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第 157 章

157.第 157 章

王鳿見短箭到了眼前,不急不緩地側了側頭,短箭擦著耳際飛出了天台,沒入夜色之中沒了蹤影。緊跟着迎面撲來一股勁風,老道士的兵刃已經到了鼻前,那是一支磨鋒了的箭頭。

老道士本以為王鳿會出手擋下他這一擊,本來已經想好了之後的招式,誰知王鳿卻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箭尖在將要接觸到王鳿的那一刻,被老道士猛然收住了。他依然伸直着手臂,箭頭緊握在手中,額頭上滲出了幾滴汗水。

好你個王鳿,果然陰險。老道士憤憤垂下了手臂,在心中暗罵,目不轉睛盯着月光下那個狡詐的男人,卻緊抿著嘴唇一句話也不說。

「怎麼停住了?這麼好的機會,不殺了我豈不可惜?」王鳿偏著頭,露出了一個自信到有些自負的笑容,這樣的笑容讓老道士異常不舒服,他逼近了些,貼在老道士耳邊獰笑道:「你倒是殺了我啊,師父?」

「孽徒!」老道士一記手刀劈向了王鳿的脖子,既然不能下殺手,那就只能生擒了。

王鳿眼神一凝,猛然轉頭,錯開了劈來的手刀,又是一個手肘朝自己頂了過來。抬手隔開了老道士的手肘,同時屈膝,壯實的膝蓋對着老道士毫無防範的腹部頂了上去。老道士的身手又豈是蓋的,矯健的彎腰收腹,可不料王鳿抬起的膝蓋突然轉向,翻轉,小腿朝着老道士收進去的腹部彈了過去。

乾脆利落的彈腿,正中老道士的小腹,老道士吃痛,原本因為收腹而微微弓著的腰這下弓得更徹底了。王鳿單手抓着他的肩膀,把他拖起來面對着自己,拖着長長的音調抑揚頓挫道:「這樣可不行啊,您老人家若是不痛下殺手,又怎麼能將我擒住呢?我記得你最拿手的是弓箭吧,拿出來啊,把你的箭拿出來刺入我的頭骨。」

老道士依舊沉默著,任這個徒弟用言語挑釁著自己。

「怎麼不說話?哦,我知道了,你不會殺我,因為,」王鳿似有深意地望了一眼被茅杉擁在懷裏的人,「你殺了我,她也活不了了!」

長魚跟王鳿結下了契符,如果王鳿死了,那長魚也會灰飛煙滅,這個道理,茅杉和老道士都是知道的。

「哈哈哈,既然你不敢殺我,那麼,就換我殺你了!」話音未落,老道士就猛地向後跌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師父——!」言苜蓿掙脫了蘇子瞳的拉拽,不顧一切地衝過來把摔在地上的老道士扶了起來。

「不是讓你們看情況不對就先走嗎!?」老道士開口便指責道,擦了嘴角上沾著的血,盯着正居高臨下睨著自己的王鳿,這傢伙的速度什麼時候竟然變得這般快,自己全然沒有看清他的掌勢就已經中了招。

言苜蓿沒有回答老道士的責問,上前就要找王鳿算賬,「站住!」老道士嚴厲的聲音呵住了她,這一聲用力過猛,本就受傷的內臟又一次被扯動了,老道士在言苜蓿身後猛烈地咳嗽起來。

「師父,你怎麼樣了?」芽苜蓿忙回去幫老道士撫著背順氣。蘇子瞳和白小典也跑了過來,因為聽見了王鳿剛剛說的話,都不敢對王鳿出手,怕牽連到長魚。

茅杉緊緊抱着長魚,可懷裏的人似乎沒有知覺一般,直立在那裏任由她抱着。

「都來了啊,正好,那就用你們的血來做我犼魃臨世的第一頓晚餐吧。」王鳿說完又呵呵笑了起來。

笑聲戛然而止,王鳿的神情突然變得陰沉,只見他掏出一張黑色的符篆,符篆上隱隱約約可以看見複雜的硃砂符文在月光下的反光。嘴裏不住地嘀咕了幾句,左手劍指夾着的符篆憑空自燃起來。

