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
押送的車正開在山崖邊上，天已經黑透了，僅僅靠着昏暗的車燈小心翼翼的的前進著。白天下過雨的關係，夜風透著陰涼的濕氣，從窗戶進來吹在身上冷的人直哆嗦。
車內連司機一共五名警員，剩下的一個是剛剛被定罪的年輕囚犯。他低垂著寫滿苦澀的臉，雙手被銬在身前，單薄的衣衫不足以禦寒，所以他下意識的縮著脖子。如果不是兩側都坐着人，他一定要把自己蜷縮成一個團。
囚犯右手邊貼門坐着的是車內唯一的一名女性警員，其實就算放在整個警局裏，女性警員也是非常少見的。可是此刻的囚犯並沒有心思去感慨被女警押送的幸運，儘管她有着非常引人注目的漂亮臉蛋。
夜越來越深沉，車內的警員輪流打盹看守，畢竟囚犯趁夜逃跑的先例並不少見。
事故發生之前，正輪到宋雯，她撩了一把遮眼的碎發，強打着精神睜開眼睛。轉頭看了一眼畏寒的囚犯，看到他正安靜的闔目休息后才移開視線。
車輪突然被地面上凸起的小石塊給絆了一下，車身上下跌宕后短暫的打斷了車內此起彼伏的呼嚕聲，有脾氣大點的迷迷糊糊罵了一句，而後托著下巴繼續小憩。
宋雯再次轉頭，目光和眼波迷濛的囚犯對了個正著。
她剛想說什麼，車身再一次的起伏了一下。這次的幅度比先前還要厲害些，並且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恢復平穩。
宋雯抓着內把手，還在睡夢中的同事被震得跌坐在地上，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遲了。
車發生了側滑，車輪在泥濘的地面上拖出深深地輒子。短短的一瞬間，重力的引到使眾人向下砸去，側翻後面朝下方的車門被砸開，然後滿耳充斥着男人們絕望的呼喊。
越來越遠。
宋雯是個幸運兒，車墜下山崖很快看不到半點蹤影，她在千鈞一髮之際踹開了右手邊的門跳了出來，如果不是恰好在下方的枯樹榦，她這會大概也已經被摔成肉泥了。
事實上，幸運的人並不止她一個，雖然處於對立的立場，但是不得不說，宋雯從沒有什麼時候看一個囚犯這麼順眼。
「能上來么？」她的雙手抱在粗壯的樹榦上，跟他跳出來的囚犯慢了一點，只夠緊緊抱住她的腳踝。
兩個人的重量讓宋雯非常吃力，如果對方能爬上來和她一樣抱住樹榦會好很多。
秦渺滿頭的冷汗，因為後怕背脊的汗毛還持久的站立着。他吞著唾沫低頭看了一眼腳下，但很快又閉着眼睛轉回來，「我試試。」他同樣吃力道。
「小心。」宋雯提醒道，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稍不注意，他們都得完蛋。
「對不起，冒犯了。」
秦渺雖然是個被判處終身監|禁囚犯，但卻有着和這身份不符的優秀教養。他看起來溫文儒雅，和罪名上的形象格格不入。
因為必須攀附着宋雯的身體才能上去，所以肢體的接觸不可避免，秦渺只能盡量讓自己不碰到不該碰到的地方，來表達他此刻純粹的目的。
只是爬上去，就耗費了不短的時間，秦渺手上的手銬還沒有解開，這讓難度又加了碼。
但好在事情順利的達成了。少了一個人的重量，宋雯看起來輕鬆不少，她在警校訓練出來的姣好身手此刻也有了發揮。
手上用力，宋雯輕靈的翻了個身直接跨坐在了樹榦上。她從口袋裏拿出唯一的一把鑰匙，打開了秦渺手上的手銬。
身為押解警員她有保護囚犯安全的責任，所以她必須帶着他一起逃脫困境。
但同時也有威脅，這也是宋雯不得不提防的。把手銬放進口袋裏，而後對男人說道：「我知道每個囚犯都有過逃走的想法，但是如果你想要殺了我得到自由的話，這是不可能的。國家不會放走任何一個罪惡的人，你會被全國搜捕。」
「我被再次抓捕后還會多一條謀殺警員的罪名，到時候就不僅是終身□□了。」宋雯後面的話被秦渺很好的補充，他苦笑着說道：「你活着才能證明我的清白。」
宋雯點點頭，然後伸手拉了他一把，長長的枯木干坐着兩個人還是綽綽有餘的。不過也只限於長度，宋雯很快發現，這根不知多少年歲的枯樹榦顯然有點難承負荷。
他們必須儘快離開這裏，至少在樹榦斷裂之前。
宋雯也往下看了一眼，山崖很深，根本看不到底。崖壁很陡，沒有工具就想攀岩的話根本不可能。
