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孟太夫人嘆了一口氣,和跟前的年麽麽抱怨道:「都說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我就養了紹兒這一個,都要日日操心,別家那些養了四五個的,還不知道要操心成什麼樣呢。」

年麽麽動了動自己坐得有些僵硬的身體,將手上已經剝好的榛子放到孟太夫人跟前的碟子裏,然後繼續笑着道:「……所以要奴婢說啊,大家爭着搶著要將姑娘嫁給國公爺,可不正證明了我們國公爺有出息,年輕有為,太夫人您應該高興才是,何至於還愁眉苦臉的。若是奴婢的兒子能有國公爺的萬分之一成器,奴婢夢裏都該偷笑了。」

孟太夫人揮了揮手,讓年麽麽不用再剝榛子了,然後接着道:「你就哄我吧,你兒子將國公府的產業打理得井井有條,不僅是我就連紹兒都將他看成是左臂右膀。他除了沒有紹兒的出身,哪裏又缺了?」

年麽麽笑道:「他這哪裏是憑自己的本事,全是仰仗着您和國公爺的看重。若是您和國公爺不重用他,他連個屁都不是。」

孟太夫人道:「若不是他自己有本事,這我和紹兒就是想重用也重用不起來。說起來我們主僕二人,在兒媳婦緣上倒是像的很。你那兒媳婦生下雙兒女就閉了眼,我這裏程氏也是個沒福氣的,生下宗哥兒也撒手人寰。」

年麽麽也嘆了口氣,道:「可不就是。」

孟太夫人又道:「對了,你那兒媳婦也走了三年了吧?你也該將新兒媳婦打算起來了,這男人屋裏,還是該有個知冷知熱的人。我看你最近對我身邊的瓶兒倒是關心熱乎得很,怎麼,你是看上她了?瓶兒也是快到年歲放出去了,你若是想要,我便做主將她給了你們家。」

年麽麽連忙拒接道:「您可千萬別。」說着解釋道:「瓶兒人老實勤快,我是有點這麼個意思,只是這種事總要看看瓶兒的態度,讓她先點頭了才好。萬一她不想進我家的門,畢竟前頭那個留下了一雙孩子,進門就做後娘,任誰都要多想一想。您這一做主,瓶兒便是嫁進我家裏來,怕也是心不甘情不願。」

孟太夫人聽着點了點頭,接着又打趣她道:「你這個婆婆倒是開明,這還沒進門呢,就已經照顧起兒媳婦的心情了。我看,無論是誰嫁到了你家裏,都是福氣。」

年麽麽嘆了一口氣,道:「您這是高抬奴婢了,奴婢這樣做,還不都是為了自個的孩子么。兒媳婦不是心甘情願嫁進來的,對男人便不會上心,到時候夫妻兩個三頭兩天的吵架,苦的還是自己的孩子。我盡着力的對兒媳婦好,也是想她能對我兒子好。就說太夫人您,國公爺說想娶程家六小姐,您便打算將程家六小姐娶進門來,難道是因為您喜歡程家六小姐?還不是心疼國公爺,想成全國公爺。」

說到這個,孟太夫人又是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臉上又愁眉苦臉起來。年麽麽說的可不就是,她當年不顧紹兒的不樂意,堅持將觀玉娉了進來,結果兩人吵得整個國公府都不得安生,後來紹兒更是連家都不願意回了。當讓她同樣娶程六小姐進門,因着永安侯和俞姨娘,她心裏是對程六小姐的人品又打着突兒。加上永安侯和俞姨娘一直想將女兒嫁進國公府,她甚至覺得兒子突然說要娶程六小姐,是不是也有他們一家人的算計。