符篆從符尾開始,慢慢燒至中央,待燒到符文時,火光霎時變成了藍綠色。王鳿鬆開左手夾着符篆的食指和中指,燃著幽幽藍光的符篆竟飄在了半空,也不落下,如鬼火一般浮着。

王鳿嘴裏繼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念着什麼,直到符篆在空中燒完了最後一角,其他部分全部捲縮起來化作黑灰,他換做右手比劍指對着符篆一揮,空中的符篆霎時粉碎,無數的黑色粉末落在了地上的符文陣法之中,像被吸收了一般,一落地便消失不見。

原本構成陣法的暗黑色符文此刻泛起了一層淡淡藍光,流動的白霧被鎖在裏面,濃得如同魅境。

天台上的人無不打了個冷顫。

茅杉明顯感覺到懷裏的人的身體更加冰冷了幾分,大量的寒氣源源不斷被引入長魚的身體。

王鳿大喝一聲「殺!」,同時右手劍指對着長魚隔空一點。

他的話音落下,長魚渾身一顫,空洞的瞳孔驟然縮緊,沒有溫度的眼角猶如一個黑洞,將茅杉的情緒都吸了進去。茅杉只覺得周身的骨頭都被那一雙眼睛拉扯著,就快要承受不住地碎裂了。她想掙扎,想怒吼,想抓住對方的肩膀將她喚醒,可眼下似乎所有的努力都是無濟於事。

面對那一雙完全陌生的瞳孔,她覺得好無助。只能將環着她的手收得更緊,抱着她,希望從這冰冷的懷抱中找到一點曾經的溫暖,哪怕一點也好。

長魚握著匕首的手機械地提了起來,刀鋒帶着冷芒刺向了茅杉的後背。

這一次,茅杉沒有再躲,她緊緊地抱着長魚,把頭埋在她的肩窩,就像平時一樣。如果這是一場夢,希望這一刀,可以讓她醒來。

「表姐!!!!」

在白小典的呼喊中,茅杉閉上了眼睛。

想像中的疼痛並沒有如期而至。

一秒,

兩秒,

茅杉睜開了眼睛,抬起頭,對上長魚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她能感覺到那抵在自己後背的劍尖。

匕首已到了茅杉的後背,再往前一點,便可以穿破皮肉刺入心臟。可長魚舉著匕首的手遲遲沒有刺下去。時間彷彿被定格在了這一秒。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滯了。

「殺!」王鳿再次揮舞著劍指,大喝了一聲。長魚整個身體都跟着一陣顫慄,右手舉著匕首不住地顫抖。身體里好像有兩個靈魂在廝殺。

茅杉感覺到懷裏的人顫得越來越厲害,原本沒有漣漪的臉變得痛苦。她抬起頭,對上那雙眼睛,淡去的瞳孔似乎又重新著上了顏色。瞳仁似一汪清泉,茅杉沉溺了進去。她彷彿又回到了初春時的那個夜晚,她們初見時的場景。

美目盼兮,淡雅絕俗,讓茅杉覺得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了這個清冷不染凡塵的女子。

時空遊走,星河流逝,身體周遭寒涼的冷意在提醒着她眼前的事實。

一陣魔愣般的咒語低念,緊接着是一聲怒不可遏地大喝,王鳿將一張黑色的符篆拍在了長魚的後背,符篆漆黑,連畫在上面的符文都看不分明。

長魚雙手突然收緊,身體卻倒向了茅杉,沒有拿匕首的手緊緊抓住了茅杉背上的衣服。

「長魚。」茅杉着急地喊了一聲,懷裏的人身體越來越僵硬,對她的呼喊沒有任何回應。

這張符篆並沒有達到王鳿想要的效果,不可置信地望着在茅杉懷裏遲遲沒有動作的人,他瞳孔收縮,再次看了剛剛被自己貼出去的符篆一眼,確定自己沒有用錯符篆,驚奇之餘,嘴唇開合,快速念起了咒語。

