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再過一天就可以起程,到時候不管任兼有什麼糾纏的方法,都不能阻止他們離開。

蔣素桓想到這個,心裏踏實下來。

可是很快,幾位長老以六叔公為首,來到大房院子要見蘭氏。

幾個人心裏一驚,看來是逃不過要起波瀾的命運。

蘭氏說道:「無妨,且讓我跟他們說個明白。」就讓丫鬟橙英扶著出去了。

幾位長老見到蘭氏,均是表情複雜,越發顯得訕訕地,誰也不好先開口。

「幾位長老,不知大駕光臨,有何要事指教?」蘭氏坐下來,看着他們。

「咳咳,佑爭媳婦,是這樣的……」六叔公支支吾吾地說道:「有一件事,想與你說明白,只望你不要生氣。」

蘭氏說:「長老們有什麼事且說罷,無妨。」

六叔公又咳了咳,實在沒法拖着了,才開口道:「哎,造化弄人,其實當年……佑爭並沒有死,他……」

蘭氏見他說不下去,自己借口道:「他去了公主府當駙馬爺,還成了紫牌藥師,對嗎?」

「咳咳咳……」眾人一陣驚訝,紛紛睜大眼看着蘭氏道:「你早就知道了?那俊輕他?」

「沒錯,我們都知道。我還知道,他此次回來,想繼續繼承夏家,嗤,還想要回媳婦兒子。」蘭氏好笑地道,神情雖然堅毅,但不難看出其中的苦澀。

各位長老也看見了,所以他們才不好意思,就有人勸說道:「佑爭媳婦啊,當年確實迫不得已,也不是佑爭自己能做主的,那可是皇家公主。」頓了頓又道;「佑爭這樣做也是為了你們母子的安危,為了夏家的安危。」

在普通老百姓看來,皇家還是很可怕的。

蘭氏不怪長老們為夏佑爭說話,她說道:「他要如何我管不著,但是各位長老們,我的丈夫早在二十五年前就已經死了,在我心裏死了。以後不會再有夏佑爭,就算他回來,對我而言也是個陌生人。」

「這,怎麼能是陌生人呢,他始終是你丈夫啊,俊輕是你們的孩子呀!」長老們說道:「現在佑爭好不容易回來了,不是好事嗎?你們一家團聚,不比什麼都好?」

「長老們不必勸說,我說過不管他回不回來,總之我丈夫已經死了。」蘭氏堅持地說道,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哎,佑爭媳婦你,你怎麼就這麼倔呢,我們就不明白了,難道他活着不好嗎?你就是要說他死了!」長老們很是不理解蘭氏的想法,之前夏佑爭叫他們來做說客,他們還不一頭霧水。

媳婦是夏佑爭自己的,難道還需要別人去說明,他自己過來說不是更好嗎?

「長老們,明天我們一家就要去青陽縣上任。此後夏家如何,自有你們去打算,他回來也好,不回來也好,與我們無關。」蘭氏再一次說明。

「佑爭媳婦,你這樣說未免絕情了些。你莫要忘了,俊輕是我們夏家子嗣,不是你說了算。」六叔公說道:「讓俊輕出來,我們跟他說。這孩子二十幾年沒見過佑爭,現在佑爭回來了,正好夫子團聚。」

「不,我不想跟他團聚。」夏俊輕從門外走進來,身邊跟着蔣素桓。

「俊輕?」長老們驚訝地很,這孩子怎麼會這樣:「那是你父親啊,他還活着,你為什麼不想跟他團聚?」他們就不理解了,為何一個兩個都這般抗拒。

「不想就是不想,我不喜歡他。」夏俊輕這個答案,跟耍賴差不多,不想就是不想,但是卻很直接地表示出自己的不喜。

「你,你又沒有見過他,何必這麼果斷!」老夥伴們真的不明白。

「看來他請長老們來做說客的時候,什麼都沒跟長老們說清楚。」夏俊輕說道:「各位長老,其實我早在京城的時候就見過了他,彼時他還是公主的駙馬爺。」

長老說道:「俊輕,你是不是怪你父親做了駙馬?」

夏俊輕搖搖頭:「我什麼都不怪他,那是他的選擇。而我們……」他看着蘭氏,握緊身邊就是的手掌說:「我們也有我們的選擇。」最後對長老們鞠躬說道:「還請長老們不要再勸說,讓我們明天安心地去上任。」