往上雖然距離短一些，但也要有十來米，沒有藤條繩子，同樣的道理，也不可能爬上去。
宋雯的目光最後落在不遠處的一塊少許凸出來的石壁平台，不到兩個平米，但足夠呆下兩個人，而且顯然比這根樹榦結實的多。
「那裏。」宋雯指了方向。
秦渺隨即瞭然，他看了看附近的石壁，只是短程的攀岩並不是不可能，但也不表示沒有危險。
他想了想，然後脫下自己的薄外套和長袖t恤，他冷的顫抖，手上卻一刻不停的撕扯拼接，然後將它們連成一個長度差不多的繩子。
繩子的一頭打成死結緊緊系在宋雯的手腕，另一端被他攥在手裏，「你先爬，萬一腳滑了，我可以拉住你。」
宋雯茫然的看着自己手上的繩結和男人瑟瑟發抖的身體，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下，她一定會誇讚他的好身材。
攀岩在警校是必須技能，宋雯並不陌生，不過是在這種高度和沒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情況下，還是頭一次。她很害怕，但還是只能硬著頭皮上。她狼狽的抓着石壁的凸出點，每一次因為踩踏而往下滑落細石都是那麼驚心動魄。
她驚慌到眼眸發黑，花出去的力氣比圍繞校場跑五十圈都要躲。
後來繩子長度不夠了，秦渺鬆開手，宋雯看着只有半米不到的石壁橫了橫心，然後咬牙跳了過去。
「啊——！」
平台的邊上並沒有着力點，甚至雨水濕潤后還有些打滑。宋雯一隻手扒著枱面，另一隻手滑落了，她的身體因此如落葉般在半空中來回飄蕩了幾下，好像隨時都能掉下去。
好在並沒有真的掉下去，宋雯再次感慨自己的好運氣，看着已經好好坐在平台上的女人，秦渺也跟着鬆了一口大氣。
其實逃跑他並不是沒想過，因為莫須有的罪名，誰都不想為了自己都不知道是誰的人頂罪坐冤獄一輩子。可現在這個情況，只剩他們兩個倖存者，事實上少了任何一個，另一個能活下去的幾率都很小。
宋雯深呼吸了好一會，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好不容易平復下去后才重新睜開眼睛。她想了一下也脫下自己的外套在繩子上接了一塊，然後甩給秦渺。
「抓緊了。」
有人在平台上拉着，秦渺過來的時候要相對容易些。兩個人肩靠肩坐在狹小的石壁平台上，被冷汗浸滿的身軀感覺到更刺骨的寒意。
秦渺打了個噴嚏，整個人終於如願縮成了一個團，宋雯把自己的外套搭在他身上后似乎還是沒有作用，最後想了個法子，她又往秦渺身邊靠了靠，然後張開手臂抱住他，已經被撕得亂七八糟的衣服一圈一圈的繞在兩個人的身上。
秦渺似乎有些意外她的這個舉動，但叫囂著要生病的身體最後還是迫使他私心的承受了。
「你困么？」宋雯就近看着男人密長的睫毛，問。
秦渺才睜開眼睛，「只是冷。」
宋雯又抱得緊了一點，她的年齡和秦渺差不了多少，但是照顧人的事情，她做的非常得心應手。現在的秦渺不是囚犯，反倒就像是家裏年幼不懂事的小侄子。
「還冷么？」
秦渺好像哼了一聲，然後說了一句，「好多了。」
「等天亮了就會有救援的，撐過今夜就好了。」宋雯安慰道，事實上，有沒有救援她也不清楚，畢竟山道這麼長，就算搜救也不可能立刻就找到她們。再或許，他們會先發現山崖下的車，然後以為她們已經死了，搜救活動就會變得不緊不慢。
秦渺又應了一聲，大概是信了她的話。
宋雯又瞧了他一眼，忽然笑着問了一句不相關的，「你睡覺老實么？」
秦渺愣了愣，「還好，偶爾會說夢話。」
「那就好，困得話你就睡會吧。」宋雯想的是，男人要是睡覺不老實，翻個身就完蛋了。
「我不困。」秦渺卻搖搖頭，他看起來還是冷的厲害，「我，我可以也，也抱着你么？」他提着膽子小心翼翼問道。
宋雯眨眨眼睛，莫名覺得這男人有點可愛，她都已經這麼抱着他了不是么，為什麼問的好像她是個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人？
「嗯。」宋雯點點頭。
得到允許的秦渺很快也抱住她，秦渺溫熱的掌心觸碰著男人冰涼的皮膚，秦渺漸漸抖得不那麼厲害了。
如果都不睡的話，宋雯突然想和這個男人聊聊，押送的路上，他們還一句話沒說過。
「為什麼要殺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