孟太夫人嘆道:「你說紹兒看上誰不好,非要看上程六小姐。」他要是看上別的什麼人,哪怕身份低點,她也二話不說幫他娶進門來。

這個問題便不是年麽麽能回答的了,所以她只是微微含笑,並不回答。

而就在這時,有丫鬟從外面輕輕的走進來,對孟太夫人屈膝福禮后,道:「太夫人,永安侯府的程太夫人求見。」

孟太夫人聽后皺了皺眉頭,道:「她們程家的人倒是我行我素的很,便是親家拜訪前也該送個帖子,沒得說來就來的,昨天的梁氏是,今天這雲氏也是。」

年麽麽笑笑,並不說話。

孟太夫人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直了直身子,用手微指著門口的方向,打趣道:「我們來瞧瞧,這位程太夫人怕也不是一個人來的,身邊准帶了一位姑娘。」

年麽麽笑起來,奉承道:「太夫人您向來神機妙算。」

進來稟報的丫鬟似乎也被逗笑了,抿著嘴笑了笑,接着道:「程家太夫人確實不是一個人來的。」

孟太夫人道:「哦,說說看,帶的是程家哪位姑娘。」

丫鬟道:「帶的不是程家的姑娘,是雲家的姑娘,聽聞是程太夫人娘家的侄孫女。」

孟太夫人被逗樂了,呵呵笑了起來,道:「這雲氏可真是,他們程家的人行事倒是出人意料得很,連娘家侄孫女都出來了。」

孟太夫人哈哈的笑了好半會,連眼淚都笑出來了。好一會之後,她才漸漸停了笑聲,拿帕子擦了擦眼淚,道:「罷了,我今日不想見她們,拿話將她們打發了吧,就說,就說……」孟太夫人思索了一會,想着該用個什麼樣的借口。接着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道:「就說我今日去寺廟上香去了,我記得今日是地藏菩薩的誕辰吧?」說着轉頭望向年麽麽,帶着詢問的眼神。

年麽麽道:「今日是七月三十,正是地藏菩薩的誕辰。」

孟太夫人吩咐丫鬟道:「就昭我說的去回程太夫人。」

丫鬟道了一聲是,然後出去了。

孟太夫人接着站了起來,吩咐年麽麽道:「去讓人準備出行的馬車,我換身衣裳就出去。」

年麽麽奇道:「太夫人,您還真的準備去上香?」

孟太夫人道:「為什麼不去,正好這段時間悶在府里,先是觀玉的喪事,后又一直要照顧宗哥兒,連個閑下來的時候都沒有,我們今日就出去透透氣去。」

年麽麽問道:「那您是準備去哪家寺廟?」

孟太夫人道:「棲霞寺。」

年麽麽頓時明白了,只怕這上香透氣是假,想看新媳婦是真。

年麽麽接着便道:「是,奴婢這就讓人去安排。」

孟太夫人點了點頭,不再說話,然後便將身邊的丫鬟召了過來,讓她們伺候她換衣裳。

年麽麽做事向來利落,等孟太夫人將衣裳換好了,馬車和隨行的小廝護院她也已經安排好了。

宋國公府到棲霞寺並不是太遠的距離,只是她們來得實在算得上不巧。

棲霞寺的小師太打開寺門將她們迎了進來,孟太夫人上過了香吩咐丫鬟送上了香油錢,然後問起了一直未見的主持,道:「你們靜慧師太呢?聽說靜慧師太佛法高深,一直無緣得見,今日可能請出來一見?」

小師太手持佛珠對她施了一禮,道:「夫人來得實在不巧,今日是地藏菩薩誕辰,師傅帶着兩位師妹施藥問診去了。」

孟太夫人「哦」了一聲,接着又奇道:「你們棲霞寺供奉的不是觀世音菩薩嗎?」

小師太回答道:「師傅說,諸佛菩薩本一家,既是行善,何必分你我。」

孟太夫人點了點頭,接着又道:「聽說永安侯府的程六小姐是你們寺里的俗家弟子,正巧我府上和永安侯府是親家,我既然來了,不好不見,不知能否請程六小姐出來一見。」

小師太道:「可不巧,觀音師妹也隨師傅出去施藥去了。」

孟太夫人聽着默了一下,倒底不想無功而返,又問道:「師太和程六小姐是在何處施藥?」

小師太道:「不遠,就在山下莊子裏,半個時辰就到。」

孟太夫人拜辭了棲霞寺,等出了寺門,便對年麽麽道:「走,我們也去山下莊子上看看。」

孟太夫人坐的是馬車,腳程比一般人要快些,不足半個時辰便到了山下的村莊。

年麽麽找村民帶了路,一路走到了村莊裏面的一處空地前,然後村民遠遠指著前面用竹子搭建的一個簡易竹棚,對她們道:「諾,你看那裏就是。」說着村民又贊道:「這靜慧師太可真是一個大善人,每月都有一日會下山來幫村裏的人免費看病施藥。她的兩個徒兒也是大善人,常下來幫忙。」