如此鄭重,如此堅決,長老們既感到唏噓,又感到十分遺憾。

「你們果真,一點都不想接受佑爭?我們這群老傢伙真的不明白。」他們這樣感嘆,不過卻不再繼續勸說,只是說道:「那我們就將你們的意思轉達給佑爭,哎,讓他自己打算吧。」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他們也不知道如何去斷這件事。

「謝謝長老們。」夏俊輕和蔣素桓一起說道。

長老們走出大房院門,看見夏佑爭站在那裏等待。

此時的夏佑爭,已經恢復了喬裝之前的樣貌,與二十多年前的夏佑爭相比只是蒼老了一些,依稀還是認得出來他年前時的風采。

「各位長老,她如何說?」夏佑爭向前走了兩步。

「哎,佑爭啊,我們以為你媳婦會高興你回來,豈止……」六叔公搖搖頭嘆氣道:「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想的,一家子都不願意。你,你呀,你自己進去說罷。」

其他長老也是這個表情,都不理解得很。

「是這樣嗎?」夏佑爭早已有心理準備,但是聽聞蘭氏不願意接受自己,還是感到悲傷。

長老們拍拍夏佑爭的肩膀,漫步離去。

夏佑爭在門外站了站,慢慢走了進去。

走到蘭氏院子之前,卻被丫鬟橙英攔住,問道:「閣下是何人,這裏是府中女眷的院子,外人不許進入。」

夏佑爭深深地望着蘭氏住的院子,嘆氣道:「果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如今你已對我厭惡如斯。」

還記得當初的新婚情濃,還記得他離開時,蘭氏的眷戀。

想到此地,夏佑爭目光悲哀。一步錯,步步錯,想再回頭竟然用了二十多年。

「沁如,你既然心恨我,就出來見見我。」

蘭氏在內里聽見夏佑爭的喊聲,心緒有些發堵,幸而身邊兩個孩子在安慰她,說道:「母親放寬心,他的糾纏沒有任何作用,我們不會被影響。」

「這些年,我欠你良多,你打我也罷,罵我也好,我只想讓你知道,我從未愛過公主。」夏佑爭說道:「我與公主從來不是夫妻,我的妻子只有一個。」

蘭氏憤然站起來,進入內間把夏佑爭的牌位拿在手裏,她說道:「這個院子裏,該還給他的東西只有這塊牌位,還是我的憤怒。」

蔣素桓鼓勵道:「去吧,我們支持您。」

蘭氏深呼吸了兩口氣,提着裙擺走了出去。

昔人如故,還是那麼美好。

夏佑爭看到蘭氏,目光怔怔地。

「還給你。」蘭氏動了動手,一塊品牌滾到夏佑爭腳下去。

夏佑爭彎腰撿起來,一看竟然是自己的靈牌,他……

「對不起,沁如,是我對不起你。」夏佑爭深深閉上眼睛,沒有什麼比這塊靈牌更戳人心。他的那些苦衷,和這些年的苦悶,通通說不出口。

「你走吧。」蘭氏說道,平靜地猶如湖面。

「沁如,入公主府並非我所願。」夏佑爭說:「公主以你性命和腹中孩子相脅,我如何能對抗她?」

「感謝你救我一命,但事已至此,一別二十五年,你我早就形同陌路。」蘭氏嘆氣道:「如今也不錯,你送我一個孝順的兒子,我很是喜歡。他二十餘歲娶親,如今又考了功名,還說明年要與媳婦給我生個孫兒。」蘭氏見着夏佑爭說:「我沒有什麼恨不恨的,我過得很好,只是不想再多一個丈夫。」

