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第一百一十九章

120.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年初一這天,楊奕始終沒有佔到魏雲清的便宜。整個過年期間,兩人雖時常在一起,但私下的交流並不多,直到出了元宵,才稍稍空下來。

天氣依然還冷著,氣溫低,魏雲清便不太樂意出宮門,參加完女子書院的開學典禮后就沒再出宮了,躲在自己的寢宮裏,看書練字寫教材,找藍田下下五子棋,時間過得飛快。

楊奕上午一般都很忙,下午才能過來延禧宮坐一會兒。看他風塵僕僕地進來,寢宮裏有地熱暖著,手裏還抱着暖爐的魏雲清總是誠懇地道一句:「真是辛苦了。」

她的態度不太認真,嘴角微微上揚,眼裏亮晶晶的滿是笑意,楊奕總能看呆,心裏一片熨帖。

邊疆穩固,朝中無大事,日子便過得不緊不慢。

只是前朝送上來的奏摺之中,時不時有勸說楊奕趕緊開枝散葉的,不然大梁朝根基不穩,江山基業危矣。如今楊奕與魏雲清的感情一天天穩固升溫,他很滿意,不想節外生枝,拿這些破事煩她,這些奏摺都被他截了下來。

春天天氣回暖,魏雲清終於願意離開延禧宮多走動走動,帶着人往乾清宮去。沒想到她剛到乾清宮就遇到楊奕在發火。

「怎麼了?」她快步走上去攔下楊奕,目光從跪在地上的內侍身上掃過,又落在楊奕身上,「你生氣呢,就是拿別人的錯誤來懲罰你自己,彆氣壞了身子。」

楊奕惱怒的神情在看到魏雲清時一緩:「他居然在我跟前說你壞話,豈有此理!」

魏雲清看了那內侍一眼,他低着頭也看不清表情,她道:「你先出去吧。」

那內侍飛快地抬頭看了看她,那是一張年輕的臉,隨即他起身,悶不吭聲地退了出去。

楊奕瞪着那人,余怒未消:「居然敢背地裏說你壞話,真是氣死我了!」

魏雲清摸着他胸口幫他順氣,笑眯眯地說道:「我這當事人都不生氣,你就彆氣了。來,坐下喝杯水。」

楊奕被魏雲清拉着坐在桌旁,她親自為他倒了水,遞到他跟前。

楊奕不接,看她:「你喂我。」

魏雲清嗔道:「你真把自己當小孩兒了?」

楊奕想了想,還是自己接過水咕嚕咕嚕喝下,杯子放回去時重重地一聲,看得出來他還氣著。

「那人說我什麼壞話了?」魏雲清有些好奇。

楊奕怒道:「他居然說我獨寵你會惹來天下大亂,讓我把你打入冷宮,重選皇后和後宮,真是胡說八道!他一個小內侍懂什麼!」

旁人對自己的敵意,魏雲清早已習慣,她粲然一笑:「你也知道他不懂,用得着跟一個不懂瞎說的人生氣么?」

楊奕沉默,抬頭看她好一會兒,話題莫名一轉:「我們何時能……快快來?」

魏雲清不解:「……什麼?」

楊奕悄悄抓住了她的手,慢慢摩挲著說道:「就是……」他湊過來,熱氣噴在她耳邊,低聲道,「我早上起來,褲子都是濕的……」

愣了愣才聽明白他的話,魏雲清老臉一紅,推開瞪他。

說起來雖然她比楊奕大五歲,可論經驗,她肯定不如他豐富。大學里她交過一個男朋友,在一起了三年,畢業的時候分開的。這兒畢竟是古代,男人都是嚴以律人,寬以待己的,也不知道楊奕他……

「我跟你說個事。」魏雲清認真道。

楊奕不知她要說什麼,看她表情嚴肅,他也收起了旖旎的心思,認真看着她。

魏雲清道:「我從前……就是在仙界的時候,有過男朋友。我們那兒,都是自由戀愛,先在一起試試,若合適了才會談成親的事。所謂『男朋友』,就是在一起試試的對象。而我們那兒的貞操觀,與凡間不同,雖不至於亂來,也沒那麼看重。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楊奕怔怔點頭,隨即皺眉想了想,然後又一次點頭:「我懂的!我才不在乎呢!」他明白魏雲清在說什麼,只是他早知道她並非處子之身了……那時候那個該死的李卓欺負了她!可他一點兒都不在乎,他就是喜歡她,就只要她。