年麽麽道了謝,給了村民半塊碎銀子,然後才扶著孟太夫人走上前來。

天上的太陽還有些烈,孟太夫人將手撐起在頭頂,看着遠處的竹棚。

空氣里飄着濃濃的葯香,竹棚下面搭了七八個爐子,上面煎著葯。爐子前面有一個年約十五六歲,小師太打扮的姑娘正拿着一把扇子扇著爐子。爐子前面隔了三四米的地方,坐了一位年紀教長的道姑,此時正替一位年輕瘦弱的男子診脈,男子的後面還站了很長的一隊。孟太夫人一眼便看出,這應該就是棲霞寺的靜慧師太。

而在靜慧師太的旁邊,還站了另一位姑娘年約十二三歲的姑娘,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裳,卻沒有作道姑打扮,長得十分傾城光艷。此時手上端了一碗葯,蹲在一個年約五六歲的小姑娘面前,那小姑娘本來是在哭,像是不肯吃藥。而她笑着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輕聲與她說了什麼,然後那小姑娘便被安撫了下來,乖乖的喝了葯。

孟太夫人不用想也知道,這便該是那位程家六小姐了。畢竟長得這樣絕色的姑娘,世間也是少有。

孟太夫人繼續盯了她好一會,見她勸小姑娘喝完了葯,接着又到了爐子前面,與小道姑說了幾句什麼,然後到了葯重新端著走了過來,而這次她端葯的對象則是一位老嫗。那老嫗倒是沒有為難她,自己接過葯一口喝了,將空碗還回給她,然後笑着拉着她的手絮叨說了好一會的話,看樣子像是在讚美她。那老嫗大約是常年幹活的原因,手顯得並不那麼乾淨,看起來黃黃的像是粘著一層泥土。而她聽着則是抿著笑,眼睛亮亮的,對老嫗沒有半分嫌棄。

年麽麽輕聲問孟太夫人道:「太夫人,您可要過去跟靜慧師太和程六小姐打聲招呼?」

孟太夫人搖了搖頭,道:「不了,我們回去吧。」

孟太夫人心想,能對着孩子和老人耐心,不嫌棄她們的臟賤的,她就算壞,也該壞不到哪裏去。孟太夫人提着的心,多多少少安心了一些。

觀音起先並未發現孟太夫人一行人,直至她們轉身要走時,她才不經意間看到了她們。觀音自小常年住在棲霞寺,見過孟太夫人的時候並不多,並沒有認出她的背影來。她只是有些奇怪,以為她們是來求葯的,但看她們的穿着又不像是買不起葯的人家。

直至凈儀喊她:「師妹,葯好了。」她才放下心中的疑惑,繼續去倒葯送葯。

孟太夫人剛剛走遠,便有作書童丫鬟打扮的一男一女提着食盒從遠處走來,到了竹棚跟前,那丫鬟笑着道:「靜慧師傅,凈儀小師太,程姑娘,您們忙了一整日,肚子餓了吧,我們夫人做了些點心,讓帶給您們嘗嘗。」