夏佑爭怔怔地看着蘭氏,這個跟他原先所想的根本不一樣。夏佑爭想過蘭氏恨自己,想過蘭氏憤怒,也想過蘭氏傷心流淚。

畢竟在夏佑爭的印象里,自己的妻子蘭氏是端莊溫婉的好女人,以丈夫為天,在閨閣里以賢惠而受到眾家青睞。

「沁如,你變了。」夏佑爭只能幹巴巴地說出這句感受。

「是啊,都二十幾年了,誰能不變?」蘭氏最後看了夏佑爭一眼,突然發現在這個男人再也不是自己愛過的男人,心裏如釋重負。

「是嗎,我以為……」夏佑爭苦澀笑了笑,又帶着自嘲:「我以為你如我一樣,二十年來未曾忘記過彼此。」

「讓你失望了。」蘭氏的雲淡風輕,倒顯得夏佑爭用情至深。

「可我依然,依然想與你團聚,做你的丈夫。」夏佑爭瞬間蒼老了許多的樣子,確實是受到了打擊。

「你請回吧。」蘭氏說道。

「沁如……」夏佑爭張了張嘴,說不出挽留的語言。

蘭氏轉身離開。

夏佑爭站在原地,捏著那塊自己的靈牌,頹然望着天空,也許這樣就能抑制住眼角的淚水。夏佑爭的悲傷毋庸置疑,蘭氏是他從年少到現在深愛的女人。

「他一直站在外頭。」丫鬟橙英回來說,距離蘭氏回來,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

「隨他吧。」蘭氏淡淡說道。

夏俊輕和蔣素桓,陪伴了蘭氏一會兒,也回去了自己的院子裏。

經過那門口的時候,蔣素桓問夏俊輕:「你要不要去看看?」

夏俊輕說道:「不想去,有何好看的?」別說夏佑爭又不稀罕夏俊輕,就算夏佑爭稀罕,他也不想去。

「傻瓜。」蔣素桓一看就知道夏俊輕在心裏嘀咕什麼了,這個傻子:「我們不稀罕他喜歡,不喜歡還更好,少一個人與我爭搶你。」

夏俊輕聽見這話,就綳不住正經的臉了,忍着忍着笑開來:「你說真的?」原來蔣素桓這麼愛他。

「是啊,最近事情多而亂,我你看都很久沒有開心過了,心疼你。」蔣素桓摸摸夏俊輕的臉頰,似乎瘦了一些。

「桓兒,你對我很好。」夏俊輕趁機蹭蹭蔣素桓的手掌。

最近確實很亂,很不開心。

「因為是你,才對你好。」蔣素桓笑道,輕輕扣著夏俊輕的五隻手指。

可能人在逆境中更容易成長,現在的夏俊輕,已經很少撒嬌,很少再露出無助的神情。夏俊輕正在慢慢往蔣素桓希望的方向靠攏,但是這樣的夏俊輕更容易讓人心疼。

「我也會對你好。」夏俊輕說着,抱住蔣素桓的腰,把腦袋埋在就是胸前。

今晚是住在夏家的最後一晚,大房的主僕們都早早休息。

第二天一早,丫鬟們便起來收拾東西,吃過早飯之後,天還是蒙蒙亮的。

小廝劉旺準備好馬車,等在門外。

四個丫鬟們一趟一趟地把東西拿上馬車,整整裝了三車。

劉旺趕的這車坐着夏俊輕和蔣素桓,都是男人。第二車坐着蘭氏和兩個丫鬟。第三車坐着秀蓮和秀萍。

蔣素桓以為夏佑爭會出現,但是直到出了城門,也沒看見夏佑爭的身影。

三輛馬車慢慢走向五里坡,蔣素桓掀開帘子朝外看了看,對夏俊輕笑着說:「看看外面是誰?」

夏俊輕疑惑地探頭去看,然後也驚喜地笑了。

陰山居士背着包袱,站在路邊抽煙斗,還拎着一把油傘。

「你那豪放灑脫的師傅,又回來了。」蔣素桓笑道,心情十分不錯。

果然見到陰山居士攔車:「嘿嘿,幾位上哪去啊?可否帶上我老頭子!」

「師傅!」夏俊輕下車去,向陰山居士揮揮手!

