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第一章：

段蒼山無量洞府中，於修正在凝神打坐，為他這一次的天劫做好準備。此一次渡劫非同小可，若成了則由魔入佛，匹敵諸仙；若敗則功力俱散，廢人一個，重則，還會元神破散灰飛煙滅。萬萬不可大意。

話說於修的元神正要突破小周天，忽然被一陣陣雜音擾亂，害的於修一個走神真氣混亂，憋出一口血來。一清醒過來，於修便心知不妙。只怕是仙門那群道士得知他劫期逼近，找上門來要對付他。聽這動靜，人數還不少。

於修大概推算了一下時間，在他閉關之前修仙界與修魔界就快打仗了，想來眼下那群仙門道士已經攻破了他所在的段蒼山附近的防線，殺入他老巢來。

於修緊蹙眉頭，提神運氣的同時在心中暗自不解，他的躲藏地十分隱蔽，還派了親信弟子在方圓千里守護，若有情況即會立刻稟報，哪怕是親信弟子死了，也會有信蛇前來。況且段蒼山內爬蟲走獸妖魔鬼怪眾多，再不濟也會纏住那些仙門道士大戰一番，鬧出大動靜才對。然聽此刻仙門道士已經逼近山腳，如此這般，定是有內鬼接應了。

在當代修魔界，於修雖然不是位高權重的大人物，但是他天賦異稟，修為極高，在當代修魔界乃至修仙界都是少有的奇才。但於修為魔冷淡木訥，雖為魔修，卻並不與其他魔一樣修法低劣殺戮成性，反而自成一派清心寡欲。時人道他不仙不魔不三不四，但他在一千年前那場仙魔大戰中展現的實力卻是駭人聽聞，彼時修仙界之中，竟無可與他匹敵者出戰！自那之後於修便被許多年輕修者尊為聖魔，座下自彙集了一派擁護弟子，稱聖魔派。於修不戀名利，醉心修鍊，常年閉關，不怎麼關心時事。但若有人打到他家門口來，卻也不能當那縮頭烏龜。

稍稍平復真氣，於修掀開眼帘，琥珀色的細長眼陰鷙不已，傾身掠出。眨眼便站在段蒼山頂上，眯眼細看。段蒼山腳下，一群手執長劍白衣飄飄的仙門大軍撲面而來。領軍的是仙界之首西城掌教明冥，一看明冥，於修心中便瞭然背叛他的是何人了。

看見蒼山之巔的玄色身影，明冥一抬手，仙界大軍停下前進，為首的一白衣中年修士朗聲呵道：「嘚！至聖魔頭，今日就是你的死期，還不快下來受死！」

於修表面高貴冷漠，內心卻是木訥茫然，"你在喊誰？誰是至聖？"

明冥冷笑道：「於修，至聖就是你，你就是至聖。屠安宮已破，十三長老現如今已被滅了十二個，就只剩下你了。」

他這麼一說，於修便明白了。屠安宮是魔界當權魔尊的宮殿，長老是魔界裏修為最高的魔修。原來他被那些人封了個至聖的名號啊，他還不知道呢。於修心道。

聽明冥的話講，想來這場仙魔大戰魔界已敗，修仙界掃蕩大軍一馬平川，現在是掃到他這裏來了。於修雖閉關多年，但他本為魔族，唇亡齒寒，既然魔宮已破，人家也已殺到門口，他便只能力戰而竭。

只是在開戰之前，他還有一事未了。

面對這浩浩蕩蕩的軍隊，於修輕嘆一聲，朗聲問：「好徒兒，你還不出來？怎麼，與你爹相認了，就不認師父了？」

於修話落，從仙界大軍中緩緩走出一個青年來。頭頂的太陽熾烈，於修眯眼看去：那青年眉眼俊朗，風姿卓絕。記起當年初次見他時，也是這般烈日灼灼的天氣。

這青年是於修的愛徒，亦是仙界之首西城掌教明冥的私生子，明瑞。明冥年輕時犯了些差錯，與魔女紫藤蘿暗結珠胎。后又派人追殺紫藤蘿，紫藤蘿逃回魔界，產下麟兒，此子便是明瑞。當年於修尚在魔界致盲山中修行。紫藤蘿在被追殺時受了重創，產下明瑞后不久便修為盡散，活不過兩三年便去了。於修與紫藤蘿有些交情，便收了明瑞為徒。

「於修，束手就擒吧。」明瑞開口道。

於修的眼睛裏要恨出血來。他雖冷淡寡慾，卻心胸狹隘；不喜名，不喜權，卻最恨人背叛。更何況，背叛他的還是口口聲聲叫了他幾千年的好徒弟！

「好，好得很。這就是你鼓吹的『正統』修士？趁人之危，背信棄義，不過如此。」於修冷笑說道，他語氣陰寒，眼神刺骨，似有千般恨意。

明瑞眉目之間有些遲疑。

見狀，明冥一揮手：「多說無益。於修，你終為魔族，今日若不除你，日後難再有此機會。仙界子弟，人人得而誅之！」

仙界大軍向於修奔來。

「區區螻蟻，還不在本座眼裏！」於修大喝一聲，縱身迎上。

然而他心中自知大勢已去。天道對魔物修行系統把控嚴格，於修乃血統純正的純魔，天劫擋着，始終邁不過。他方才已經隱隱察覺自己大限將至了。就算這些人不來，他這一著也很難逃過。然而他始終有一口鬱結之氣，被親信背叛，被仙界的人排擠、甚至誅殺，所有的理由都只是他是一個魔族！眼前這情形，跟他幼年時期，何其相似！

這一場大戰，果然天昏地暗。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況於修是魔，是在千年大戰前無可匹敵的聖魔！三天三夜，屍橫遍野。仙界弟子損傷大半，西城掌教重傷吐血，然而於修也是強弩之末了。

最後，青年明瑞，從傷殘之中掙扎著站起來，拿劍指著於修，逼着他一步步退到了山崖。山崖下是六界死地閻羅火海。哪怕神軀，掉下去也是灰飛煙滅。於修心知，他完了。

他看着眼前的青年白衣染血，明明一身傷殘，只剩下半口命，卻還是眼神倔強，指着他的劍分毫也不偏離。

於修皺眉不解，「……明瑞，是仙是魔就真的那般重要？重要到，你要將師父挫骨揚灰？一絲魂魄都不留？」

風聲獵獵，遍地無聲。

「……對不起。」明瑞眼角滑下一行清淚，眼神卻是堅毅無比。

「去死吧，師父。」

利劍刺入胸膛，於修的身體跌下山崖。他明明有機會將明瑞拉下來陪葬，但不知為何，他卻沒有那麼做。

誰也不知道，於修雖為魔，但一早，他也曾在仙山中修行的。卻因為他魔族的身份，被同門修士打壓欺凌。再後來，他被人趕出了玉屏山，終生不得踏入一步。

他記起魔界中有人說過他心慈手軟，難成大事，因為這個原因，於修又被諸魔修排擠。他自己也看不起那些用低劣法子修行的魔，所以才躲到一個偏遠的地方，自己修鍊，自己鑽研。

仙界容不得他，魔界也容不得他。這是於修早就知道了的，卻沒想到最後是這個結果。

重蹈覆轍，比灰飛煙滅還要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