凈儀一聽有吃的,連忙扔下扇子跑了過來,拍了怕丫鬟的肩膀,笑道:「喲,還是你們夫人有心,正好我肚子餓了,快打開讓我看看,今天送的是什麼點心。」

丫鬟笑了笑,將食盒放下來打開,將裏面的點心端出來,先分了一碟給凈儀,然後又端去給靜慧師太。

靜慧師太道了謝,又問起那家夫人的病情,道:「何夫人的病情可有好轉,她得的是慢疾,須得用藥慢慢調理,我再開幾服藥,你帶回去讓何夫人繼續服用。」

而另一邊,那位書童那時從食盒端了點心出來,親手端到了觀音的面前,笑着道:「程姑娘,這是您的點心。」

觀音道了謝,將葯碗放下來,拍了拍手,這才將點心碟子接了過來。

書童則又跟了過來,湊到觀音跟前,悄聲的道:「程姑娘,我們少爺還有一事想要跟您說。」說着小心翼翼的從懷裏掏出一支用帕子包住的玉簪子出來,遞給觀音道:「我們少爺說,上次打碎了您的簪子,真是對您不住,他已經將簪子補好了,只是補過的簪子難免有些裂縫,作為賠禮,他送上另一支簪子給您,望您收下。」說着又從懷裏將另外一支簪子掏了出來,打開捧到了觀音的面前。

觀音看著書童手上的兩根簪子,其中一支白玉簪子的確可以明顯看出裂縫,而另外一支簪子雖然通體溫潤細膩,一看就是上乘的羊脂玉雕成,且材質比那白玉簪子要名貴許多。

觀音笑着道:「何公子怎麼還記着,那簪子碎了便碎了,又不是什麼值錢的物件,何公子何必這樣客氣。至於這羊脂玉簪,這樣名貴的首飾,我愧不敢受,還請收回去。」

書童道:「我們少爺說了,這原是老姨奶奶活着時私藏下來偷偷給他的東西,只是他一個男人又帶不了這樣的簪子,簪子再好他放着也是讓其蒙塵。如今給姑娘,他賠了禮不說,這簪子也有了好去處,不至於哪一天就讓他丟了,辜負了長輩的心意。」

觀音道:「既然是長輩所賜之物,那我就更不能接受了。」

書童還要說話,這個時候,凈儀卻一邊塞著點心一邊走了過來,見到書童手中拿着的簪子,眼睛發亮的道:「哇,好漂亮的簪子。」

說着放下點心碟子,將簪子拿了過來,快得書童連阻止都來不及。

凈儀將簪子拿在手上翻來覆去的看,書童怕她一不小心將簪子摔下來,連忙道:「凈儀小師太,這是我們公子給程姑娘的。」

凈儀抬起頭盯了小廝一會,接着像是知道了什麼似的,用手肘撞了撞觀音,道:「那位何公子喜歡你,在打你的主意。」

觀音連忙從她手上抽回簪子,塞回給書童,接着瞥了凈儀一眼,道:「別瞎說,何公子是方正的讀書之人。還有師姐,你是脫開紅塵的方外之人,別老是說什麼喜歡啊愛的。」

觀音和凈儀所談論的何公子,名為何元炆,出身濠州何家。

濠州何家是大家族,在士林中素有名望。何允炆出身何家四房,少年失估,跟着寡母一起長大。何家共七房,只有四房是庶出。何允炆的親祖母是何家大老太爺的寵妾,活着時候沒少讓何家大老夫人折騰,但也沒少讓何家大老夫人吃虧。何老夫人生了三個兒子,老姨太太卻只生了何允炆的父親一個兒子。等到何大老太爺一去,那嫡出的三兄弟沒少聯合起來代母親算賬,老姨太太和四房的日子便不好過起來。後來老姨太太和何四老爺接連病死,嫡房的矛頭又轉到了何允炆的身上來。

何夫人帶着兒子孤兒寡母強鬥不過,一怒之下乾脆賣了嫁妝田地躲到了這個離京城十分近的村莊來。

而觀音之所以會和何允炆相識,則是因為何夫人病了,他和何夫人前來求醫。

凈儀道:「我雖然剃了頭髮做了尼姑,但我沒見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那位何公子肯定對你有意思。」