「嘿嘿!乖徒兒!」師徒倆親密接洽,達成一起上路的共同目標。

「居士!」蔣素桓對他們說:「快上車,我們走了!」

「好咧!」陰山居士應了一聲,就在他們上車的時候,突然響起一陣馬蹄聲。

眾人回頭一看,那匹黑馬身上,不是夏佑爭又是誰。

「他是……是誰來着?」陰山居士覺得此人面熟,但是又一時認不出來。

「師傅,別管那麼多,上車走吧。」夏俊輕收斂了笑容,催促陰山居士快上車。

「且慢!」夏佑爭的呼聲在後面傳來。

「劉旺,快趕車。」夏俊輕吩咐一聲。

「好咧!」劉旺趕緊揮動馬鞭。

幾輛馬車又行動了起來,但是始終不如夏佑爭的駿馬快速。

夏佑爭的馬匹來到夏俊輕的馬車身邊,放慢速度朝他們喊道:「沁如!」

馬車裏頭,夏俊輕說道:「別理會他,就讓他以為娘在這裏,省得他去騷擾娘。」

陰山居士好奇壞了,連忙問道:「那人是誰來着?老朽覺得十分面熟。」

蔣素桓告訴道:「居士,那個人就是任兼,同時也是夏佑爭,俊輕的生父。」

陰山居士驚訝極了,說道:「他是任兼,老朽看着怎麼不像啊?」

「從前當着駙馬的身份,喬裝打扮過吧,說否說明他早就想到了今天?」夏俊輕突然覺得,自己的生父是個城府很深的人。

「不知道,不過那又如何,咱們不要理會就是了。」蔣素桓說道:「各自把日子過好也就是了,何必這麼苦苦糾纏。」

陰山居士十分贊同地道:「素桓這話對極,就好比老朽我,當年也是名動一時的翩翩佳公子。只可惜一見公主誤終身,短短的幾十載,硬生生把自己折騰成了老頭子。」說罷又是一聲長嘆。

「冒昧問一句,居士,您今年貴庚?」蔣素桓笑道。

「五十有二咯,見到公主的時候,我考上探花郎三年余,在翰林院做着編修。」陰山居士說道:「當時我還未娶親,年紀卻不小了,卻對公主驚鴻一瞥。當時她也對我也有所回應,最後卻因身份懸殊,不與我相好。我暗自傷神,卻不怪她。怎知沒過多久,便得知公主與一個藥師來往,最後那藥師成了她的駙馬。唉,我就在想,難道我比那個藥師差?」

同樣都是平民身份,探花郎不比藥師差呀!