「真的?」魏雲清有些不信。她並不知道好多年前還在李卓那兒掙扎的時候,楊奕就誤會了。

楊奕保證道:「我發誓我真的不在乎!」他頓了頓,有些遲疑地問:「你在仙界的『男朋友』,不會追到凡間來吧?」

魏雲清愣住,隨即開心地笑了起來:「你放心,他追不過來的。況且我們那時候是和平分手,誰也不留戀誰。」

楊奕撇撇嘴:「他可真沒眼光。若那時我能當你的『男朋友』,必定死也不鬆手。」

魏雲清笑得甜蜜:「你現在不鬆手也來得及啊。我們約好,你要是不再喜歡我了,一定要直接跟我說,我們也和平分手。這就是仙界的做派。」

「我不會不喜歡你的!」楊奕立刻表決心。

魏雲清道:「我是說如果……有備無患。」

楊奕見她神情認真,咬咬牙道:「……好。」可他發誓,他不會讓這「如果」成真的。

這一晚,魏雲清在楊奕這邊坐了會兒,說了些話還是回了延禧宮。因此楊奕第二日清晨依然只能濕了褲子。

這幾日天氣都很不錯,魏雲清便想約上柳慧娘等人,一道去踏青。她本不想叫上楊奕,怕別人覺得不自在,可楊奕非要一起去,說是每天處理政事快憋出病來了,需要好好放鬆一回。她想了想,乾脆讓有家室的人都叫上自家的相公,到時候男的歸男的玩,女的歸女的玩,也能玩得盡興。

女性這邊主要是女子書院的學生,包括孟宛如,柳慧娘,孫思思,金芙蕖還帶上了她的龍鳳胎,而男性這邊,晏如松又去了邊疆並不在,柳慧娘的相公蔡直來了,孫思思的未婚夫,翰林院的一位翰林也被孫思思硬拉了過來,內閣之中,金儼,文淮,李山都來了,他們還帶上了夫人。

魏雲清這邊雖說有些長輩,但她的地位最高,女性長輩們想端莊,可魏雲清卻偏偏帶人玩了起來,而年輕的一輩都是熟人,都很給她面子,大家玩玩鬧鬧好不自在。反觀另一邊,楊奕坐鎮,作為一名皇帝,他要端著架子,而其他的文武大臣在他面前也要拘謹一些,這邊因此便顯得很沉悶。楊奕看看魏雲清那邊,眼裏滿是羨慕,他也很想到她們那邊玩啊……

踏青回宮,魏雲清面色紅潤,笑容滿面,好像把一冬天的壞心情都釋放了。而楊奕卻悶悶不樂,長吁短嘆。

魏雲清挑眉問:「怎麼了?又有誰惹你了?」

楊奕搖頭,嘆息了一聲:「一點兒都不好玩。」

回想男性那邊的沉悶氣氛,魏雲清笑道:「你們一群大老爺們兒,就算有人帶也玩不起來呀。」

楊奕很鬱悶,低頭不吭聲。

魏雲清湊過去,笑眯眯地問:「回宮后要不要我陪你玩玩遊戲?就剛才我們一群人玩的蒙面捉人。」

楊奕眼睛一亮:「要!」

他這模樣讓魏雲清很想摸他腦袋,她也這麼做了,楊奕羞惱地抓下她的手,順手把她拉進懷裏,不滿道:「別像摸小孩兒一樣摸我腦袋。」

魏雲清在他懷裏笑得抖起來,連聲道:「好好好,我不摸還不成嗎?」

楊奕頓了頓,低聲道:「……可以摸其他地方。」

魏雲清愣了愣,掐了他的手臂一把:「耍流氓!」

楊奕哎喲叫了一聲,笑得傻裏傻氣的,緊緊地抱住了她,心情多雲轉晴,格外舒暢。

回宮之後天色已暗,魏雲清陪楊奕在乾清宮吃過晚膳,休息了會兒,果真陪楊奕玩起了遊戲,她把楊奕的眼睛蒙起來,自己便混在宮人之中,笑着指揮他:「這邊,這邊!我在這裏哦!」