觀音搖了搖頭,道:「師姐,你真不適合做尼姑。」

凈儀嘿嘿笑了起來,道:「你也這樣覺得,其實我也覺得是。其實當初我就不願意出家,是師傅非要割了我的頭髮,我那時候還哭了半天呢。」

觀音:「……」

而在另一邊,永安侯府上。

梁氏在知道程太夫人在宋國公府吃了閉門羹,孟太夫人前腳知道程太夫人來了,後腳就出了國公府躲了出去的時候,心裏忍不住幸災樂禍起來。

梁氏對程二老爺道:「我聽說母親躲在她院子裏氣得直發抖。我早就跟你說過,孟太夫人中意我們觀螢,要不你看孟太夫人為何昨日見了我,今日卻不肯見母親呢。你呀,就等著做宋國公的岳丈吧。」

程二老爺摸了摸下巴上的鬍子,心裏也有些得意。大房再想將女兒嫁進國公府又如何,最後國公府還不是看上他的女兒。

程二老爺到底比梁氏要剋制一些,掃了梁氏一眼,斥道:「知道母親被氣著了,你還樂個什麼勁兒,不孝!還有,你昨日去宋國公府,怎麼不將觀苓也一起帶去。她也叫你一聲母親,你也該多帶她出去見見世面,多認識一些府上的夫人,別只想着自己生的那兩個。」

梁氏懶得理他的裝模作樣,繼續道:「你說要是觀螢嫁到宋國公府,我們該給她準備多少嫁妝。要我說,怎麼也不能比當年觀玉的要少,至少也要持平。」

程二老爺嚇了一條,觀玉當年的嫁妝除了公中出的,還有馮氏私下的貼補,厚得連京城都找不出幾個人能與她相比。梁氏要是比著觀玉的例給觀螢準備嫁妝,那還不將他二房半個身家都陪嫁了出去。

他氣得瞪起了眼,拍了一下桌子道:「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就想這些有的沒的。」說完從椅子上站起來,往門外走去。

梁氏正想與他深談一下觀螢嫁妝的事宜呢,見他要走連忙叫住他道:「誒,我話還沒說完呢,你這是要去哪裏?」

程二老爺頭也不回的道:「去呂姨娘院裏看看觀廬。我今晚不回來了,你自己一個人歇吧。」

梁氏氣得直扯帕子,罵道:「又去找那些狐狸精……」

而在元嵐院裏。

坐在椅子上的觀月一邊摸著凸起的肚子一邊沉思道:「姨娘,你說孟太夫人不會真的看中了觀螢了吧?」

俞姨娘卻是半點不在意,道:「少聽風就是雨,你以為孟太夫人肯見梁氏和觀螢便是看中觀螢了,挑兒媳婦哪裏會這麼簡單。更何況,就算孟太夫人看中了,孟紹也不會同意。在宋國公府里,是孟太夫人這個當娘的聽孟紹的,而不是孟紹這個兒子聽孟太夫人的。」

*****

孟紹回來的時候,孟太夫人還並沒有回來。

他問孟太夫人院裏的人她去了哪裏,然後從丫鬟口中得到了答案。

他嘆了一口氣,又看了看天色,然後往府外走去,準備親自去棲霞寺將孟太夫人接回來。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走到門口,便碰上了從外面回來的孟太夫人。

孟紹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問道:「母親,您這是去哪兒了?」

孟太夫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根本是明知故問,便也不答他,直接進了院子。

孟紹跟着進去,和孟太夫人一起在榻上坐下,然後又問道:「聽說母親去了寺廟上香,怎麼會突然想起去上香的?」

孟太夫人今天走了一天,實在是累了,召了小丫鬟給自己捶腿,然後才回答他道:「什麼突然想起,我早就有這個主意。你婚姻不遂,母親想向菩薩問問你以後的婚姻,讓菩薩保佑你以後婚姻和順。」說着還故意的看了他一眼。

