夫人那堂妹錢曉月便是一個不錯的。」

錢氏這兩年和甄玉走得近,間中也帶了她的堂妹錢曉月過來王家,寧老夫人見錢曉月嫻靜,卻是喜歡,還取笑說道自己家沒有未婚兒子了,若不然倒要求了來當兒媳婦云云。

王揎也知錢家門風好,教導出來的娘子個個被人誇獎的,這錢曉月因是為祖母守孝誤了婚期,拖到今年十八歲還沒定親,若王家上門求為繼室,錢家必然歡喜相應的。只是甄玉還在病中,在她跟前說這等話,卻像是捅刀子,實在有些過份了。

寧老夫人倒不是這樣想,只道:「玉娘和侍郎夫人要好,也深知錢家小娘子品性,若說要定下錢家小娘子,料着她也願意成全的。」

第二日早上,寧老夫人進房看甄玉,遣了丫頭們,說了一番話。

甄玉一聽,極是詫異,這也成?自己還沒死呢,就要為王正卿定下繼室人選?

寧老夫人道:「玉娘,只是讓你勸著三郎,萬一有個什麼,三郎也有人體貼,到時棠姐兒也有人照顧,不會亂成一團。且錢家娘子若不是誤了婚期,讓她做繼室,她也未必肯的。現下還是委屈她了呢!」

甄玉看着這位婆母,一時無語,也不想和她扯皮,只道:「好,我會勸說三郎,聽不聽是他的事了。」

得了承諾,寧老夫人心滿意足出去了。

待王正卿進來,甄玉便把寧老夫人的話說了,說完道:「你自己看着辦吧!」

王正卿見甄玉昨晚還好好的,今早起來臉色又臘黃下去,說話喘著氣,已是心慌,一時聽着這番話,不由氣得變了臉色,道:「你安心養病,余者的事不要多理。若你活不成,這房中,也不會讓人進來了,更不要說什麼娶繼室。」

甄玉搖搖頭,王正卿年輕位高,若失了妻室,就是他自己不願,也定然有別人塞女人給他的,一次猶能抵擋,十次呢,百次呢?且他未有子息,若不娶繼室,定然說不過去。真細想起來,寧老夫人的憂慮也不能說不對,就是錢曉月,也算是好人選了。但要叫自己這會就幫着安排起繼室事宜,卻是做不到的。

甄玉想及小秀棠,心頭極是不舍,一時喊人抱了她過來,問道:「這幾天乖么?」

奶娘見甄玉形容憔悴,一時也心酸,答道:「棠姐兒極乖的,只是這幾日不見夫人,似乎想念,聽得腳步聲就猛抬頭看的。」

小秀棠也七個月大了,已認得人,一見着甄玉,便伸了手臂要求抱抱。

甄玉本來怕自己過了病氣給她,再一想,沒準這是最後一抱了,因接過抱了抱,溫存一會。

這會她忽然發現,前塵往事卻是輕淡,在心頭烙下深深印記的,皆是這幾年的事。男兒夢想,功成名就等念想,已如浮雲消散,現卻是適應着女子的身份,心頭最重要的位置放着王正卿和小秀棠,而不是什麼大業。

下午,甄玉雖服了葯,卻再也打不起精神了,一時卻不敢閉眼,只怕這一閉上,永不能醒來,因硬撐著,要多看王正卿一眼。

這麼一個時刻,她也吐露了心聲:「三郎,我也一直喜歡你,從前世至今世。若有來生,願意再做你的女人。」

王正卿眼淚漱然而下,未及說話,就聽得腳步聲響,立夏衝進來道:「有,有解藥了,三夫人有救了!」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本文大概還有三章至四章就結了,所以這幾天,都是一天一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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姣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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