玩了會兒她忽然發現,他們這樣真的好像電視劇里昏君和寵妃的玩鬧……唉,皇后該有的端莊都被她拋棄得一乾二淨了。

魏雲清不過就是感慨了一小會兒,就被她拋到了腦後。她時不時湊過去拍拍矇著臉的楊奕,逗逗他又飛快遠離,偶爾還把身邊的內侍往楊奕懷裏推,玩得不亦樂乎。

後來石大義看不下去了,悄悄走到得意忘形的魏雲清身後推了她一把,她頓時直挺挺地撞入楊奕懷裏,被他死死抱住。

「石大義,你徇私舞弊!我要罰你!」魏雲清高聲叫道。

石大義叫屈:「哎喲娘娘,老奴冤枉呀,老奴也並非成心的,一時不慎,一時不慎呀!」

楊奕一把抓下手裏的布條,眉飛色舞地看着吵鬧的魏雲清,抓着她把布條綁在了她的眼睛上:「到你了!」

魏雲清願賭服輸,乖乖讓楊奕綁了,眼前頓時漆黑一片。

她揮舞著雙手去抓人,可周圍的人好像泥鰍一樣,她往往只能摸到一片衣角。

楊奕笑看着魏雲清磕磕絆絆地摸索著,對石大義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把其他人都帶出去。石大義無聲地咧嘴笑了笑,立刻一招手,安安靜靜就把人帶走了。

魏雲清感覺有些不對,停下腳步揚聲道:「喂,你們都在嗎?」

「我在這兒!」楊奕回了一聲。

魏雲清立刻循聲撲了過去,可惜楊奕敏捷地一躲,她撲了個空。因為他躲開時揚起的微風,她立刻判斷了他的新方位,身子一轉又抓過去。

楊奕左躲右閃,連片衣角都沒被魏雲清抓到,反倒是她動作幅度太大,累得氣喘吁吁,後來只能站在原地休息,耳邊聽着周圍的動靜。

安靜下來,她才發現,周圍似乎太.安靜了些。

魏雲清正疑惑,唇上忽然多了個溫暖的觸感,她一愣,手抬起便觸到了一個溫暖強壯的胸膛。

「楊……」她剛開口,尾音便被吞沒。楊奕緊緊抱着她,一手按着她的後腦不讓她躲。

眼睛看不到,其他的感覺便分外強烈,魏雲清起先還象徵性地掙扎了一下,後來便軟化在楊奕懷裏,呼吸與心跳一同變得急促。

一吻結束,眼睛上的布條被取了下來,魏雲清抬眼去看楊奕,雙眼和嘴唇一樣濕漉漉的,媚人心魄。

楊奕喉結滾動,心跳猛地又快了幾分,啞聲道:「今晚留下……好嗎?」

魏雲清靠在楊奕懷中,有點捨不得離開,他的問題在她腦海中轉了一圈,她秋水似的雙眸顫了顫,輕輕點頭道:「……好。」

楊奕大喜,一下把她抱了起來,她驚呼一聲,緊接着後背便碰到了柔軟的床鋪。

第二日清晨,魏雲清先醒來,只覺渾身酸痛。

三年禁慾,一朝爆發。前半夜沒睡,後半夜時常被弄醒,她眼底有着淡淡的青色,睡眠嚴重不足。

側頭看向身側,楊奕睡得香甜,整個人散發着慾望得到紓解的愉快氣息,嘴角笑容恬淡。她惱怒地瞪他,半晌又忍不住笑了起來,披衣下床,赤腳走在柔軟地毯上。剛下床的時候她差點腿軟,心裏暗想,二十齣頭的小夥子果真是如狼似虎的年紀,她真是差點被折騰死。

昨夜楊奕把人都趕了出去,如今他們也不敢進來,魏雲清草草穿好衣服走到外間,見珠簾後有個內侍,便低聲道:「幫我打盆熱水吧。」

外頭的內侍低低應了一聲,掀開珠簾走了進來。

魏雲清有些奇怪他怎麼不去打熱水,抬眼看去,卻發現這人有些眼熟,似乎是那天……惹楊奕生氣的內侍。

她正要張口,對方竟快步走過來,她心道不妙,忙後退,然而卻快不過對方,腹部狠狠一痛,全身的力氣頓然消失。

與魏雲清驟然倒下同時的還有不遠處臉盆落地的聲音以及一聲尖叫:「有刺客,有刺客!」

魏雲清捂著劇痛的腹部抬眼望去,那內侍惡狠狠地盯着她:「國之將亡,必生妖孽!你若在一天,大梁必亡!我這是為大梁除害,為天下百姓除害!」

被害妄想!中二病!