孟紹裝聽不懂她的話,「哦」了一聲,接着問道:「那菩薩是怎麼說的?」

孟太夫人故意道:「菩薩的話,豈是我們凡人能隨便參透的。」

孟紹聽完氣得想罵娘,既然參不透,那還問什麼問。

孟太夫人又將年麽麽叫了過來,吩咐她道:「明日去永安侯府送張帖子,說我明日下午前去拜訪。」

孟紹道:「母親有什麼話想要跟程家人說的,將她們叫過來就是,何必還要您親自去一趟。」

孟太夫人知道他是故作不知,左眼撇着他哼哼了兩聲,然後便不願意再理他。

俞姨娘知道孟太夫人定下觀音嫁進宋國公府的時候,很是愣了半天的功夫,她問永安侯道:「侯爺,您沒聽錯吧?孟太夫人真的說想讓觀音做她的兒媳婦?」將觀音嫁進宋國公府雖然一直是她正在籌謀的事,但當這真的發生的時候,卻又讓她覺得不可置信。明明前些日子孟太夫人還十分排斥的,卻又因為什麼原因轉變了心意。

永安侯道:「錯不了,放心,我聽得清清楚楚呢。孟太夫人的意思,兩家先暫時透個口風,等觀音守完孝再過三書六禮。」

俞姨娘聽完高興起來,管她因為什麼原因,但目的並不與她相悖,且比她意料中的還要順利,她還以為搞定孟紹和孟太夫人還需要一些手段呢。

俞姨娘道:「這真是太好了,總算是了了我的一樁心事了。」

倒是梁氏和程太夫人,在知道宋國公府最終定下觀音的時候,各自摔碎了不少茶杯。

觀音知道俞姨娘已經搞定了她的終身大事的時候,已經是在快一個月之後了。

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前,觀音正坐在房間里抄經書,凈儀抱了一大束的桂花從外面進來,遞給她道:「諾,那位何公子讓人送上山來給你的。」說着還用手指夾起一封信,繼續對她道:「還有一封信,觀音妹妹,那信裏頭叫得可真親熱。」

觀音將桂花接過來,又看了看凈儀手上的信,一看便知又被她拆過了,不由道:「師姐,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拆別人的信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凈儀聳了聳肩,道:「好吧,下次再拆的話一定會小心不讓你發現。」

觀音無奈的搖了搖頭。

她將桂花交給曼珠,吩咐她道:「找個瓶子裝起來。」然後才將信展開來看。

信里並沒有什麼重要的內容,左不過是些今天又讀了些什麼書,很多以前沒讀過的文章,這些日子重讀發現自己又有了新的理解。又說道今日出來散步時,突然發現院子前的桂花開了,桂花飄香,我便想到了妹妹你,特意摘了讓人送上山給妹妹你。最後,天氣漸漸轉涼,傍晚風寒,望妹妹多加珍重。

凈儀湊過來,再次老話重提道:「那位何公子,自己讀了篇文章要寫信來告訴你,見桂花開了也想到了你,真是天天在想你。我敢打賭,他一定是在打你的主意。」

觀音無奈道:「是是是,師姐你說的都對,何公子在打我的主意。小心讓師傅聽到了,又罰你抄經書。」

說完又對捧著插著桂花的白瓷瓶出來的曼珠吩咐道:「拿文房四寶上來,我要寫封信。」

然後就是在這時候,優曇匆匆走了進來告訴了她,她的終身大事被解決了的消息。

觀音聽到的時候很是震驚了半天,她離開侯府的時候,並不是沒有想過俞姨娘會繼續謀划將她嫁給孟紹。她之所以放心離開,是因為知道孟紹和孟太夫人對她的印象並不好,不,或者說他們是對俞姨娘的印象不好,她尚且算是受了俞姨娘牽連的無妄之災。

