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Scene1

「這個宇宙是喵的！」

翻開任何一本《喵星十二年制義務教育歷史課本》，你都會在扉頁上找到這樣一句話，緊接着的下一頁上是對於喵星人最終必將統治宇宙的十點分析。當然，不僅僅是喵星人，所有其他宇宙文明的教科書上也都充斥着類似的論調，只是誇耀程度不同而已。

正如偉大的哲人喵里士多德所說，「歷史和政治就像貓和水一樣密不可分」，你永遠不能指望歷史書里不摻雜當時的政治思想。尤其是在經歷了一場銀河大戰並成為勝利的一方之後，喵星人思想上的自我膨脹成了無法阻擋的大趨勢。不過話說回來，對於向來高傲的喵星人來說，「這個宇宙是喵的」就是等同於「貓生不能沒有貓罐頭」的至理名言。

眾所周知，喵星人是一個崇尚血統的種族，持續了4999年的帝國制度正是這一點的最真實寫照。與崇尚辯論，遵守少數服從多數原則，並推行民主共和制的汪星人不同，絕大多數喵星人熱愛他們的皇帝，可以不在乎任何理性思考的結果，只是純粹出於感情上的理由，為他們的皇帝奉獻一切。這使得皇族成了喵星球最為特殊的一族。

皇族的血統是所有喵星人中最純粹也最強大的，並且只有皇族才可能產下帶有王者之證的後代。喵星球的每一位皇帝都必須帶有王者之證。王者之證是喵星的最高機密，所有的喵星人都相信，它是引領喵星人走向輝煌的關鍵。迄今為止還沒有任何外星文明得以接近王者之證的奧秘。

除了皇族之外，還有十二個種類的貴族貓普遍受到尊敬。他們和皇族一起構成了喵星的統治階級。其餘的貓大多混雜着各種血統，必須通過自身努力換取基因還原劑，使自身基因變得更加純粹。

值得一提的是，無論血統如何，母貓都是受到保護的。因為數百年前的一次基因還原劑濫用事件，導致喵星人中的女性比例大大下降。現今的法律賦予女性更多特權，並鼓勵身心健康的女性多生育。當然，得益於先進的科學技術，現在公貓和公貓同樣可以產生後代，只是血統繼承的方式不同而已。

公貓和母貓產生的後代會繼承血統較為純粹的一方，公貓和公貓產生的後代則主要繼承承擔妊娠的一方的血統。換而言之，對喵星人來說，前者是天然的優生優育。而後者，如果考慮到後代的質量，對於走上攪基之路的貓來說，血統純粹的一方最好成為受方。因為在喵星球血統純粹者往往擁有更高的社會地位，這也使得「下克上」、「年下」、「農民攻」、「精英受」等辭彙成為喵星的熱搜詞語。

對於皇族來說，這種不得不被推倒的尷尬尤為突出。為了生出天生持有王者之證的後代，每一個皇族都不得不承擔妊娠任務，主動向他們的皇夫讓尾（所謂讓尾就是交|配的一方讓出尾巴的位置方便另一方進入）。可以想像這對貓中最高傲的一族來說是多麼大的心理壓力，以至於每個未成年皇族的必修課中都有「如何坦然面對被推倒」、「一次推倒不等於次次推倒」、「論床上地位和床下地位的不同」等等心理建設課程。最高法院甚至還制訂了一系列法律來限制皇夫的行為，以維護皇族的自尊心不受傷害。

大約是這些教育的確起了作用，很少有女皇或是皇帝超過二十五歲還未婚，王者之證總能順利地在皇族的血脈中代代相傳，直至今日——

「陛下，容我提醒您，您的弟弟剛剛被證明第四次懷孕。儘管金吉萊爾殿下本身並不具備王者之證，但他依舊有可能產下擁有王者之證的後代。一旦您的弟弟先於您生出有資格繼承王位的幼崽，這對您將來的幼崽來說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

兩朝元老、喵星球的宰相大人，五十五歲的納爾西斯·弗雷多正苦口婆心地勸說着坐在沙發上的獨身主義貓。這是一次私下的會談，地點是皇帝的書房，宰相大人認為也許非官方的談話會拉近他和皇帝的關係，就像是一個長輩面對一個不想結婚的晚輩，而不是宰相與皇帝。

狄奧多西·尼塞福·米哈伊爾·羅曼被譽為近千年來最為傑出的皇帝。他十四歲繼承皇位，僅僅四年就結束了汪星人的大戰，在接下來的六年時光中喵星人恢復了從前的大部分殖民星球。他先後派出兩支探險隊為喵星人開闢了新的疆界。他支持科學院的研究，使得喵星球的航天技術和工業技術得到了空前的發展。他改善了人民的生活，讓所有的貓都能獲得充足食物和溫暖的住處，這在過去對於那些血統混雜的貓來說是根本無法想像的事。更不用說皇帝陛下所擁有的讓所有貓為之瘋狂的英俊外表和無比動聽的聲音，讓他常年排在最想要與之渡過美好一夜的貓的第一名。

唯一讓他的臣民感到擔憂的是，三十二歲的羅曼陛下至今都沒有看上過任何一隻公貓。他信奉獨身，不相信每隻貓都相信的愛情火花。與此同時，比陛下小五歲的金吉萊爾親王卻已經產下過兩位王子和一位公主，並且正在孕育著喵生的第四胎。皇族永遠不乏兄弟鬩牆的故事，所有的貓都在擔心，陛下百年之後皇位是否會落到從來只懂得享樂的親王手中。