可魏雲清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眼見着那內侍舉起匕首又一次向她刺來,一切在她眼中彷彿成了慢鏡頭,刀尖距離她的心臟越來越近,在離她只有不到十公分時,那內侍被人連匕首一起踹翻,很快被衝進來的錦衣衛制住。

救了魏雲清的,正是聽到叫聲急忙衝出來的楊奕。此刻他滿臉的驚惶,雙眼裏映照着魏雲清滿身的鮮血,顫抖著雙手扶起她抱入懷中,哆哆嗦嗦地說:「別走……別離開我……」

魏雲清說不出話來,她唯有的一丁點兒力氣反握住他的手。她曾經中過箭傷,瀕死過一次,對這種生命垂危的感覺並不陌生,如果她這次真的挺不過去,她希望楊奕能認為她回天上去了,好歹留個念想。

只是她才剛覺得能跟楊奕過下去,就要死去,真是十分不甘心啊。

「別離開我,求求你了,別離開我……」楊奕重複著這句話,緊握著魏雲清的手一直不停地顫抖。他看到她臉上的血色漸漸散去,腦子裏空白一片。

老天爺,求求你了,別帶走她!就給我百年時間,不,五十年也好的,求你了,我就只要五十年,五十年後我陪她一起去仙界請罪,求求你了!

之後是一片的兵荒馬亂,御醫匆匆趕來,為魏雲清診治上藥。楊奕片刻不離,空茫的雙眼緊緊盯着魏雲清蒼白的臉,他問趕來的曹軍:「她不會走的,對不對?」

曹軍也是一臉焦躁擔憂,卻還是耐著性子回道:「皇上您放心!娘娘她吉人自有天相,必定能化險為夷的!」

楊奕茫然地點點頭,過一會兒又問趕來的石大義:「她不會走的,對不對?」

石大義連忙道:「回皇上,娘娘必定捨不得您的,您看御醫正給娘娘瞧呢,她必定會安然無恙的!」

楊奕又點點頭,面色倉皇。對,她捨不得他的,她會沒事的,她一定能挺過去的!

御醫忙碌了許久,才對楊奕道:「皇上,微臣能做的都已做了,接下來就要看娘娘的了。若能挺過今明兩日,她便能醒來,調養之後恢復如初,若不能……」

他沒再說下去,但每個人都知道他的言下之意。

楊奕緊緊握住魏雲清的手,面容里藏着說不盡的憂懼和彷徨。

魏雲清面色蒼白,幾乎如同白紙般,呼吸清淺得都快聽不到,雙眼緊閉,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所有人都被楊奕趕了出去,他坐在床前,握著魏雲清的手,絮絮叨叨地說:「我知道仙界比凡間好,可是雲清,你答應我了要跟我試試的,我們還沒有和平分手,你不能這麼走了……

「我等了你這麼多年,都還沒來得及好好寵你,讓你看到我已長成個男子漢,再不用你操心,你不能走的,你走了我怎麼辦?你不在一旁看着,我又變成了昏君怎麼辦?你還記得嗎,你說過的,昏君最後的下場都很慘,你怎麼捨得我淪落到那境地?

「那天我差點就死了,是你從天而降救了我。那時候我那麼混賬,可你還是對我那麼好,你救了我這麼多次,沒有你我早不在了……如果你真要走,等等我好不好?你跟你師尊求個情,讓我也去仙界行不行?我還想和你在一起啊……」

楊奕顛三倒四地說了許多話,到後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只是獃獃地看着她的沉睡面容,再沒有力氣做出任何錶情。

第一夜,魏雲清高燒,臉色紅得發燙,楊奕手忙腳亂地指揮宮人,又親自上陣為她擦身降溫,折騰了一宿她的情況才安穩下來。然而不過幾個時辰,高燒再度侵襲,她甚至在高燒中說起了胡話,可沒人聽得懂她在說什麼。

楊奕膽戰心驚,誰來勸也不肯回去休息,他很怕他再回來,她就不在了。

一直到第二天夜裏,魏雲清的高燒才勉強退了些。

楊奕繼續守在她的床前,他身體很疲憊,然而精神卻依然亢奮,不守到她醒來,他怎麼可能睡得着?