俞姨娘再厲害,她都沒辦法左右得了孟紹和孟太夫人的行為,特別是孟紹,更加不是能被人隨意左右得了的人。

只是她彷彿還是小瞧了俞姨娘的本事,她是怎麼做到讓孟紹願意娶她這樣一個他討厭的人的。

觀音顧不得其他,連忙讓人準備馬車回了永安侯府。

俞姨娘對她的回來並不顯得驚訝,面無驚瀾的道:「回來了?看來你是聽到消息了,姨娘本還打算過兩個月再告訴你的,是哪個大嘴巴的將消息告訴了你?」

觀音沒有回答她的話,直接在她面前跪了下來,道:「姨娘,我不想嫁給宋國公。」

俞姨娘沒有扶她起來,也沒有對她的行為責備什麼,只是平靜的問道:「為什麼不願意嫁,多少人想着嫁給宋國公,宋國公府也是姨娘能替你謀划來的最好婚事。」

觀音道:「我有喜歡的人了。」

俞姨娘「哦」了一聲,然後道:「說說看,是哪家府上的公子。」

觀音抬起頭,看向俞姨娘:「我,我……」,但「我」了幾聲,到底是說不出來。

俞姨娘道:「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些什麼。」說着又嚴厲的望向她,道:「聽說你在棲霞寺里這段時間,跟何家的那小子走得挺近。」

觀音有些泄氣,不用想也知道,跟着她去棲霞寺的那些人里,肯定有人將她的一舉一動稟報給了俞姨娘。

俞姨娘嘆了一口氣,將她拉了起來,道:「音兒,姨娘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姨娘不會害你的,姨娘只會把最好的千方百計捧到你的面前。你以為何家的那小子是真心的喜歡你?她喜歡的是你的家世……」她說着頓了頓,伸手摸了摸觀音的臉,接着道:「哦,或許還有你絕色的容貌。而你,也不是真心的喜歡他。」

觀音心裏承認,她不拒絕何允炆的接近確實存有別的目的。倘若她要嫁人,何允炆不失為一個好的人選,她的庶女,他雖是嫡子,卻是庶子的嫡子;她出身侯府,而他出身名門望族。嫁給他,不比嫁給孟紹這個嫡姐夫強。更重要的是,她看過他寫過的文章,算得上十分有才華,只要給時間,必有出頭之日。至於說他對她示好,是不是完全是因為喜歡她這個人,她當然有認真思考過。只是這又有什麼重要呢,她也不是因為喜歡他才考慮嫁給他。既然都是各懷目的,又何必在意誰懷的目的多,誰懷的目的少。

她看向俞姨娘,開口道:「那宋國公呢?難道他就是因為喜歡我才願意娶我的嗎?不,他甚至討厭我,我嫁給他更不會幸福。姨娘,你所做的一切或許真的是為我好,但不一定是真的對我是好的。」

俞姨娘反駁道:「誰說孟紹不是真心喜歡你,是宋國公府先提出要跟我們家結親的,姨娘也打聽過了,也是孟紹先提出娶你的。」

觀音很是意外,並不大相信俞姨娘的說法。便是真的是宋國公府先提出結親,她也更相信是俞姨娘和永安侯使用了什麼手段,使得宋國公府不得不答應。

觀音道:「總之,我不要嫁給孟紹。」

俞姨娘道:「那你可決定不了,總之等過個三年,俞姨娘有的是辦法讓你坐上宋國公府的花轎。你相信姨娘,姨娘可不是跟你說着玩的,你也別耍什麼花樣。」說着又揉了揉太陽穴,擺了擺手道:「算了算了,你剛回來也累了,趕緊回你的院子裏去。跟你說話,只會氣得我頭疼。」說着叫來曼珠和優曇,道:「帶你們小姐回自己院子去,好好照顧你們小姐。」

觀音心裏不滿,卻也不願意再與俞姨娘說什麼,氣哼哼的回了自己的院子,一進自己的房間便甩上了門。

曼珠和優曇跟着進了房間,想勸又不知從何勸起。

玉蘭端了吃食進來,對觀音道:「小姐,您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吃東西了,先吃點東西填填肚子吧。」