咒語越念越快,傳到別人耳朵里不過是擾人心神的低聲絮叨,可對於長魚來說,就好比是唐僧對孫悟空念出的緊箍咒。

順則生,逆則亡。

長魚抓着茅杉衣服的手越來越緊,突然鬆開,整個人往下倒去,手裏的匕首掉在了地上。茅杉趕緊俯下去一手攔住她的腰一手環着她的肩,將她重新摟進懷裏。這時,她分明覺得懷裏的人身影晃了晃,就好像是突然變透明的光線一般,只一瞬,又恢復了正常。

扶著老道士的言苜蓿此時明顯感覺自己身旁的人身體往前傾了一步,又頓住了。等她抬頭看到老道士緊繃的表情,便意識到事情可能不妙。「師父,如果殭屍違背了煉屍人的指令,會怎樣?」她問道。

「魂魄散盡,屍骨無存。」

八個字的回答,着實讓言苜蓿打了個激靈,不緊是她,旁邊的白小典和蘇子瞳也跟着一怔。四雙瞳孔里默契地映着前方相擁著的兩個人。

茅杉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勁閉了閉眼,又睜開,她看見面前的人在月光下透著一層熒熒薄光。

長魚不再顫抖了,面上也變得柔和起來。目光落在茅杉的臉上,嘴上勾起了極淡的笑意。殊不知,就這樣淡淡的笑意,也是用盡了她最後的力氣。

茅杉愣愣地望着她,她只覺得長魚的臉變得朦朧起來。

「不!」驚覺過來的時候,一縷縷晶瑩的煙塵正從長魚的身體里飄揚升空。懷裏的人正在逐漸消逝。

「不,不,長魚,不要,你殺了我,殺了我,」茅杉撿起地上的匕首塞到長魚的手中,只有不違背王鳿的旨意,長魚才不會消逝,「你殺了我啊!!!」

可是,已經晚了。

王鳿見狀,幾乎失去了理智。好不容易煉化的犼魃,眼看就要成功了,沒想到就因為這個女人,讓自己功虧一簣。被憤怒包裹,他將全部的氣力集中於右掌,就朝茅杉劈去。

白小典眼見茅杉有危險,二話不說便往那邊衝去,可是不論是距離還是速度,都註定了她來不及扭轉這樣的局面。

而茅杉已經無心去躲避,她只是摟着長魚,大吼著,淚水流了滿面。

「砰」地一聲槍響,王鳿的胸膛綻開了一朵血花。蘇子瞳舉著槍,冒着白煙的槍口穩穩地對準王鳿。

王鳿不可置信地低頭看了自己的胸口一眼,又看了看舉著槍的蘇子瞳,踉蹌著步子執着地要把這一掌落在茅杉身上。

茅杉看也不看他,她握著長魚的手,迫使她的手抓緊了匕首,然後對準自己的胸口,刺了進去。

這一舉動讓天台上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不遠處又傳來了白小典的呼喊,緊接着是兩聲槍響,她隱約瞥見王鳿倒在了地上。他死了?呵,無所謂了,反正長魚也不在了。

茅杉眼睜睜看着自己前一分鐘還握著的手在自己手心一點點消散,流逝,最後只剩一把冷冰冰的匕首插在自己的胸口。她覺得自己已經麻木了,感覺不到疼痛。

似乎有人在說話,誰在大喊?好吵。

眼皮好沉,朦朧地看着懷裏的人越來越輕,越來越淡,最後完完全全化作了一縷煙塵,消失殆盡。

一切美好,都幻化成了黑夜中最亮的塵埃。

星落雲散,潰不成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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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緣修道半緣君(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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