魏雲清醒的時候,渾身酸痛得堪比被一輛卡車碾過,視線也不太好,眼前模模糊糊的,好一會兒,她的眼睛才聚焦,視野中出現一個熟悉的人影。

是楊奕,他側對着她,正在神神叨叨地說着些什麼,她凝神細聽,頓覺封建迷信害死人。

「師尊大人在上,我乃大梁皇帝楊奕,在此祈求您莫將雲清帶走,為此我願自減三十年陽壽,年年供奉祭司您。無論是牛羊,還是童男童女,只要您要的,我都給您……」

還童男童女,你以為我家師尊是妖怪啊!

……不,師尊是她編的,根本沒這個人。

魏雲清晃了晃腦袋,卻覺得腦子更亂了。而她的這一動作,終於驚動了沉浸在自己思緒里的楊奕。

他的視線猛地迴轉過來,當看到她睜開雙眼,眼中滿是困惑時,他眼睛一亮,狂喜地湊了過來,緊緊抓着她的手臂大聲道:「雲清,你回來了,你不走了是不是?」

魏雲清眼睛疼,耳朵也疼,楊奕聲音太大,震得她鼓膜嗡嗡作響。她皺了皺眉:「……你別這麼大聲。」

高燒燒得她嗓子眼也疼,出口的聲音自然低弱得幾乎聽不清,可楊奕聽到了,他用力點頭,聲音刻意壓低,連聲道:「好好好,我不那麼大聲,你不走了是不是?」

他固執地詢問。

魏雲清虛弱地笑道:「我能去哪兒?」她頓了頓,實在難受,便道,「我要喝水。」

「水?哦哦,好,水,你等等,我這就去拿!」聽到她的反問,楊奕心裏一定,剛要起身去拿水,可又捨不得鬆開她的手,便抬起身子對外叫道,「來人!拿水來!」

宮人們都候在外頭,聽到楊奕叫,立刻便拿了水進來。

楊奕小心的將魏雲清扶起,一點點喂她喝水。水是溫的,剛剛好,魏雲清只覺喉嚨里淌過一股清流,舒服極了。

「我昏了多久?」魏雲清稍微恢復了一些精神,問道。

楊奕道:「整整兩日!」

魏雲清看他面色憔悴,眼底青黑,嘴唇甚至還有些乾裂,不禁有些心疼:「你就守了我兩天?傻不傻!」

楊奕點點頭,又覺得不對,忙搖頭,翹起嘴角笑得傻裏傻氣,緊緊握著魏雲清的手放在自己臉頰旁摩挲,低聲道:「你不走就好……我變成傻子都甘願。」

魏雲清嗔笑:「你變成傻子我可不要你了。」

楊奕忙道:「好好好,我不傻,我是大梁最聰明的男人!」

「不要臉。」魏雲清笑着,疲憊又湧上心頭,她強撐著說了一句,「我要睡一會兒……你也去睡……」

見魏雲清又昏睡過去,楊奕心裏陡然一慌,好半天才鎮定下來。他爬上床,側身躺在她身邊,握着她的手,雙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平靜美麗的側顏,慢慢的也睡了過去。

說好了的,她不走,她會陪他的……

魏雲清福大命大,死裏逃生撿回了一條命后,身體也慢慢康復起來。

楊奕寸步不離,還時常親自動手照顧她,讓她覺得甜蜜的同時也有些煩惱。

她腹部受傷動不了,只能擦身不能洗澡,楊奕就很喜歡搶著幫她擦身,雖說兩人已坦誠相見過了,可楊奕他擦身時的動作和眼神實在讓魏雲清受不了——如果不是她腹部受傷,她現在大概已經被他折騰得死去活來了。

開了葷的年輕人真是太可怕了。

魏雲清被刺殺這事,在朝堂上引起了震動。

一個內侍,又如何有膽子刺殺皇后?他背後之人是誰?

魏雲清在乾清宮內養傷,楊奕多半時候是陪着她的,其餘時間都用在查出幕後主使這件事上。那內侍曾試過自殺,但沒有成功,後來嚴刑拷打,卻依然沒有問出他背後之人是誰。

因為那內侍刺殺魏雲清時說的話,楊奕不相信前朝眾臣,調查的事沒有交給刑部大理寺,反而交給了錦衣衛和東廠。這下,過去因為有魏雲清看着而被壓制了權力的錦衣衛和東廠的積極性瞬間就起來了,只要有嫌疑的,先抓了再說,一時間前朝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魏雲清本不知道這些,直到毛一榮想方設法聯繫到了藍田,讓她請魏雲清出言規勸,別牽連了無辜。藍田知道魏雲清的性子,趁楊奕不在,大著膽子把這事說給了魏雲清聽。