觀音扭了頭道:「不吃,你端出去。」

觀音難得有這樣任性的時候,曼珠優曇和玉蘭面面相覷,一時都不知該怎麼辦。

******

孟紹聽到觀音拒絕嫁給他,並為此鬧起了絕食的時候,很是不屑的冷哼了一聲,道:「幼稚。」

他並沒有去永安侯府向她解釋什麼,或者勸解什麼,採取的是聽之任之的態度。

他早就看出程觀音這種人,是沒有這麼不惜自己的命的。倘若她真的捨得絕食而死,他便絕對不會強迫她成為他孟家的鬼。

而俞姨娘也明顯是看出了自己的女兒不是那麼願意捨得死的人,所以在觀音以絕食相逼的時候,也並沒有妥協。

只是等孟紹在永安侯府再次看見觀音,看着她瘦了一圈的身板時,到底沒有忍住,問她道:「聽說你不願意嫁給我,為何?」

觀音同樣看向他,同樣也問起他道:「聽說是你主動說要娶我的,那又是為什麼?可千萬別說你喜歡上我了,這樣的話你說給自己聽,問問你自己信不信。」

孟紹回答道:「因為時機正確,因為情況合適,因為娶你能免去很多麻煩,還因為……」他說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接着道:「你很漂亮。」是的,孟紹現在終於敢承認,他願意娶她,還因為她很漂亮。一個漂亮的女人放在家裏,的確是件很賞心悅目的事情。

觀音問道:「你娶觀螢可以起到和娶我相同的作用,觀螢也很漂亮,重要的是,她心甘情願的想要嫁給你,為什麼你不願意娶她。」

孟紹道:「因為她沒有你漂亮。」

觀音道:「那我現在告訴你為什麼我不願意嫁給你,因為人不對,身份不對,嫁給你會給我帶來很多的麻煩,還因為……」她學着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接着道:「你實在太老了,於我來說。我們之間隔了十二歲,你知道這是什麼概念,概念便是我現在都才十二歲。等三年後我十五歲的時候,你已經二十七歲了。」

說一個男人長得太老,本來是件很打擊人的事,但孟紹卻突然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一樣,突然「呵」的一聲笑了。

觀音不知道他在笑什麼,她的那句話能引起他這樣好笑。

她望着他,繼續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誰的女兒?」

孟紹看向她,等着她說下去。

觀音繼續道:「我是俞姨娘生的,夫人生前和我的姨娘斗得水火不容,而你的元妻生前恨俞姨娘和我也恨得要死,你的元妻甚至認為我姨娘害死了夫人。就算這樣,你也還是要娶我。」

孟紹沒有說話,但觀音從他的眼神里看到,她是誰生的對他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會因為娶了她就對俞姨娘改變印象,也不會因為娶了她就向著俞姨娘。他的岳母還是那個岳母,他依舊會站在嫡出的那一支。

好一會之後,他才又接着道:「你該喊她母親,叫自己的嫡母為夫人,實在是一件很沒規矩的行為。」

觀音挑了挑眉,對他的話嗤之以鼻,並挑釁的看向他。

孟紹卻突然走過來,捏着她的肩膀,按向自己,然後道:「你不要多想,也不用再做一些無用的動作,我既然答應娶你,那麼以後我便會給予你妻子的尊重和保障。」

他說完放開她,又道:「好了,我還有事,有空再來看你。」說完轉身便走了。

觀音看着被他捏過的肩膀,皺了皺眉頭。

這實在是一個強勢的人,不允許別人違背他的意願,一切都必須按照他的意願來。

程觀庭從假山後面走了出來,看着孟紹遠處的背影,對觀音道:「為什麼這麼排斥宋國公,排除他的元妻是程觀玉,他的確是萬里挑一的人選,至少他是個護得住妻兒的人,就算他不喜歡妻子,也會給她必要的尊重和保障。」

觀音轉過頭來,看向兄長,道:「萬里挑一的人選嗎?我看不見得。單就他是程觀玉的丈夫這一條,就足夠讓人將他排除在外。夫人和馮家的人害得俞家家破人亡,姨娘便害死了夫人報仇。程觀玉仇恨姨娘,而她的死與姨娘怕也未必沒有一點關係。倘若我嫁進宋國公府,宗哥兒長大了再找我報仇,而我生的孩子再去對付宗哥兒,相怨相殺,從此生生不息嗎?」

程觀庭嘆了一口氣,對這個問題,他沒有辦法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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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觀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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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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