「陛下，此前您曾經說過，假如可以找到一個讓您一次受孕的公貓，您可以接受他成為您的皇夫。」宰相弗雷多清了清嗓子，「我想我們已經找到了最合適的公貓。」

皇帝陛下的神情終於不再是不耐煩，藍色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絲好奇。

「向我解釋。」皇帝陛下的嗓音低沉動聽，可惜他從來惜字如金，除了諷刺之外不願意多說一個字。

宰相弗雷多欣慰地笑了起來：「如我們所知，皇族之所以難以受孕的原因是血統太純粹，和任何一隻貓都有較大的血統差異。所以只要找到比皇族更接近始祖的公貓，那他一定可以一次就讓陛下受孕。」

「這是個悖論。」皇帝陛下發出一聲冷哼。

「是的是的，既然皇族已經是最接近始祖的貓，又怎麼能找到比皇族更加接近始祖的貓呢？但是陛下，宇宙廣闊無垠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26維宇宙又使得每件事發生的可能性上升了10的23兆次方，我認為總有一個地方存在着比皇族更加接近始祖的貓，甚至是一個真正始祖基因的攜帶者！」

皇帝陛下皺了皺眉：「你想告訴我，你找到了一個始祖基因的攜帶者？」

「現在還沒有。」宰相弗雷多故意賣關子停頓了一下，令他失望的是，皇帝陛下並沒有表現出迫切想要知道的意思，最後他只能幹咳一聲自己打破沉默，「您還記得五年前的那個研究項目嗎？」

皇帝陛下十指交叉，下巴揚起成一個優美的弧度：「你是說人工養殖吱星人並將他們當做寵物來飼養的可行性研究？我記得那項研究已經因為老鼠幼崽太過可口宣佈失敗了。」

「不不不，另一項，那項絕密研究。」皇帝的精準記憶力讓宰相弗雷多尷尬地擦起了額角不存在的汗珠。

「絕密研究？」皇帝陛下的眼中閃過精光，他按下書桌上的徹底隔離鍵，切斷了外界聽到這次談話的可能性，「你是指打擊汪星人嗅覺的秘密武器臭蛋的開發嗎？這和尋找可以一次交|配就使我受孕的公貓有什麼聯繫？」

宰相弗雷多更加尷尬了：「也不是這個。陛下，您忘了嗎，您認為那項研究是毫無價值的。」

「我認為科學院的很多研究都毫無價值。我撥款給他們，只是為了鼓勵喵星人進行科學研究，而不是躺在哪裏睡覺。」皇帝陛下挑了挑眉，態度直截了當。

宰相弗雷多的額角終於成功滲出冷汗：「但那項研究不同，它是個奇思異想，老實說我當時都不認為它能實現。」

「一定有個但是吧？」

「是的，陛下。但是研究成功了！他們做到了！跨宇宙超遠距離基因篩選傳送技術，這是一項跨時代的偉大發明，儘管目前還不太穩定。」宰相弗雷多顯得頗為興奮，「實驗證明傳送有一定的隨機性。」

「唔……我記得這項研究。輸入基因來傳送活的物體，說說你的隨機性。」

「是這樣的，經過幾年的研究，我們成功製作出了一架傳送器。傳送器的輸入參數是基因圖譜，它有一個固定的誤差閾值。當研究員把某隻貓的基因輸入傳送器之後，它能將一隻基因相似度在閾值範圍內的貓傳送過來，傳送所需的能量和距離的三次方成正比。但是具體挑選哪只貓作為傳送目標有一定的隨機性，與基因的相似程度無關，也就是說即使提供基因的貓就站在傳送器旁邊，被傳送過來的也可能是其他相似的貓。陛下，我的想法是，如果可以將始祖的基因圖譜輸入傳送器，也許我們就能找到一隻十分接近始祖的貓了。」

「又或者把我傳送過去。」皇帝陛下站起身，用淺藍色的眼睛俯視他的宰相，「我認為已經沒有必要繼續討論下去了。」

「羅曼！請允許我像你小時候那樣叫你。雖然皇族和始祖接近，但畢竟不是始祖，始祖貓早就已經不存在了！皇族基因和始祖基因的差異大於傳送器的誤差閾值……」

皇帝陛下突然皺起眉，注視他的宰相：「你一定已經試過了，對嗎？」

「是的，傳送器顯示能量不足。就像我剛剛說的，傳送所需的能量和距離的三次方成正比，考慮到那隻貓可能不在我們所處的宇宙，實際耗能可能大大高於預計。」

「那就沒有辦法了。正如我常說的，能量有限，貓咪應該低碳生活。況且……」皇帝陛下高傲地笑了笑，「我並不在意立我的侄兒成為皇儲。」

「可是傳送器顯示的是能量不足而不是找不到目標啊！」宰相弗雷多試着做最後的努力。

「你忘了26維宇宙的無限可能性。」皇帝陛下的語調中透出嘲諷，「萬事皆有可能。哪怕輸入一段已知並不存在的基因，那機器一樣會顯示能量不足。」

「陛下，您就真的不願意試一下嗎？您的基因是如此完美，假如您沒有後代，那將是整個喵星的遺憾。您的母親，先女皇陛下想必也希望看到您生下可愛的幼崽。」

「我的宰相，你到底想要什麼？請直說。」最後一句話讓皇帝陛下嘆了口氣。

「或許……我是說如果您允許的話，一張能量調用特許和一個存有始祖基因圖譜的一次性密鑰？」宰相弗雷多說出他的請求。

「你得到它了。」皇帝陛下邁著乾脆的步子離開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