楊奕忙完了前朝的事回到乾清宮,魏雲清面色如常,似是不經意地提起:「刺殺我的那個人怎樣了?」

楊奕面色微微一變,隨即笑道:「他如今在大牢之中。」

「是他自己要來殺我的,還是說有幕後主使?」魏雲清問。

楊奕道:「他嘴硬,我還在查。」

「嗯,」魏雲清點頭,「查歸查,別牽連太廣。你也知道,像錦衣衛他們最喜歡拿着雞毛當令箭,要是放權給他們,還不知道他們會把前朝攪得多烏煙瘴氣。」

楊奕道:「我曉得的。」

魏雲清側頭看他,低低一嘆,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說:「阿奕,你也不想後世的史書說我妖后媚主,禍亂朝綱,生靈塗炭之類的話吧?」

楊奕神情一窒,忙道:「不會的!我不會讓他們這樣說你!」

「你可以控制得了一時,百年之後,你又能管得了誰?」魏雲清嘆道,「查不出來就算了,別牽連無辜。」

楊奕抿唇不語,他恨死了那個想殺魏雲清的人,哪裏肯輕易放過?

魏雲清見楊奕面色冷硬,心底又是一嘆,她拉過他,捧着他的臉輕輕觸碰他的雙唇,低聲道:「你瞧,我現在好好的。你卻為旁的事壞了心情,整天板著個臭臉,白白浪費了我們在一起的時光。你說虧不虧?」

楊奕吞咽了一下,眼神火熱,雙唇卻依然緊緊抿著,顯然不肯放棄繼續調查。

魏雲清輕輕一笑,手緩緩下滑,笑意盈盈地看着楊奕。

楊奕雙眼圓睜,氣一下子提了起來。

「就這麼算了,好不好嘛?」魏雲清另一手撫在楊奕的胸膛上,輕輕將他推倒在床上,望着他漸漸情動的臉,笑容滿面。

楊奕原本緊抿的唇很快就綳不住了,想要去抓住她亂動的手,又捨不得,呼吸急促,面頰漸漸染上緋色。

上一回佔據主動權的人是楊奕,而這回,魏雲清受了傷,楊奕不能對她做什麼,她卻可以肆意妄為,因此心情極好地看着楊奕在她手中漸漸迷亂。

「就這麼算了吧?」她靠在他胸口,仰頭去吻他的下巴,又低低地重複了一句。

楊奕喘著粗氣,迷迷糊糊地說道:「……好。」

魏雲清微微一笑,色.誘成功。

等一切結束,楊奕面色難看。

魏雲清笑看他:「君子一諾,重若千金,你可不能反悔。」

楊奕氣惱地扭過頭,哼了一聲。

魏雲清湊上去親他的唇,笑問他:「你不喜歡我那樣呀?那好吧,再沒有下回了。」

楊奕忙回了頭,臉色紅紅的:「我喜歡的!」他頓了頓,有些扭捏,「晚上我還……還想要……」

「那你剛剛的話還算數么?」魏雲清斜眼看他。

楊奕沉默了會兒,懨懨地說:「好吧,我不查了。」

「好樣的,這才是一代明君該做的。」魏雲清又在他的臉頰上重重親了一口,「快去吧,早點把錦衣衛亂抓的人給放了。」

楊奕依依不捨的又湊過來吻了吻她的唇,才起身離去。

魏雲清被刺殺引起的前朝動蕩,在她的勸說下終於止息。抓來的人都放了,而那內侍被判處了凌遲,幸而他沒有家人,否則也會被牽連。

魏雲清的身體漸漸好了起來,也能下床走動了。楊奕陪在她身邊,見她精神奕奕的模樣,心裏一片寧靜。

有一個想法在他心中漸漸成形,他不會讓任何人阻撓他的。

這一日早朝,接見過百官之後,楊奕突然宣佈,明日起,皇后將一起接受百官朝覲,與他平起平坐。

此言一出,下方一片嘩然。一位心情激動的給事中當即出列,反對此事。

還沒等另外的人站出來支持這位勇敢的給事中,就見楊奕眼睛一抬,淡淡道:「脫下他的官府和頂戴,即刻逐出上京,永不敘用。」

那給事中呆了,朝堂上其他人也都呆了,楊奕身邊以曹軍為首的司禮監卻不呆,曹軍立刻領命,帶着人就過去把人衣服給扒了,拖出了朝堂。

四下里頓時一片寂靜,連那給事中都懵了,被拖出去的時候一點兒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楊奕環顧一圈,緩緩道:「按照朕本來的意思,此人當杖斃。可皇后不喜朕濫殺,朕只好退一步。誰還有話說,儘管站出來便是,反正朕也不殺人。」