就是這個問題,陰山居士耿耿於懷地幾十年,至今仍然意難平。

「居士,我覺得你吧,純粹是氣不忿,而不是深愛公主。」根據陰山居士的性格,蔣素桓得出此結論。

連夏俊輕也點頭附和道:「是啊是啊,師傅您怎麼會深愛公主,您喜歡她什麼?」

陰山居士歪頭一想,說道:「老朽當時喜歡公主的如花容顏,還有那冰清玉潔的矜貴。」

「噗。」兩人都笑了,同時說道:「您真是直白大方。」

「嘿嘿嘿,過獎。」陰山居士敲著煙斗說道:「如今想來,有什麼好執著的,如花容顏,也不過匆匆一瞬。」

再說騎着馬的夏佑爭,一輛車一輛車地去尋找蘭氏,卻未能得到回應。夏佑爭知道蘭氏不想理會自己,便默默騎着馬跟在路邊。

「桓兒,他跟着我們。」夏俊輕偷偷掀開帘子看了一眼,發現夏佑爭還在外面。

「不用管他,還能跟着我們到青陽不成?」蔣素桓說道。

可路上終究有機會讓夏佑爭得逞,因為他們要下來打尖休息。

看見蘭氏被丫鬟扶下馬車,夏佑爭默默地下馬牽着馬走過去。

蘭氏瞥了他一眼,皺眉不語,讓丫鬟們擁簇進了客棧。

夏佑爭把馬匹交給客棧的小廝,也想跟着過去。夏俊輕插過來擋住夏佑爭的視線,對他說道:「這位藥師閣下,請你別跟着我們。」

夏佑爭說道:「俊輕,我對不起你們不錯,但是父母之事,你理應不該插手。」

夏俊輕說道:「母親有令,不能讓閑雜人等靠近他,所以我不算插手干涉,我只是孝順母親。」

那邊蔣素桓和陰山居士聞言,偷偷笑了兩聲:「這小子,倒是伶牙俐齒。」

他們進了店內,要了幾間客房,安頓下來再吃飯。

現在已經挺晚的了,店裏吃飯的都是打尖的客人。

夏俊輕他們幾個坐在一桌子,帶着四個丫鬟。劉旺和其他兩個車夫坐在一塊兒,雖然不在一起,菜色卻不變的。

他們看到,夏佑爭也在店內,坐在離他們不遠處。

「他究竟想如何,這樣真是讓人膈應。」夏俊輕咕噥了句。

「彆氣了,先好好吃飯。」蔣素桓給他夾菜,讓他多吃點,最近瘦得臉頰都沒肉了。

「俊輕莫要管他,只要他不來打擾,就由着他。」蘭氏說道:「畢竟大道誰都能走,客棧誰都能住。」

「嘿嘿,是啊是啊,管他呢。」陰山居士一邊吃一邊說道,吃得滿嘴油光。

「師傅,要來點酒嗎?」夏俊輕問道,光顧著注意夏佑爭,倒是忘了給師傅打酒。

「不了不了,明個還要趕路。」陰山居士咂咂嘴,說道:「要不……明天再喝。」

他那饞相,鬧得大夥們都笑了。

晚上各自休息,第二天一早起來繼續趕路。

一路上,夏佑爭的馬還是不近不遠地跟在後面。

蔣素桓說道:「看來他是準備溫水煮青蛙。」

夏俊輕聽不懂:「什麼意思?」

陰山居士嘿嘿笑道:「這個老朽知道,青蛙在溫水裏,是不會跳走的。而溫水慢慢生溫,它還是感覺不到危險,等它想逃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

夏俊輕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那我一定不能讓母親不逃走。」

蔣素桓笑道:「放心吧,只要母親態度堅決,就不會有事。」

而蘭氏的態度確實很堅定,根本沒有夏佑爭鑽空子的機會。

用了三天的時間,他們到達了青陽縣。

青陽縣地處不算偏遠,其中一面臨河。此縣漁業和商業發達,農業和牧業也不錯,還算是個富裕的縣呢。上一任縣太爺,兩個月前被調任升職,留下一個師爺和主薄看守本縣,等待新的縣太爺上任。

夏俊輕還在路上,師爺便收到了消息。這些天把府衙里裏外外收拾了一遍,那些不好看的事情也都收拾了妥當。

順便敲打眾人,莫要以為這是個今科進士,沒當過官就好欺負。要知道青陽縣是個富裕縣,沒點能耐和後台的人,能在考中進士第一年就派到此地上任?

不管人家是有錢還是有權,他們這些個小角色都是鬥不過的。

進入縣城之後,馬車直接到達縣衙門口。

裏頭的人知道新任縣太爺來了,連忙由李師爺帶頭,一干人等出來迎接。

「恭迎夏大人,大人遠道而來,辛苦了。」李師爺帶領大夥們一起跪迎。

夏俊輕頭一次見此場面,有點小忐忑,不過他師傅早已跟他說過,做了官就是這樣的。

「各位請起。」夏俊輕虛扶一把說道。

「謝大人。」李師爺起來說道:「大人裏面請,后衙已經準備妥當,即可安住。」

「嗯。」夏俊輕點點頭,回頭把母親蘭氏和蔣素桓等人讓下車來。

一群人浩浩蕩蕩,進入后衙安置。

小廝丫鬟們,連忙把車上的物件搬入后衙。李師爺見此,把府衙的捕快們讓來幫忙。

「夏大人,咱們府衙一共有一位師爺,就是在下李修。一位主薄張顯祖。」連忙讓張顯祖過來露臉,是個三十多的漢子,又道:「原本還有一位縣丞,但是他老人家年紀太大了,前陣子已告老還鄉。另外還有捕快兩百名,人數時有增減。」

「嗯。」夏俊輕說道:「本官此次上任,隨行的親人有三位,一是本官的母親蘭夫人。」向眾人介紹被丫鬟攙扶的蘭氏,又道:「本官的內子,你們可稱他蔣少爺。」又指指慢吞吞下車伸懶腰的陰山居士說道:「那是本官的師傅,陰山居士,他乃是耀帝三十一年的探花郎。」