此刻,滿堂皆寂。

有些在官場上廝混了許久的官員恍惚間想起幾年前皇上的模樣,竟覺得恍若隔世。那時候他還是個孩子,即便他是皇帝,誰又真正把他當回事?可如今,他不動聲色間就把人官職給奪了,那可比殺了他們還難過啊!

總有人心裏不服,可那雙腳卻始終踏不出去。庭仗他們不怕,死不了就又是一條好漢,還能受人敬仰。可丟官?永不敘用?他們辛苦讀書十幾年,一朝金榜題名大為風光,就這麼灰溜溜地回去家鄉?

不用多做權衡,沒人再出聲。

楊奕滿意地點頭:「很好。明日朕希望眾位愛卿都能到,年老體弱者還是早些還鄉為好。」

他這是警告他們,明天別想着請病假不來,誰不來,誰就滾。

眾臣訥訥稱是,哪裏還敢動歪心思?

楊奕回到乾清宮,卻見魏雲清正在收拾東西,他的面色頓時一沉:「你做什麼?」

魏雲清見是他,笑道:「我的傷好得差不多了,還是回延禧宮去吧。」

「不許回去!」楊奕孩子氣地拉着她坐下,氣惱地說。

魏雲清好笑道:「我又不是離你有十萬八千里遠,想見隨時都能見的啊。我還是更習慣我自己那宮。」

楊奕依然不高興,緩了會兒才道:「你要搬也行,但要搬去坤寧宮。」

「嗯?」

楊奕看她:「明日我要補上封后大典!」

「這……」魏雲清有些跟不上他跳躍的思維。

楊奕道:「東西早已備好,明日我要讓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的皇后,我唯一的妻子。」

魏雲清眉眼彎彎,心柔軟得一塌糊塗:「好吧。那禮服什麼的,也都備好了?」

「三年前就備好了。」楊奕笑。

回想起三年前他們兩人的樣子,魏雲清也是一陣懷念的微笑。那時候她氣著楊奕呢,封后大典怎麼可能參加?

楊奕又道:「還有……明日之後,我們就平起平坐,共享天下。」

魏雲清一怔:「你……認真的?」

楊奕用力點頭:「是!沒有你就沒有我,這大梁本該有你一半!女子又如何?我們一起把大梁治理得國泰民安,風調雨順,看誰還敢說你不好!」

「你這麼胡鬧,那些大臣不反對?」魏雲清笑問。

楊奕道:「他們都很贊同。」

「騙鬼呢?」魏雲清嗤笑。

楊奕微微揚頭:「不信明日你瞧!」

魏雲清半信半疑,等楊奕有事離開,她把曹軍叫過來一問,才知道了今天早朝時發生的事,不禁心生感慨。如今的楊奕,果真跟過去不同了啊……真是霸氣得讓她喜歡。

第二日凌晨,魏雲清被楊奕從被窩裏挖了出來,換禮服,弄妝容,折騰許久她才清醒過來。

一行人先去了華蓋殿,在裏頭稍作休息,演習了一番等下的禮儀,又先接見了內閣和禮部的官員,接受他們的行禮。之後,轉移到前方的奉天殿,楊奕攜著魏雲清,兩人一同在寬大的龍椅上落座,下首是寂靜無聲的百官。

楊奕湊近魏雲清笑道:「看到了吧,他們都很贊同的。」

魏雲清早知其中道理,笑看了他一眼,搖搖頭沒說話。

儀式在禮部官員的主持下順利進行,魏雲清望着下方百官,忽然有些晃神。

她來到這世界已經三年半了,從當初的黑戶,到如今的皇后,後宮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中間經歷了太多。換那時候,她一定想不到自己居然會跟楊奕在一起。過去的一切,令人懷念,然而她更期待的是未來。

她微微側頭,在寬大衣袍的遮掩下,緊緊握住了楊奕的手。

楊奕溫柔地回握她,目光繾綣。

下方,百官下跪行禮,口中呼道:「參見皇上、皇后,皇上皇后萬歲萬歲萬萬歲!」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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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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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第一百一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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