眾人一一見禮,互相客氣。

午間時分,后衙人來人往,正在幫忙新上任的大人安置新家。

蔣素桓陪着蘭氏逛了逛這后衙的格局,覺得地方夠寬夠大,很是不錯,有改造打理的前途。

「我瞧著前任大人,是個不同庶務的務實作風吧。」蘭氏看着那些荒廢的園子和花壇,這樣笑道。

「母親以後得空了,把花園整理整理,種上樹木花草,一到春天肯定美不勝收。」蔣素桓便打量便說道。

「是啊,不然豈不是浪費了這些園子。」蘭氏越看越喜歡。

這偌大的后衙,原先伺候的丫頭被那位大人帶走了。只剩下幾個小廝,以及一個婦人,她是個廚子。

聽說新任大人來了,廚子劉氏連忙大顯身手,中午做了一頓本地特色菜和家常菜招待各位。

然而夏俊輕剛到任很忙碌,很快就被請到前堂,處理公務事。

后衙里,蔣素桓讓丫鬟扶蘭氏去休息,自己來整頓這個陌生的小家庭。

先是把后衙的所有人集合到一處,了解他們每個人的分工,和雇傭情況。得知這些人都是短工,只簽了幾年的賣身契,工錢由府衙支出。

蔣素桓了解過後,隔日與蘭氏商量,再請一個管家,兩個丫頭。

用了三四天的時間,人員到位了,夏俊輕也不再那麼忙碌,終於有時間睡懶覺。

「桓兒,原來應酬這麼辛苦。」這天窩在床上,夏俊輕跟蔣素桓感概道。

「那是當然,你以後就會習慣了。」蔣素桓說道:「小官又小官的應酬,大官有大官的應酬,你現在還是小意思呢。」也就是面對那些鄉紳們和商人們,不費什麼精神。

「嗯。」夏俊輕靜靜抱着媳婦:「我做官了,可是卻不知道如何做一名好官。」有種無從着手的感覺。

「這個呀,你得問你師傅去,我是藥師,也不會做官。」蔣素桓笑着說。

很快就把夏俊輕推起來,上午去找陰山居士去了。

居士來到這裏,天天提着夏俊輕的八哥逛大街,認識了一批老夥伴,有點兒樂不思蜀的感覺。

今個兒倒是沒出門,在園子裏逗鳥抽煙斗,蔣素桓笑道:「居士好興緻,這幾天都上哪兒去了?」

陰山居士馬上說道:「可別以為老朽去玩兒,老朽這是幫徒弟去打探消息來着。」拉着他們兩口子說:「來來來,給你們說道說道。」

蔣素桓和夏俊輕坐下,聽着陰山居士說八卦。也真是不得不佩服,因為人家出去逛了幾天,把這整個縣城的八卦都給搜刮來了。

說完了以後,陰山居士咳了咳:「還有一個,你們要不要聽?」

蔣素桓說道:「你說唄。」

陰山居士自己嘿嘿笑了兩聲,老實交代:「其實昨兒個,老朽跟夏佑爭下棋去了。」

夏俊輕當即眼睛一瞪,他師傅啥時候跟那個人這麼好了。

「哎喲,別瞪眼呀,老朽還不是為了你們。」陰山居士說道:「他在隔壁東大街住下了,看樣子是要常住咧,老朽就進去坐了會兒。問他是個什麼意思,他說沒意思。」

夏俊輕憤然道:「既然沒意思,為何要住在我們附近,豈不是膈應我們!」

蔣素桓也覺得這個夏佑爭實在是,太沒意思:「或許,他只是一時緩不過來,還沒認識到母親的堅決。」等以後日子久了,夏佑爭自己就會離開吧。

「老朽不懂,老朽只知道,原來他這個人活得憋屈死了。」陰山居士嘆息道:「幸好老朽當年沒有做駙馬。」

蔣素桓笑了笑,也許夏佑爭這些年確實活得很憋屈。

「這不是別的人錯,更不是母親的錯。」夏俊輕嘀咕了一聲,不想再提起夏佑爭,便轉移話題說道:「師傅,教我如何做官吧。」

陰山居士笑答:「師傅跟你來上任,本來就是來教你做官。」這時候陰山居士挺感謝夏佑爭的,生了這麼個兒子給他徒弟,了了他沒有兒子的遺憾。

「謝謝師傅。」夏俊輕也笑起來,他在此定下決心,一定好好學,從做個好官開始,還要做個好兒子,好丈夫,好徒弟,最後做個好父親。

這麼掰着手指頭一算,夏俊輕覺得以後肩負的任務不輕啊。

不過看着身邊安靜陪伴的媳婦,夏俊輕覺得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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